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巡山

江渚听到凌景途的这句话,恍觉自己心口沉重了些。不过不是心里压着巨石的沉闷,而是好似心里的那个突现的窟窿被这句温言堵上了,倒让他满心的空凉少了许多。

其实无论江渚是否承认,他已经不在乎凌景途来自鬼蜮还是来自异域,况且凌景途自始至终也不在乎他是个“鬼混”的活人。他只是想每天打开房门,还有一个陪他咋咋呼呼,偶尔因不懂得怎么做饭,而偷吃几口猫粮的人。

虽然这人与他认识才不过三天,可他始终觉得他与凌景途虽不算一见如故,但也如似曾相识,甚至有时候,他还会心生将人永远留在身边的霸道感。

江渚明明知道这人只是被他迫不得已领回家的,根本不属于他,可就算这样,若凌景途家里的“彭老”亲自来这儿领人,他还是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憋屈。

不知静默了多久,直到汪汪喵了一声,鼠哥才顺势对眼前这俩干瞪眼的人指手画脚:“行了,就这么定了,明晚集体去巡山,现在抓紧该收拾就收拾,走,途弟,咱俩去商量一下明天要带的吃食,尤其是要带荷包蛋还是水煮蛋,咱俩得好好讨论一下……”

嘛意思??江渚木讷了一会儿,等他望过凌景途随大耗子离开的背影,恍然大喊一声:“我是去办正事,不是拖家带口的去旅游!你们跟着凑什么热闹!”

翌日傍晚,不能跟着凑热闹的一人一鼠死皮赖脸地坐进了江渚的鬼车里,只是这鬼车中还有一个喵星人,这倒让看不惯猫相的鼠哥有些晕车。

为了掩藏行踪,江渚选择了夜行。不过阴间入夜后容易遍生雾霭,虽然他走得这条路与其他鬼路相比格外的安静,道上更是一辆车,一个鬼影都没有,可这条鬼道他并不熟,所以这车开得并不快。

在经过一个封闭的隧道口的时候,江渚不慌不忙地停下了鬼车。随即,等他下车毫无章法地在圆门上乱动一番,那堵住隧道口的阴阳鱼石门才缓缓向左右避开。待他开车进入,这大门便又神鬼不知地关上。

因汪汪的原因,鼠哥不声不响地气鼓着肚子坐在江渚旁边,而凌景途则抱着猫坐在了后面。走过隧道之后,凌景途眸色警惕地盯着外面恍恍而过的山景,而汪汪此时却如坐针毡地焦躁了起来。

江渚闻声,随手取了条小鱼干递给凌景途,才安抚好那嘶叫的黑猫。

“这南边虽阴气重,但那些鬼蜮的恶鬼也不敢来放肆,咱这次出门呢,不是干啥惊天地泣鬼神的要命的大事,就只是去南边巡山,溜达一圈就回去,只要没啥事,保证不耽误明晚回家吃晚饭。”

鼠哥听完江渚比打酱油还轻松的大话,把装满煮蛋的饭盒往坐垫上一怼,怨脑一声:“废话这么多,还不快开!”

然而让江渚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程竟越走越憋屈。起初的路还算好走,但拐上仅有的一条山路后,这路却开始变得崎岖波折。幸好江渚的车开的确实稳当,在这一边无底险崖,一边无顶峻峰的地方也能游刃有余地盘桓往前。

不过鼠哥看着这雾气蒙蒙的山路,心里不禁打起了鼓,他惶惶不安地问:“你没有开错岔路吧?”

“没错,是这条路。”江渚掷地有声地给这个大耗子吃了颗定心丸,但他自个儿却暗暗心说,其实大爷我也不认路……

鬼门关连通阴阳,如果不封锁此地,说不定这一带还能成为当下阴间最火的通往阳间的旅游景点。可如今,这地方已有几千年不让鬼随意进入,满目荒凉的还不如杂草堆积的鬼蜮,别说认路,江渚觉得他们能找到一条路就是祖宗保佑。

可惜这祖宗也有失职的时候。就在他们还没走出这条十八弯道时,几块半米高的碎石却将前方的一截路段砸毁堵死了。

不得已停好车后,江渚下车打量过那些堵攒的硬石,对凌景途他们说:“车是开不过去了,我找几块石头把车轮固定好,然后咱们爬过去,今晚需要找个地方歇息。”

随后,江渚搬了两块石头先把山路上的鬼车固牢好,然后又取了几件野营必须带的东西。而这个时候,凌景途已经带着他猫兄鼠兄攀上了碎石边沿,并且麻溜地翻过了碎石,继而伸手护着江渚跳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夜间山雾的原因,江渚查看过路况后,总觉得这条盘旋的山路有种无边无际的感觉。但是他们现在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继续往前走一步看一步。只是这山雾越来越重,顷刻间,一米之内几乎看不清前面掩藏着什么鬼魅魔爪。

“这雾霭越来越重了,咱们先走一段路再说,能找到山洞什么的最好,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抓紧退回来。”

江渚话音刚落,凌景途蓦地止住他前行的架势,然后不容分说地将他护在身后,并提醒说:“猪兄,这山路窄险,你别离我太远,小心看好脚下的路,别摔着。”

许是凌景途说得没错,夜间走山路确实危险,所以当他与江渚十指相扣时,江渚既没有挣脱,也没有发表什么不成体统的言论,而只是悄然乜过凌景途的背影,嘴角不经意间上扬了一瞬而已。

之后大约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凌景途一直抱着猫,牵着江渚在阴森森的山路上转圈,而周遭仅剩渐渐包拢而来的苍茫阴暗的山雾。或许是因为天冷,两人加猫鼠都没有说话的,免得让肚子里的热气全被山间的凉意吞没了,他们可就真的凉凉了。

直到缩着脖子并顶着个饭盒的鼠哥实在经不起颠簸了,才扯着江渚的裤腿,命令说:“抱着我……”

江渚低头看了眼骑在自己脚上还挑三拣四的大耗子,当即言简意赅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个单词:“滚。”

鼠哥脸一垮,立马费劲地转身,从江渚脚上跳了下来,并肆无忌惮地往前蹿了两步:“就凭你们,哪儿辈子能走出这鬼地方,还是看祖宗我给你们指条明路吧!”

凌景途正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路,他双眸虽也被山雾遮蔽着,但听觉尚且灵敏,他能听到前方崖涧碎石滚落的声响,所以当他见到装祖宗的鼠哥屁颠屁颠地往前跑了两步时,急慌慌提醒:“鼠兄!别跑太快!前方容易踩空!”

话音刚熄,不想,凌景途竟然一语成谶。鼠哥因这一跑,恰踩到一块碎石,旋即一个趔趄直接将自己甩了出去。

凌景途闻声,反应极快地去抓他,终于在鼠哥掉下去的一瞬,呃……只抓住了鼠哥拼死护住的……一饭盒鸡蛋……

江渚见状,顷刻间怔地瞪圆了眼,但等他准备趴在崖边嚎丧时,居然发现大耗子的尾巴尖还怼在他脸前。

随即,江渚讷讷地瞅了眼同样发愣的凌景途,接着立马重拾起他处事不惊的脸皮,先提溜着鼠哥尾巴,将其拖了上来。

“喂!死了没?”江渚半蹲在崖边,打量着仿若死耗子般四脚朝天的鼠哥,然后边用手指头来回拨动鼠哥的脑袋,边说风凉话,“还能不能行了,实在不行提前写份遗嘱,我就直接把你家里那些烂七八糟的东西捐到宠物店去。”

“你个没良心的……”鼠哥支棱起前爪,哆哆嗦嗦的指着他面前的不孝子,然后哑着嗓子,气若游丝地说,“我要不是看在以后你孩子要喊我一声爷爷的份上,我才不会来跟你巡山……”

江渚:“……”等等,这半死不活的大耗子是不是在装爹占我便宜??

虽然鼠哥作死也没有为他们开一条又宽又阔的大道,但他这一摔,倒让江渚他们发现了一条不知通往崖下何处的石阶。

可当江渚犹豫片刻,打算试探性地踏着石阶往下走时,凌景途突然下意识地抬臂拦住了他,并且面色凝重地说了句:“前面无路。”

江渚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身侧的人,又俯瞰过遮掩在雾色中的向下延伸的石阶,按理说,阴间崖边的这些石阶肯定都是鬼众修葺的,而修这些石阶的目的或许是为了铺衬一条路,或是通往崖底的某处地方。可凌景途现下说没路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下面的路塌了?

不过江渚心知凌景途应是来过这个地方,所以无论前面有路还是没路,他一看凌景途心神不安的样子,便知前面就算有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奈何他这次来南边的目的本就不是享乐的,这下面即使是刀山火海,他也需去查看一番。

当然查探也要天时地利人和,江渚思量须臾,觉得先去找个休息的地方,等明早天亮后,他再悄然下去看看。

可这山实在磅礴高大的离谱,他们又在这山上游荡了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才找了一处可以遮风挡寒的不大的洞窟。而且这洞周围被打磨的平整,江渚环顾一圈,觉得这洞之前应该是什么鬼龛,里面可能供奉过什么鬼神啥的,但奇怪的是,洞里并没有什么狰狞的鬼像。

凌景途见江渚满脸疑虑地在不大的山洞里转悠,以为他对这个地方怀有余悸,忙安抚说:“猪兄,若山鬼啼哭,山中便多降雨,这山洞是为那些过路的鬼民修建的躲雨的地方。”

江渚听到这番话,脚步忽地一顿,接着转身正视着他,意有所指地应声:“是吗?我从未来过这里,有些事确实不如你知道的清楚。”

凌景途并不傻,他听出江渚话里的三分惊愕,还有七分嗔怪。江渚惊愕他来过这里,但又嗔怪他为何不坦诚相对。可即使有些话堵得他喉间窒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事说给江渚听,况且如今鬼门关封印削弱,他不想将他猪兄也牵连入鬼门关的事,更不想让自己挂念的人又落得与几千年前一样的下场。

“我说……你俩最近是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吗?”鼠哥站在这俩只顾干瞪眼却不说话的大活人中间,耷拉着耗子脸,不耐烦地指使着,“现在不是你俩眉来眼去的时候,赶紧的,把帐篷支好,再捡些干柴,我要吃烧烤蛋串!”

由于鼠哥突然插足,江渚便也没再问什么,只老老实实地去支帐篷。

而凌景途则就近捡了些木枝,生好火后就一直依着他鼠兄奇葩的要求,默不作声地烤鸡蛋。可他虽手持着穿着鸡蛋的铁串,但心神全在江渚身上,即使他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噼里啪啦飞溅的火星,火气氤氲下就仿若两个世界一般,无论他如何想融入另一个世界,却兀自只能这样隔世对望着,以至于留给他们的结局便只剩……

“糊了!”鼠哥大喊一声,颇惋惜地抢过凌景途手里的鸡蛋,然后痛彻心扉地哀嚎着,“我可怜的蛋蛋呀!”

江渚本就心绪烦忧,现下听到被这山洞扩音的耗叫,不由地蹙起眉宇,接着二话不说,直接撸下铁串上发黑的不能再发灰的鸡蛋,塞在了大耗子的嘴里。

鼠哥:“……”呜呜!苦啊!

之后等一家子老小全凑合着填饱了肚子,江渚见凌景途不声不响地又出去捡些干柴,便有意跟在他身后,想找个机会道个歉。

毕竟这次是他话里掺了烟火味,而凌景途又是那种遇到与自个儿无关的事时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但一牵扯到自己的事,却连谎话都懒得编的闷葫芦性子,江渚担忧他再这样闷闷不乐下去,便离抑郁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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