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反应迅速,耳朵一动,听见破空声逼近的同时,快速将云水按倒在地板上,而后俯身趴在云水背上。
少庄主方才被摇动的车厢晃到地上,他手抓住坐垫,颤颤巍巍想要爬起来,结果刀剑破空声袭来,只一下便掀了车厢盖,少庄主吓得立刻瘫软在地板上。
很快几只刀剑乱舞,霎时砍断了车厢四壁,云水三人很快便暴露在夜幕之下,
利刃划破长空,再次向着少庄主等人袭来,这次还未碰到少庄主便被人挡住。
福来挥着刀剑,艰难的防守反击,将敌人从马车旁逼退,他一边找寻着敌人的要害,一边大声冲着车厢喊到:“少爷,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刀光血影之中,少庄主终于看清眼前的形势,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与福来他们对打,招招见血,地上血红一片,横七竖八躺着尸体。
“呕,”少庄主见状没忍住吐了出来,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反胃的感觉由胃部涌上喉咙。
少庄主带的人少,还死伤不少,渐渐的只剩下福来一人费力抵挡着,他身上挂着染血的褴褛布条,鲜红一片,看起来伤的不轻。
阳春在云水身旁,冷眼看着前方的混乱,他将大半心神放在云水周围,只分出部分注意力找寻那群人的弱点和下一步的动作。
“怎么办?”云水也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血腥惊险的场景。她压下心中的害怕,指甲深陷手心,以此来稳住心绪。
眼下的情景显然容不得讨论对策,福来那边已经支撑不住了。
几个蒙面人分成两拨,一拨继续与福来缠斗,另一拨提着嗜血的刀剑飞速向马车方向袭来。
他们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很明确,一直都是马车中的主子。
浸满鲜血的剑尖直直向云水等人刺去,阳春霎时出手,一把扯下坐垫上搭着的卷边绣花毯,挥开盖在云水头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而后翻身下马车,踢起一柄染红了的剑握在手里,身法笨拙又矫捷的拦下袭来的剑气。
云水担心阳春,她爬起来掀开毯子,纤细的手指抓住身旁车厢的残垣,目光追寻着阳春的身影,小心的看着前方激烈残酷的厮杀。
那群蒙面人看样子是下了杀心,在场的人一个不留全部除尽,他们身轻如燕,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而阳春的身形则犹如鬼魅,在黑暗的环境下快的让人无法看清他的动作,恍神的工夫便取了对面黑衣蒙面人的性命。
他动作敏捷,神情冷漠 ,犹如没有灵魂的杀人傀儡,没有丝毫取人性命的快意与恐惧,人命在他面前还不如一盘五香糕来的有价值。
阳春剑法招式杂乱无章,简单粗暴,让人摸不透他下一步的动作,招招直取敌人要害处。
不甚锋利的铜剑挥动着,收割一条又一条生命,犹如无情的嗜血鬼差。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阳春不顾死活的狠命进攻让蒙面人们意识到这个刺头不好对付。
局势渐渐往有利的方向倒去,云水见阳春取得上风,一颗心缓慢回落,她无语道:
“少庄主,你惹上什么人了?至于这么置咱们于死地?”
“我也不知道,我就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谁知道他们怎么找上咱们的?”
少庄主蹲在小几与坐板之间的间隙里,借着头顶上的案板遮掩身体,他一面谨慎地向外探头探脑,一面对云水大吐特吐苦水。
“话说,谢姑娘,”少庄主发现了什么,兴奋道:“你家这伙计什么来头?这么猛,对上几个训练有素的杀手,真是旗鼓相当,气势一点也不输他们。”
“他不会是某个组织隐藏身份的杀手什么的吧,潜伏在我们身边为了得到什么珍世奇宝。”少庄主越说越兴奋。
他沉浸在自己的假设中无法自拔,连带着对外面厮杀情形的的恐惧都削弱了。
云水的视线始终跟随着阳春,她听见少庄主越来越荒谬的猜想,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阳春只是个普通人,他哪是什么杀手?少庄主你也太会想了吧。”
“你看看他这个冷酷无情的样子,那么多死人,他不仅不害怕,还越杀越勇。哪有一点普通人的样子?”少庄主不满的反驳着,
他拍手叫好,“本来还要担心咱们几个要折这了,谁知谢阳春这么厉害,咱们这下有救了。”
云水内心很是无言,便扭头不理他了,伏在案几上,担忧的看着前方打斗的情景。
几个蒙面人配合默契的寻找阳春的弱点,有攻有守的与他缠斗,显然他们意识到只有干掉眼前麻烦的人,才能除掉马车里的目标。
几个蒙面人显然是受过系统训练的,他们配合默契,采用车轮战消耗着阳春的体力,阳春逐渐落入下风,一时不慎,身上多了数道伤口,他费力地支撑着。
福来的胳膊被剑攮穿,腹部也挨上几剑,他身受重伤,已无法提起剑来援助阳春,只能趴在旁边的土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几个蒙面人围堵受伤的阳春。
场面陷入胶着,蒙面的几人耗阳春许久,始终没能拿下他,耐心渐渐告罄,一时不慎,露出破绽来,阳春抓住机会一举破开他们的攻击。
云水看得惊心动魄,一颗心抬了又落,反反复复。
少庄主十分信任阳春,觉得他一定可以干掉那些蒙面人,所以他也就大胆起来,背对着血腥残酷的打杀场景,仰靠在马车背板上,悠哉悠哉且没心没肺的欣赏夜幕下的繁星点点。
远处的草丛忽然不正常的抖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哪里,少庄主注意到,他好奇的望去,瞬间坐直身体,同时抓住云水的衣角,睁大眼睛,害怕又好奇的望着那草丛。
草丛飞快抖动,“唰唰”从里面飞出数道黑影来,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如蝗虫过境般骇人,向四面八方散开。
“啊……!!”少庄主突然大叫,他吓得扑倒在地,几个黑影动作迅速,分成两拨,一拨直冲少庄主云水他们来,另一拨则加入与阳春的缠斗中。
那边的阳春显然发现了草丛中的黑影,在他们动手之际,瞬间掷出手中的剑,将袭向云水的黑影由后背到前胸一剑贯穿,死死钉在地上。
阳春没了剑,面对蒙面人和后来加入的黑影们的逼近进攻,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被他们逼的连连后退。
马车这边的云水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更是糟糕,草丛里不断蹿出黑影来,拿着刀剑向他们袭来。
少庄主狼狈的拉着云水四处躲着,头顶上用来遮掩的木板被削铁如泥的刀剑无情砍破,瞬间木屑横飞,四下散开,能够用来庇护的地方越来越少。
眼看着一把滴着血的剑直直逼近少庄主的喉咙,顷刻间,一把系着穗子的剑突然从旁边飞来,带着破开空气的凌厉声音,“叮”的一声将那把剑撞飞。
被撞开的那把剑顺着惯劲重重扎进马车厢的残垣断壁中,扎进去的锋利剑尖直指身旁的少庄主。
黑影手中的剑没了,他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穿着劲装,梳着马尾的女子凌空翻身,掷出飞镖,瞬间穿过黑影的胸膛,黑影应声倒下。
劲装女子稳稳落在地上,利索捡起插在车板上的剑,反手拿着,柔顺的穗子随风飘扬,她转过身,云水看清她的模样。
竟是骄若,真是惊喜。
“骄姑娘,你是来救我们的吗?”云水连忙爬起来,顺手把坐在地上的少庄主拉起来,她惊喜地看着立足站在面前的劲装女子道。
骄若颔首示意,而后手腕转动剑柄,利索挽了一个剑花,飞身向那些敌人而去,她招式凌厉,出招利索干练。
只简单几招快得看不清招式的剑法,便杀退一群逼近的敌人,她飞身下地,加入前方帮助阳春。
终于,山庄方向来了援助,护卫们骑着马,单手拿剑,快马加鞭赶来,到近处飞身下马,整齐划一地使着剑法,加入打斗,场面出现压倒性胜利。
苟延残喘的敌人们见势不妙,相互对视一眼,从背后拿出烟雾弹遁地离开。
领头的人见状,当即下令让一拨手下迅速追上,剩下的人去查验一旁倒地的侍从们的伤势。他则来到少庄主面前。
“少庄主,属下来迟了,请您降罪。”领头单膝跪地,拱起双手行礼道。
“你们还知道来,这么慢是在家里用了晚膳夜宵才漫步走来的吗?来这么晚,再晚点你们就等着收本少爷的尸吧!”
少庄主站起身,克制住因为恐惧而不断打颤的双腿,愤怒道。
他话罢,又朝领头身后望了望,没看到想看见的人,怒问到:“小连哪去了?”
小连是方才少庄主他们遇上蒙面人后,少庄主趁阳春拖住敌人时,偷偷叫回山庄搬救兵的小厮。
他与少庄主自幼一同长大,情分不是一般的主子和仆从可以比拟的,少庄主十分信任亲近,所以一开始遇险后,少庄主毫不犹豫让小连偷跑去搬救兵。
小连人小鬼大,机灵极了。眼下没见到他,少庄主不自觉多问两句,他不觉得小连不会和搬来的援助一起过来救他。
“小连他……”领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领头面对少庄主的质问说不出话,他见少庄主在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害怕他染上风寒庄主迁怒,于是顶着怒火赶忙道:
“少庄主,下属带来马车,夜里风凉,您先上车吧,这些稍后告诉您。”
这边少庄主生气的询问小连的下落,另一边云水在援助赶到逼退敌人后,慌忙跳下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半壁车厢,忍着恐惧恶心小心地绕过地上的尸体,不顾危险跑到阳春身边。
她轻柔扶着跪地单手支撑着的阳春,拿出手绢来细致地为他擦着脸上的血汗混合物,心疼的将他扶抱起来。
阳春此刻意识微弱,全凭吊着的一口气撑着,他睁开恍惚的眼睛,看见身旁的是云水,下意识伸手摸过去,抓住云水的手后,合上眼昏去。
云水见阳春有细微的呼吸,还有劲抓着她的手,一颗心缓缓回落,她呼出一口气来。
阳春身上的伤口虽斑驳骇人,但好在没伤及要害,云水费力地将阳春往马车旁挪去。
一旁打斗完毕,细致擦拭剑身的骄若见状,随手将剑收回剑鞘,走过来单身扶起阳春,将他带到车上,云水跟在后面忙活。
“呼,谢谢你骄姑娘,”云水把阳春扶进领头带来的完好无损的马车上,和其他重伤昏迷不醒的家丁们放在一起,她顺势坐在阳春旁边歇会,这才有空来感谢道。
“无事,”骄若搭把手帮忙后,便靠着车架交叉抱胸看着云水,看她费力将手从那昏迷的少年手中抽开。
云水有点尴尬,骄若在一旁看着,她不好意思想快点把手抽回来,结果阳春昏迷了力气还那么大,她越费劲抽手阳春攥的越紧。
云水回头对骄若讪笑着,尴尬的不想她在旁边看笑话了。
“骄姑娘,你怎么出现在这了?”云水放弃了一会儿,自暴自弃任由阳春无意识抓着她。
“顺路罢了,见你们被人围堵,顺手而为,你不必放在心上。”骄若站直身淡淡道。
“你们一群人为什么没能救下他?”一旁少庄主的怒吼声打断云水这边的交谈。
云水好奇的探头望去,昏暗的夜幕下,几个护卫举着微弱火把照亮周遭,右前方残破的马车上,少庄主站在上面,浑身微微颤抖,似乎是被萧瑟的夜风吹的,又似乎是气的。
马车底下跪着一个背剑的中年男子,他俯身卑微的听着主子的训斥。
“你们那么多人,为何救不下他?”少庄主消散在空中的尾声隐带着颤音。
“是属下失职,您尽管罚属下吧。”
“罚你?罚的再多他能回来吗?”
……
云水听了一会,听懂了一点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遥遥望着那边的少庄主。
“谢姑娘,我还有事,下次再见。”骄若不感兴趣,她把剑挂在腰间,转身利索离开。
“骄姑娘,你等一下,”云水抽不出阳春的手,只能借力坐在车厢门口,面向着外面。
她匆忙道:“骄姑娘,我暂住在静谷山庄,你若有时间定要来一趟,让我们好好感谢你,希望你不要推辞。”
“嗯。”骄若等半天,等来云水这么一句话,她神情平静,不咸不淡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云水望着骄若离淡然离开的背影,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她面上看起来虽冷淡自若,可内心却有似火般的热忱,不然她也不会见死不救了。
云水看着车厢里的伤者,内心弥漫着淡淡的忧伤,他们无权无势的老百姓,算是被殃及池鱼了。
她抬头看着不远处情绪不太稳定的少庄主,心说他也挺倒霉的。
被巨大的悲哀快要压垮的少庄主突然察觉到云水在看着他,好似在担忧他。
他浑身一震,回了魂,扫视一圈四周,有点活气的人都被抬进领头带来的马车里,四周地上只余骇人的尸体,有敌人的,也有他的下人们,几个护卫正在忙着安顿同伴们的尸体。
这些人上一刻都是鲜活的生命,下一刻便如死狗般无了声息躺在地上。
阴冷白茫的月光投射下来,配合着微弱的火把光芒,照亮地上涓涓流成一条小溪的血水,满目疮痍。
光亮映到地面上站着的人群,使得脸上蒙上一层诡谲的苍白,像是索命的鬼差。
“呕——”少庄主又没忍住,吐了出来,领头赶紧起身小心的拍着少庄主的背,为他顺气。
“少庄主,您还好吗?”领头担忧的看着他。
领头带来的人干完各自的任务,站在一起仰头望着上方弯着腰的少庄主,大家都在等待他这个主子的下一步命令。
“走吧,受伤的人还需要救治。”少庄主虚弱的吐出一句话。
他被下人扶上马车,和受伤昏迷躺着的人在一起,旁边唯一醒着的人只有云水。
“少庄主,没事吧。”云水为少庄主让了点位置,她费好大力抽出一只手,拿出备用的帕子给少庄主擦拭。
“没事,”少庄主有气无力的接过云水的帕子,胡乱的擦着头上的虚汗。
主子下了命令,马车开始缓慢朝着山庄的方向走动,马车周围围了一圈警惕的护卫,他们拿着出鞘的剑,以防卫的姿势守着马车。
按理说主子尊贵,再怎么样也不能和下人待在一辆马车,更何况还是受伤脏污的下人。
不过此时大家被那鬼影似的蒙面人搞得身心俱疲,费力撑出十二分精神来谨慎四周,防止他们从某个角落里飞出偷袭。
少庄主更是疲惫,不止是身体加心里的,他也就默许护卫把那些受伤的下人搬上马车,与他待在一起。
少庄主看了一眼躺在旁边地板上的福来,半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福来,此时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他再一扭头,谢姑娘身边躺着他之前很烦的谢阳春,此时的他也闭上眼,面色苍白的躺在云水旁边。
昏迷了还不忘抓着谢姑娘的手,真有心机,少庄主默默在心里鄙夷阳春。
车厢里还躺着其他重伤昏迷的人,他们之前都是活生生的,谁知半个时辰后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好不凄凉。
少庄主别过头,不看这些受伤昏迷的人了,好似这样就能暂时忘却方才惊心动魄的遭遇。
“谢姑娘……”少庄主看着云水,开了口,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顺其自然吧,少庄主,咱们能得救已是万幸,剩下的咱们往前看。”
云水维持着别扭的姿势坐在阳春身边,她扭头看着少庄主,眉眼带着愁绪,细声安慰着他。
“那骄姑娘出现真是及时,”少庄主领了云水的好意,岔开话题。
“是啊,若不是她,咱们可能撑不到援兵到来。承了她这么大的情,邀她来静谷山庄一坐,不知她会不会来。”
少庄主嗯了一声,不做声,他摊开一直蜷缩着的手掌,伸到云水面前,露出断成两截的芙蓉簪,他垂着眼,不看云水。
云水愣怔一会,慢慢抬手将两节断簪拿过来,谁知云水还没拿过来,少庄主倏然收回手。
云水愣了一会儿,疑惑抬头看着面前窘迫的少庄主。
“这簪子毁了,我……再找个新的送与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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