周霖再次听到“司珏”这个名字，已是四月。周一一大早，他刚踏进画室，就被一片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包围。
“哎，听说了吗？李教授要回来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修罗场预定啊！”
“我站‘司礼’CP！身高差多配啊！”
“不不不，绝对是‘司杨’！杨博士那张脸多精致，跟司教授站一块儿才叫绝配好吗？”
“得了吧，杨博士好看归好看，可司教授对她明显没那意思，不然李教授走了那么久，他怎么还是单身？”
“那可不一定！我上周还在市中心那家高级西餐厅撞见司教授和杨博士共进晚餐呢～～～气氛可甜了！”
周霖支棱着耳朵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渐渐明白了——合着这姓司的妖精，感情生活还挺“丰富多彩”？脚踏两条船也不怕肾亏？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堵在胸口，闷得慌。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掏出手机，手指像有自己的想法，径直点开了校园网的BS论坛。
首页置顶的，赫然是一条热烈欢迎“年轻有为的李栀教授学成归国”的消息。大脑还没来得及阻止，指尖已经点了进去。一张照片跳了出来：画面中的女人并非惊艳型美女，但眉宇间透着知性干练，气质沉静而独特。
再往下滑，一张合照狠狠撞进周霖眼里——是司珏和李栀。两人并肩走在落满梧桐叶的校园小径上，李栀的身高恰到司珏的下巴处。他们侧首相视，嘴角噙着浅笑，光影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与默契。
紧接着又是一张照片，看介绍是众人口中的杨博士。与李栀的成熟知性截然不同，杨博士生着一张显嫩的娃娃脸，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时颊边陷下两个甜甜的梨涡，别有一番韵味。
周霖没再往下翻了。他有些烦躁地按灭了手机屏幕。不得不承认，司珏那张招摇的脸，配上谁，似乎都能自成一道风景线。
这认知让他心头更加郁结。
画室授课的老师已经就位。今天的课程是人体写生。一位身材健硕的男性志愿者坦然露出线条分明的上半身。
老师讲解完要点，大家开始动笔。模特肌肉虬结，轮廓硬朗，典型的锻炼痕迹。然而，周霖握着画笔的手却有些飘忽，眼前健硕的躯体轮廓，竟不知不觉间与另一个模糊的身影重叠——司珏。
酒店的早上，他并未细看，但此刻回忆的碎片却异常清晰：紧实的腰腹，似乎……隐约也有壁垒分明的腹肌线条？
一股热意倏地爬上脸颊。周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联想。
可笔尖落在纸上，流淌出的线条，却鬼使神差地染上了某种不属于眼前模特的、冷冽又勾人的气质。
周霖觉得自己大概是彻底没救了。
所以，当下午“司魔头”的课铃声快响起时，他竟像中了邪一样，脚步不受控制地挪进了那间曾让他避之不及的教室。
真坐下来了，周霖才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疯了吗？为什么要来这里？
心跳莫名开始加速，带着一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期待。
哒、哒、哒……
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门被推开——
下一秒，他悬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狠狠摔进了冰冷的谷底。
走进来的，不是司珏。
是李栀。
“同学们好，司教授今天临时有事，这节课由我暂代。我是李栀，栀子花的栀。”李教授的声音温和清晰。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周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胸腔里翻涌的，不再是郁结，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失落。
司珏有事？什么事重要到让李栀来代课？他们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整堂课，周霖都像尊石像，灵魂出窍般呆坐着。直到下课铃响，他随着人流机械地走出教学楼，走出校门，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依旧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茫然地站在街边，从未有过的烦乱几乎要将他淹没。正想掏出手机找黎宴倒倒苦水，视线随意一瞥，却猛地钉在了马路对面——
司珏和一个年轻女生正并肩走来。两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司珏微微侧头倾听，女生则仰着脸，神情生动地说着什么。
他不是“有事”吗？！
周霖脑中轰然炸响。
原来所谓的“事”，就是和别的女生约会？！
当真是左右逢源、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呸！是三条船，他还记得“第七夜”里那个漂亮的男生。
周霖瞬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他气冲冲地朝两人大步走去。趁着司珏还没反应过来，周霖铆足了劲儿，狠狠一脚跺在对方雪白的运动鞋上！
“呸！渣男！”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在司珏和杨晴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像个得胜的小公鸡，昂首挺胸地扬长而去，背影都透着解气的快意。
“不是……这人谁啊？有病吧？！”杨晴盯着司珏鞋面上那个刺眼的黑色鞋印，又惊又气。
司珏却蹙着眉，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怒气冲冲远去的背影，片刻后，竟缓缓摇头，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无妨，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罢了。”
杨晴诧异地看了司珏一眼，对他这近乎纵容的态度感到古怪，但识趣地没再多问。
这一脚下去，周霖只觉得连日来堵在心口的那股浊气瞬间消散了大半，走路都带风，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
这一刻，他无比笃定：看吧！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纯粹是他这个正义感爆棚的使者，实在看不惯姓司的脚踏三条船的无耻行径！对，一定是这样！
秉承着这个“真理”，之后每次在校园里狭路相逢，周霖都摆出一副“我代表月亮消灭你”的凛然姿态，下巴抬得老高，偶尔还要冲着司珏的方向，嚣张地竖起一根挑衅的中指。
司珏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每每望着周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深邃的眸子里总会掠过一丝玩味，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五月六号，美院组织为期三天的外出写生。目的地是沙市，一座临海小城，距离京市不算远，大巴车程约莫四五个小时。
出发当天一早，周霖就被他哥周启的电话轰炸醒，絮絮叨叨嘱咐了一箩筐安全注意事项。
“哎，马上你生日了，这次自己在外面注意点啊！”
周霖听得耳朵起茧，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应付着：“行了哥！车要开了！挂了啊！”说完果断掐断电话。
大巴车行驶在国道上，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逐渐过渡到阡陌田野。周霖将车窗推开一条缝，微凉的风裹挟着青草气息灌进来，难得的宁静抚平了他连日来的浮躁。
到达沙市石溪公园时，已是下午两点。途中周霖无聊得睡了一觉。作为国家4A级景区，石溪公园正值旺季，游人如织。带队老师简单交代了五点集合地点后，便让大家自由活动。
周霖寻了处僻静角落，支好画板。画笔蘸上颜料，当笔尖触碰到纸面那一刻，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多日来纷乱的心绪竟奇迹般地沉淀下来。
他难得专注，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刺耳的手机铃声将他惊醒，他才惊觉已是下午五点整！
匆忙赶到集合点时，带队老师脸色不虞，显然对他迟到不满，但终究还是等他到了才发车前往住宿点。
集体活动的住宿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学校安排在一家经营多年的老式民宿。周霖和一个叫牛祺的男生分到了同一间房。
放下行李，周霖一头扎进浴室冲凉。洗去一身黏腻，他也没多想房里还有外人，只穿着条内裤就推门走了出来。
刚一踏出浴室，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僵住——牛祺正和一个女生搂抱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
周霖不是没见过世面，但这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带人回房的行为，让他膈应得慌。他赶紧抓起衣服胡乱套上。
“喂！这他妈是民宿，不是你家酒店！”周霖没好气地吼道。
牛祺被打断，不爽地回头瞥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情动的潮红，嘿嘿一笑：“兄弟，箭在弦上啊！理解一下？要不……你出去溜达会儿？”
周霖火气噌地上来了：“凭什么我出去？要滚也是你俩滚！”
牛祺脸色一沉，语气也冷了下来：“呵，那不然您就在这儿看着？”说罢竟不再理会周霖，搂着那女生又旁若无人地啃了起来。
周霖被眼前这活春宫恶心得够呛，多看两眼都觉得辣眼睛。他狠狠啐了一口，抓起外套，摔门而出！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夜风一吹，周霖才反应过来——房卡没带！
一想到要回去敲门看那俩人的脸色，他心里更是堵得慌，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憋着一肚子闷气，周霖只能在民宿周围灯光昏暗的小吃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廉价小吃混合的油腻气味。
忽然，他的脚步像被钉住，目光凝固在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噙着一抹浅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司妖精？！他怎么会在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