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素来勤快,今日难得空闲,她从下房里收拾出一堆冬日的衣裳,眼下天气正好,蹲在院里搓洗衣裳。
她洗得正卖力时,同房的翠兰从外面回来,
“秋菊姐姐,外面有人找你。”
秋菊听闻,放下正在搓洗的衣裳,抬起头疑惑问道:“谁啊?”
“是少庄主的侍女花梓姐姐,她在院子外面等你,”翠兰答道,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嫉妒,她接着佯装八卦地打趣道:
“秋菊姐姐,你何时与少庄主的贴身婢女这么熟络呀?竟能让她大驾光临咱们这简陋的下房。”
无人在意的角落,翠兰拢着手,她的手心被圆润的指甲掐破了皮。
“我去看看。”秋菊不欲多说,她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其实她与那花梓并无交集,乍来寻她,也很惊讶。
秋菊随手将手上的水珠擦在围腰上,而后起身离开,独留翠兰在院子里。
翠兰看着秋菊远去的背影,抬脚狠狠踢了一脚地上装着衣裳的铜盆,而后啐了一口,小声骂道:“臭不要脸,高傲什么?一定是使了上不了台面的狐媚子手段爬上主子的床,主子一时新鲜才传唤你过去,别以为爬了床就能翻身当主子!”
花梓见了秋菊,冷淡地颔首示意,简单说明来意,便领着她往少庄主所在的凌云院走去。
看来不是花梓找她,而是……少庄主找她。
少庄主为何找她?总不能是少庄主看上她了吧,秋菊不算脑洞大开地想着。
整个山庄的姑娘们都梦着有一日少庄主能将她们收入房中,从此摆脱繁重的劳动,成为半个主子。
秋菊初来时也曾幻想过一跃枝头成为凤凰,不过她自诩没有出名到少庄主能知道她这个小小的丫鬟,也就踏实下来,勤恳干着本分工作。
少庄主若不是因为她本人而叫她,那是因何?
秋菊想了一路,想不明白,很快便到了少庄主所在的院落。
庄主爱子如命,搜罗天下珍稀宝贝堆砌装饰少庄主的院子。
所以院子里的亭台楼阁的样式极具繁复华丽,一座连着一座,目光所及之处种满珍稀的花草植物,这里大概就是整个山庄价值最高的院子。
花梓进去通报,秋菊忐忑地候在院子外面,她全程低垂着头,不四处好奇打探。
很快花梓便出来了,领着秋菊踏入这间精致非凡的院子。
进入院门的瞬间,秋菊忽然想到,这会不会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来?
“你就是秋菊?”少庄主浑身放松地歪坐在太师椅上,懒散地享受着身后丫鬟们的按揉。
“是奴婢。”秋菊蹲下行礼,她低垂着眼温顺答道。
“听说你负责的是谢云水她们的菜品?”
“是。”
“好极了!”少庄主来了兴趣,病白的面孔上瞬间染上红晕,他猛一坐直身子,挥开身后想继续按摩的婢女,目光热忱地看着底下的人。
“快快,秋菊妹妹,快过来,莫要这般见外。”少庄主从太师椅上起来,走过去要扶起秋菊。
秋菊哪得到这般待遇。当即吓得连忙起身,低垂着头躲开少庄主伸过来的手,
“少庄主有事便吩咐罢,奴婢受不起您的搀扶。”
“好吧,”少庄主见秋菊这般避嫌,也不勉强,利落干脆地收回手,他开门见山道:“你告诉我谢姑娘拿到的号牌是多少?”
“奴……”
“等一下!”少庄主打断秋菊的脱口而出,他挑眉,压迫感朝秋菊袭来。
接着半霸道半威胁地说:“想好再告诉我哦,小秋菊。二十两和你的妹妹饭碗,选好再说。”
“少庄主您饶了奴婢吧。”秋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不能说啊,奴婢不能说,这是规矩,说了的话奴婢……”
“大胆告诉本少爷,我保你。”少庄主不想听秋菊的诉苦,他只想赶紧知道云水的号牌是哪个。
奈何少庄主的庇佑并未打动秋菊,她仍然跪在地上磕头哭诉,说号牌不能透露,这与她的家人绑在一起,她不能说。
“告诉我罢,败露了我替你撑腰,保你家人平平安安的如何?”少庄主烦了,耐心急剧下降。
“奴婢不能说,少庄主莫要为难奴婢了。”
少庄主从未觉得一个女子这么能哭,吵得要死,终于,他败下阵,挥挥手,把秋菊赶出去了。
赶完秋菊,还不得劲,少庄主干脆把屋里所有的丫鬟仆从全部赶出去。
他烦躁地望着屋里乌压压一片的人往外出去,而后在空荡的房里背着手,从里间走到外间,从外间走到里间,慢慢冷静情绪。
少庄主冷静半天,冷静不下来,他越走越想,越想越生气,越觉得自己受到委屈。走到最后,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到黄梨木罗汉床上。
他可是少庄主,这场赛事不是为他办的么?那他怎么连知道一点相关的东西都不允许?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放点水怎么不行?
少庄主不想了,他叫来花梓,为自己更衣,他去找他娘说理去。
“娘!”少庄主跑到庄主夫人的院子里,还没进屋,隔老远就喊他娘。
“诶!星儿,下雨呢怎么不在屋里待着,跑这来了?”庄主夫人听到少庄主喊她,起身走到门口,还没看见院子里的人,就已经宠溺地回应着。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少庄主只披着一件瑞兽纹素的刻丝鹤氅,没有打伞,雨丝从空中落下,挂在少庄主的发丝上,眉上。
庄主夫人心疼死了,连忙走到少庄主面前,把他赶紧拉回屋,一面拉着,一面抱怨着:
“外面下雨了,为何不打伞?你那丫鬟怎么做事的?竟然让主子淋雨!该罚!”
“娘你不要生气,是我不让她们给我打伞的,一点小雨而已,没什么,娘不要罚她们。”
“星儿啊,你的身子这么弱,淋了雨染了风寒可怎么办?主子体弱不能淋雨,她们更应该给你打伞!”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娘,”少庄主不想听庄主夫人的唠叨,他岔开话题,装作无意间开口:
“娘,咱们办的这活动是为我办的么?”
“我儿,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当然是为你而办的,娘多么希望你能在这一百多个不同菜系中,尝到一个喜欢的,咱多吃几口,你可不能再瘦下去了……”庄主夫人拉着少庄主的手絮絮叨叨,
庄主夫人她苦口婆心,可惜少庄主只听自己想听的,因为他想快点达到目的,一点也不想专门跑一趟只听了唠叨。
“好了娘,”少庄主打断庄主夫人的话,“既然是为我办的,那我是不是可以知道一些相关的信息,比如哪个号牌对应的是菜,哪个对应的则是点心之类的。”
少庄主内心打着小九九,狡黠的笑着。
庄主夫人老江湖,秒懂少庄主的意思,但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疑惑地开口:
“我儿,你的意思娘不太明白,不过娘听懂了一点,你是不想吃菜还是不想吃点心?”
庄主夫人拍拍少庄主的手,笑着安抚道:“你直接告诉娘吧,若是有忌口的,咱们好提前通知下去,提前止了损失。”
“……”少庄主要疯了,内心疯狂腹诽,他娘绝对懂他意思,他娘老油条了,最喜欢绕弯子,就是拿出来不直说。
少庄主平复一下心情,冷静下来,跟着庄主夫人的话走,佯装惊喜道:“娘,我真可以说出来不吃这个,还是不吃那个?”
“不可以。”庄主夫人冷漠开口,她又打明牌,激的少庄主差点又疯了。
“为何?娘,你不是说……”
“哈哈,逗你的我儿,你怎么比小时候还好玩呢?”庄主夫人亲昵地捏住少庄主的脸颊,开怀大笑。
接着,下一瞬收回笑容,严肃开口:
“我儿,你可知,咱们静谷山庄的名声在外,不允许我们依着主办方的身份胡作非为,公然放水与暗箱操作;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这个流程必须公平地走下来,我们必须给每一位慕名而来的客人一个公正的交代,如此一来才不负众望。”
“娘,不必如此严肃,既然这个不能知道,那总得让我知道有哪些菜品吧,这也不行吗?”少庄主退而求其次,他一定要从他娘那里挖出一些有效信息来。
“我儿尽管放心,菜品五花八门,堪比满汉全席,天下英才汇聚一堂,定能满足你那挑剔的胃!”
庄主夫人雄心壮志,满腔自信,结果转眼见少庄主委屈巴巴的,颇为无奈,叹了一口气,“星儿啊,不是娘不告诉你,规则里有一条,在正式端到你面前的前一刻,可以任意修改菜品,所以说,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都不知道哪个号牌对应的是哪个菜品。”
“……”
少庄主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气鼓鼓地来,又气鼓鼓地回去了。
少庄主走后,庄主夫人眼里的温和宠溺逐渐被探究取代。
她招来贴身婢女,“慧儿,去查查少庄主是不是看上哪个姑娘了。”
“夫人此话怎讲?少庄主不是想知道有哪些菜品吗?”慧儿好奇问道。
庄主夫人不在意慧儿的多嘴,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缓缓说起,话里行间都是对儿子了如指掌的了解。
“星儿厌食,对吃食没有**,按理说不管是什么菜品,他都不在意,更不会打探,你只管端上来,他只会看一眼,只有饿狠了才会施舍一般的舀起两口尝尝。”
庄主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突然反常地想要了解都有哪些菜品,多半是他情窦初开,看上哪个姑娘了,他不好直接问,便去打探号牌,末了来我这打探那姑娘做的什么菜品,然后送她坐上第一的宝座。”
“天呐,夫人,您太厉害了,我这就去查。”慧儿由衷地佩服,睁着星星眼望向庄主夫人。
“不过是知子莫若母罢了。”庄主夫人遥望窗外的蒙蒙细雨,眼里染上愁绪。
不知道这个姑娘会为星儿带来什么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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