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没有听凌景途的话,他直接握紧棍子,赶在凌景途之前撂倒了一个噬魂鬼,而那只凌景途誓死要罩住的猫兄竟然还懂得与江渚配合,矫健有力的猫爪随便在噬魂鬼脑袋上一扒拉,噬魂鬼注意力转移的刹那,江渚已经将棍棒挥了过去。
但这噬魂鬼不是用这些凡物棒子就能灭掉的,就算把他们砸成薄饼,估计他们也有大饼卷肉的本事。
思及此处,江渚犹豫了片刻,便不管凌景途是否把他当人看,当即唤出他的翎箭,蓦地投向出口的鬼。
“快走!”江渚一边对凌景途仓促喊声,一边用棍棒抡倒一个噬魂鬼,接着抬手一握,那支被投出的翎箭倏地又被他唤回了手中。
凌景途没料到他猪大兄弟如此威猛,他瞥了眼倒地的娃娃,又瞅了眼刚被江渚一箭戳死的噬魂鬼,不由地愣了一瞬魂儿。
而那藏在娃娃中的鬼更是没有料到会有一支箭扎向他。他仅刚转身,江渚的那支翎箭便无所偏差地扎在娃娃一条腿上,况且江渚投箭收箭的动作一气呵成,待他反应过来,一条腿已经废了。
随着“啊”的两声惨叫,那娃娃的影子忽地被拉长。凌景途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娃娃中爬出来,他躲开身边袭来的噬魂鬼,正准备冲过去,却不想,此时车库里突然发出一声声急促的震鸣,而这声音还是从他猪兄身上发出的。
奈何就在他晃神注视江渚的一瞬,那鬼已经逃之夭夭,车道出口处只留趴着的一个胶皮娃娃,被外面的急风吹得左右摇摆。
江渚无法分心注意出口的情况,他极快地拿出外衣口袋里的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在颈窝处,继而歪着脑袋,一边接电话,一边一手举棒槌,一手握翎箭,去揍那些同样脑袋不正,脖子畸曲的怪物。
“干嘛?!”
江渚百年不遇地嗷了一嗓子,手机那头的李明商听罢就像触电了一般,平时挺溜的嘴皮子一个劲儿地打颤:“老老老……老大!你在哪儿呢?”
“有遗言快说,快递的事吗?鬼鬼通不会是被投诉了吧?!”
“投……”李明商一懵,但一听他们老大还有闲心关心快递的事,应该没有遇到险事,于是他松了口气,继续废话,“老大,你没去归西路七十四号就好,魂司说任务取消,因为那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我知道!……去你的!”江渚横过棍棒,挡住噬魂鬼袭来的五尖指的同时,他手里的棍子也被截成了多块。
就在江渚因反应不及时,差点被噬魂鬼抡来的另一五指戳穿胸膛时,凌景途陡然将他向后一拉。但那噬魂鬼扎了空后,五指上扬之际顺势向下一划,却正好将江渚的衬衫勾了个口子,并令其胸口处见了红。
江渚歪着头眨巴了下清澈无辜的大眼,等反应过来不禁忍着疼唾骂了一声,接着抄起手机吼了句:“就因为你唠叨,我他妈的差点奉献挂肠子!”
他吼完这句话后,手机恰耗尽了最后的电量。江渚平时外出探查时不习惯盯手机,所以这手机跟着他,饿个两三天很正常。况且,遇鬼这种事无论给阳间谁打电话都没用,说不定还会被骂神经病。
李明商这边对着电话喂了一会儿,见他们老大不回复,便依着自个儿的想象,向章辰传达他接收的消息。
“老大没事,打棒球呢,我都能听到棒子重击的声音,然后打累了还吃了挂肠子。”
章辰疑虑地皱起眉头:“吃……肠子?”
“对呀,”李明商坚定地点头,“我还听到了咔咔嚼东西的声音,不会错的。”
李明商吊儿郎当久了,脑子里不知盘了多少根猪大肠,说出的话也不知道会误导多少阴间子弟。好在章辰平时谨慎习惯了,他什么意见都没表达,更懒得去骂这二百五,而是直截了当的给治安部打了个电话。
治安部的老大名叫曾泉,因活着时与江渚相识,死后又被迫借给江渚一些冥币,所以平常江渚有啥险情,他立马调鬼员过去,以免让这个欠债的大爷嘎在人间。
况且,寒衣鬼节前后在人间值岗的巡查员也不少,但凡归西路附近有治安部的鬼,都能立马去鬼楼周围查看是否还有活人。
当然,江渚也算半个活人。
凌景途不敢当着活人江渚的面,煞气凛冽地用隐魄刀大开杀戒,他一看这些噬魂鬼不好对付,立刻拽着江渚往车道上面跑,嘴里还不住地唤着他猫大兄弟:“喵喵喵喵……喵!”
不过,路上但凡有个活物听到这阵声音,八成先想到的不是萌猫,而是猫妖……
幸好停车场里的那些噬魂鬼像是受了什么指令,不能离开这栋鬼楼,他们仅追到出口处便趿拉着步子退了回去。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江渚双手就着膝盖歇息须臾,稍稍缓了口气。
“猪兄,你伤口怎么样?我看看……”
刚才江渚胸口处溢出的血渍恰巧被凌景途看见,而且这噬魂鬼的尖指上有尸毒,如果不及时消炎处理的话,伤口周围的皮肤也会随之感染。
“嗯?”江渚还没反应过来,凌景途已经去动他胸前破裂的衣服。
江渚一惊,急忙侧身躲开,但这一闪却将胸膛的伤口扯了下,疼得他不禁唏嘘,却还是强忍着推开凌景途的手:“没事,只是划破了皮,我自己随便处理一下就好。”
他说完,还对着凌景途安慰似地笑了笑,然后裹了裹风衣,走进了车库旁边的房间。
而凌景途瞧着他离开的身影,禁不住沉了下眉头,他知道江渚胸口肯定不啻划破了皮,况且就算只是划破了皮,除了他从鬼门关带来的药膏,他还没听说过其他处理噬魂鬼尸毒的法子。
江渚平时隔三差五的受伤,对自己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顾不稀罕,所以这划伤对于他确实不值得什么费心呵护。
他在监控室里逛游了一圈,待四下打量过后,他觉得躲在娃娃中的鬼应是那个在背后盯着他们的鬼,只是房间里监视用的设备都被那鬼损坏了,他想调查什么怕也没有办法。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鬼肯定与鬼蜮有牵扯,说不定就是某个恶鬼手下的小鬼头。
随后,江渚又在监视间里查看了一番,发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后,便失望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准备先去安顿凌景途。
然而,当他走出来的一刻,却看到凌景途正凝眸望着他。那种眼神他从未在别人那里见过,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感觉有些像望穿秋水,但又夹裹着一份沉沉的幽怨。
可江渚虽阅死人无数,但与活人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在他眼里,只有将死之人的眼神最简单,他们眼里除了怨就是悔,实在不行,再加几分不甘,要不就是一死百了的淡然。可一旦添些活人的生气,这眼里掩映的东西可就复杂了,不是他能猜透的。
而凌景途现在的眼神……若是打个比方,江渚细细一想,就跟两个十年不见的恋人突然相见,但男方却发现女方领了个孩子,而凌景途的眼神看起来就和这个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男子一样。
这样想想,江渚下意识地觑了眼自己身旁,等他确定自己不是那个带孩子的倒霉妈后,才敢放心地走向凌景途。
与此同时,凌景途也心照不宣地快步走向他。可就在两人对立的刹那,凌景途二话不说,直接握着江渚的手腕,又将人拖回了后面的房间。
许是伤毒的原因,江渚脑子一滞,一时没搞清楚凌大侠是何意,直到凌景途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座椅上,接着俯身去解他衬衫纽扣时,他才大惊失色地弹起身。
不想,凌景途竟然比他还快一步地抬手,然后将他半起的身子又压了回去,并一本正经地嗔怪他:“别动。”
凌景途的这两个字其实仅撷着一分薄怒,九分担忧,但江渚却硬生生地抠出一丝莫名的腻味。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将目光从面前人的头顶堪堪移向其眉眼。
从见到凌景途到现在,他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凌景途,更未发现原来这人的睫羽竟比振翅的蝴蝶还霁美几分,以至于凌景途每每一眨眼,他这眼皮就不自觉地随之眨巴,而胸口也是压不住地起伏。
别胡思乱想,别胡思乱想……江渚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醒咒,可等眼底余光落在凌景途鼻梁下时,他还是忍不住润了下干涩的喉头,然后没出息地红烫了耳根。
凌景途心无旁骛地为江渚上药,根本没有在意江渚的眼神,他只是感觉到他猪兄的身子微微打颤,以为把江渚惹疼了,所以颇好心地凑近江渚胸口,并吹了吹风。
然而,他这一吹没把自己吹懵,倒把江渚吹缺氧了。江渚鬼活了这么久,还没被人这么稀罕过,他顿觉自己心口像是燃起了一簇篝火,火气氤氲得他喘不上气。
可惜就在他歪过头,准备对着窗户深吸一口气时,窗外膛目结舌的鬼脸却让他微启的唇口禁不住张得更大。
“打……打扰了……”
曾泉自诩比江渚早入阴间几十年,原以为自己见惯了鬼事,早就练就了一副处事不惊的霸道相,奈何鬼外有鬼,江渚今晚算是让他见识了啥叫正儿八经的披着人的皮囊干着不是人的事,还不怕吓死鬼鬼。
江渚与曾泉那对流露出少鬼不宜神色的窟窿眼对视后,突然体验了一把大型的鬼鬼社死现场。他顾不得凌景途这药到底涂好没有,当即起身,急慌慌将不整的衣衫收拾好,然后仓皇逃出了门。
“完……”曾泉挑起一端眉头,不怕死地歪头瞧了瞧江渚身后,“完事了?”
江渚瞪了他一眼,接着欲盖弥彰地解释说:“你别自己不正还把别人想歪,我和他刚认识,不……”
“猪兄!”
江渚一个“熟”字还没说出口,凌景途就阴魂不散地追了出来。他先疑虑地盯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曾泉,接着直勾勾对着江渚默然须臾,然后似是发现了什么,忽地伸出手,颇贴心地为他猪兄扣紧了上衣第一个敞开的纽扣,还不忘对其温柔地笑笑。
江渚:“……”勒死我算了……
曾泉:“……”就这?谁他妈的能不想歪呀!
“这是我……我……”江渚轻咳一声,扯了扯束缚的衣襟,旋即眼神飘忽着指了下凌景途,在曾泉面前据理力争,“我一个普通朋友……”
话音刚砸下来,江渚也不管曾泉那副吃屎的怀疑表情,立马拽着凌景途走到了路边,并将自己揣着的钱都塞在风衣口袋里,然后将风衣裹在凌景途身上,关切问:“你不是说你家离这儿好几里地吗,那你还记不记得具体的地方?”
凌景途没有说话,但他能感觉到江渚有与他分道扬镳的意思,不禁又把身上的风衣披给江渚,并顺势拉住了空荡荡的风衣袖子。
江渚也不知道自己是闲得还是闲得,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入了阴间,除了鬼事,阳间的人事都与他无关,他现在就算把凌大傻留在这里,事后也定有来管他的人。
可他踟蹰许久,宛若捡到了一只流浪的小兽物一般,愣是狠不下心再放下。况且,这还不是个小兽物,而是一个刚与他同历生死的大活人。
“你……你先去监控室等我一会儿,我和朋友说几句话,然后……然后我……”江渚投降似的卸了口气,“带你回家。”
凌景途仍是没应声,但那笑涡里浅溢的佳酿早已灵犀地告诉了江渚,这大侠算是赖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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