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宁对着更衣镜调整了一下连衣裙的领口，第三次改变了主意。她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迟到了十分钟。公司季度团建，按理说作为中层应该准时出席，但一想到要面对那群八卦的同事，她的胃就拧成一团。

尤其是自从上周和祁北辰一起解决网络危机后，办公室里的风言风语就没停过。

手机震动起来，林妍的名字跳出来：「到哪了？张总问起你了。」

俞婉宁叹了口气，抓起手包和外套出了门。出租车里，她不断告诉自己：露个面，待一小时就走。不要喝酒，不要和祁北辰有太多互动，保持专业距离。

酒店宴会厅灯火通明，远远就能听到里面的喧闹声。俞婉宁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婉宁！这边！"林妍在远处挥手，身旁已经围了一圈同事。俞婉宁挤出一个微笑走过去。

"终于来了，"市场部的王主管递给她一杯香槟，"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俞婉宁接过酒杯，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路上堵车。"

"听说你和新来的安全顾问走得很近？"财务部的李姐凑过来，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他可是抢手货，IT部那几个小姑娘天天围着他转。"

俞婉宁感到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得了吧，"林妍用手肘碰了碰她，"有人看到你们一起吃饭——"

"那只是感谢他帮忙恢复数据。"俞婉宁打断她，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

周围几个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来来来，别光站着，"王主管突然又递来一杯酒，"今天放松一下，婉宁你太紧张了。"

俞婉宁想要拒绝，但看着周围期待的目光，还是接过了酒杯。一杯接一杯，话题从工作转到办公室恋情再到各种荤段子。俞婉宁机械地笑着，感觉酒精在血管里燃烧，头越来越沉。

"听说祁北辰以前在部队惹过大事，"李姐压低声音，"好像是执行任务时犯了错，差点上军事法庭。"

俞婉宁的手指突然收紧，酒杯差点脱手。

"真的假的？"林妍瞪大眼睛，"但他看起来那么——"

"人不可貌相，"王主管插嘴，"你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谁知道背地里——哎，说曹操曹操到。"

俞婉宁转头，看到祁北辰正从门口走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与往常不同，他的头发似乎精心打理过，在宴会厅的水晶灯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抱歉，来晚了。"祁北辰对围上来的同事们笑了笑，目光却越过人群，直接落在俞婉宁身上。

俞婉宁迅速别过脸，但已经感觉到脸颊发烫——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那道目光。

"北辰，过来喝一杯！"王主管大声招呼，"我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祁北辰走过来时带来一阵淡淡的木质香水味，混合着一丝清爽的薄荷气息。他自然地站在俞婉宁旁边，两人的手臂几乎相碰。

"婉宁已经喝了不少啊。"他瞥了一眼她手中几乎见底的酒杯，声音里带着一丝俞婉宁读不懂的情绪。

"才没有，"她下意识反驳，却因为起身太快而踉跄了一下。祁北辰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肘部，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小心。"

那双手很快松开，但触感却留在皮肤上挥之不去。俞婉宁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

游戏开始了，气氛越来越热烈。每当轮到俞婉宁，问题总是围绕着她的感情生活。她机械地回答着，感觉头脑越来越不清醒。

"俞小姐，"王主管又一次递来酒杯，这次是深琥珀色的威士忌，"听说威尔逊项目给你发了特别奖金？这杯必须喝。"

俞婉宁皱眉，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杯了："我真的不能再——"

"别扫兴嘛，"李姐起哄，"大家都喝了。"

就在俞婉宁犹豫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接过了那杯威士忌。

"这杯我替她喝，"祁北辰的声音轻松却不容拒绝，"她明天还有个早会，喝多了影响工作。"

王主管的表情僵了一下："哟，这么护着？"

祁北辰一饮而尽，然后笑着揽住王主管的肩膀："老王，我听说你高尔夫打得不错，下周有空切磋一下？"

话题就这样被巧妙地转移了。俞婉宁感激地看了祁北辰一眼，他却只是眨了眨眼，仿佛这只是个小把戏。

两小时后，俞婉宁的头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周围的噪音变成了一种模糊的嗡鸣，每个人的脸都在旋转。她隐约感觉到有人扶她站起来，然后是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

"......送你回家......"

断断续续的字句飘进耳朵。俞婉宁发现自己靠在一个坚实的肩膀上，那熟悉的木质香水味告诉她这是谁。

"......不用......我自己......"她试图站直，却差点栽倒在人行道上。

祁北辰叹了口气，一只手稳稳地环住她的腰："别逞强了。"

夜风让俞婉宁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发现自己坐在一辆出租车的后座，祁北辰正在对司机报她的住址。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她口齿不清地问。

祁北辰递给她一瓶水："公司通讯录上有。"

俞婉宁喝了一大口水，感觉火辣辣的喉咙舒服了些。车窗外的霓虹灯变成流动的彩色线条，她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车窗上。

"小心磕到头。"一只温暖的手垫在了她的额头和玻璃之间。

俞婉宁转头，发现祁北辰的脸近在咫尺。在车内的昏暗灯光下，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色，睫毛投下的阴影让他的表情难以辨认。

"为什么要帮我挡酒？"她突然问。

祁北辰收回手，耸了耸肩："看你被灌得太狠了。那群人明显不安好心。"

"你一直在观察我？"话一出口，俞婉宁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自恋了。

出乎意料的是，祁北辰没有立刻否认。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你很容易被注意到。"

俞婉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模棱两可的话。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迟钝，但心跳却异常清晰。

"《夜航西飞》，"祁北辰突然说，"你办公桌上的书。"

俞婉宁眨了眨眼："你注意到了？"

"我最喜欢的书之一。"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认真，"很少有人读过。"

"我在大学时偶然发现的，"俞婉宁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柏瑞尔·马卡姆的文字有种......"

"自由的感觉，"祁北辰接上她的话，"就像在无人的高空独自飞行。"

一种奇妙的共鸣在狭小的车厢内蔓延。俞婉宁从未想过这个看似轻浮的男人会喜欢如此冷门的文学作品，更没想过他们会有如此相似的感受。

出租车在她公寓楼下停下。祁北辰付了车费，然后扶她下车。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俞婉宁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抓住祁北辰的手臂稳住自己。

"能自己上楼吗？"他问，声音里带着关切。

俞婉宁点点头，却在下个瞬间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婉宁？"祁北辰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

"胃......好痛......"她勉强挤出几个字，眼前开始发黑。

接下来的记忆断断续续：祁北辰半扶半抱地把她弄进电梯，她蜷缩在公寓门口翻找钥匙，然后是熟悉的沙发和祁北辰焦急的脸。

"有胃药吗？"他问，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俞婉宁摇摇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可能是急性肠胃炎，"祁北辰的声音变得坚定，"你需要去医院。"

"不......"俞婉宁抓住他的手腕，"只是......喝多了......休息一下就好......"

她能感觉到祁北辰的犹豫，但疼痛让她无法思考。恍惚中，她被扶到床上，一个冰凉的物体贴在额头上——可能是湿毛巾。

"我去买药，"祁北辰说，"别乱动。"

门关上的声音后，公寓陷入寂静。俞婉宁蜷缩在床上，疼痛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她想起今天一整天几乎没吃东西，空腹喝了那么多酒简直是自杀行为。

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打开。祁北辰带着一身冷气回来，手里提着药店的袋子。

"先吃这个，"他扶起她，递来两片药和一杯温水，"然后喝点粥。"

药片下肚后，俞婉宁感觉好受了些。祁北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

"你......会做饭？"她虚弱地问。

祁北辰嘴角微扬："在部队学的。野外生存都难不倒我，何况是煮粥。"

他坐在床边，动作熟练地拧了一条新毛巾替换她额头上的。俞婉宁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关节处有几道细小的疤痕。

"你应该......回去......"她含糊地说，"团建......"

"团建早散了，"祁北辰轻轻调整她头上的冰毛巾，"别担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疼痛逐渐减轻，但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困意。俞婉宁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的意识里，是祁北辰坐在她床边椅子上模糊的轮廓。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时，俞婉宁睁开了眼睛。头痛已经消失，但胃部仍有轻微的不适。她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外套和鞋子被脱掉了。

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俞婉宁警觉地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

祁北辰背对着她站在厨房里，正在煮什么东西。清晨的阳光给他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俞婉宁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其实有些自然卷，现在没有发胶固定，柔软地垂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岁。

更让她惊讶的是，厨房台面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药盒、一袋水果，还有——她眨了眨眼——一个崭新的保温杯。

"你醒了？"祁北辰突然转身，手里拿着汤勺，"感觉怎么样？"

俞婉宁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好多了......你......整晚都在这？"

祁北辰点点头，转身关火："怕你半夜发烧。来吃点东西吧，我煮了山药粥，对胃好。"

俞婉宁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公寓出奇的整洁——她昨晚随手扔的外套被挂了起来，散落的鞋子也整齐地摆在门口。更不可思议的是，一直滴滴答答漏水的厨房龙头现在完好如初。

"你修了水龙头？"她忍不住问。

祁北辰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小问题，垫圈老化了。我买了新的换上。"

"你会修水管？"俞婉宁瞪大眼睛。

"在部队时什么都要学一点，"祁北辰笑了笑，"快吃吧，粥要凉了。"

粥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山药煮得恰到好处，米粒软糯但不烂。俞婉宁小口喝着，感觉胃部被温暖包裹。

"谢谢，"她轻声说，"不只是为了粥......还有昨晚的一切。"

祁北辰正在整理药盒，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举手之劳。不过下次别那么喝酒了，你的胃受不了。"

"平时我不这样，"俞婉宁有些尴尬，"昨天他们一直劝酒......"

"我知道，"祁北辰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王强那家伙明显不安好心。"

俞婉宁惊讶地抬头："王主管？他怎么了？"

祁北辰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摇摇头："没什么。吃完药再休息一天，医生说要清淡饮食三天。"

"医生？你叫了医生？"俞婉宁瞪大眼睛。

"电话问诊，"祁北辰解释道，"我有个朋友是内科医生。"

俞婉宁慢慢放下碗，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口蔓延。这个她一度认为轻浮不靠谱的男人，竟然在她毫无意识时做了这么多事。

"你为什么......"她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祁北辰静静地看着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小的阴影。这一刻的他与办公室里那个嬉皮笑脸的安全顾问判若两人。

"我去给你倒杯水。"他最终说道，起身走向厨房。

就在这时，俞婉宁注意到他走路时右腿的轻微不自然——昨天在宴会上完全看不出来，但现在，在没有刻意掩饰的情况下，那几乎微不可察的跛行变得明显。

祁北辰回来时，手里拿着那个新保温杯："多喝温水。药我放在茶几上了，用法都写在便签上。"

"你要走了？"俞婉宁问，然后立刻后悔自己语气中的不舍。

祁北辰看了看表："嗯，今天还有个安全系统升级要做。"他走到门口，又转身补充道，"冰箱里有我早上买的食材，晚上你可以煮点面条。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门关上后，公寓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俞婉宁慢慢走回卧室，发现床单被换过了，脏衣服也被放进了洗衣篮。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药片，旁边是一张便签，上面是工整的字迹：

「布洛芬8小时一次，胃药饭后吃。记得多休息。——北辰」

便签右下角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让俞婉宁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一条消息：「谢谢你的照顾。粥很好喝。」

几乎是立刻，回复就来了：「不客气。记得按时吃药。PS：你的《夜航西飞》我能借来看看吗？」

俞婉宁看着这条消息，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她回复：「当然。下次带给你。」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整个房间。窗外，城市的喧嚣已经开始，但此刻的俞婉宁却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

那个标签为"自大狂""危险分子"和"公司最讨厌的人"的祁北辰，正在她心中悄然改变着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