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影到了直播公司后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体验感跟上回完全不同，上一回他们很殷勤，而这一回他们无比谄媚，大家为了哄下张仙影签下合同使出的手段花样百出。
大冬天的，整出个兔女郎来，黑丝还是带棉底的，隐约透着一层辛普森色，高跟鞋是不会走的，迈一步摔两跤，有一跤直接踩上张仙影的脚，疼得他嗷嗷叫，但姑娘比他还不高兴，“该死的老谭，居然给人安排这个活，冻死老娘了，操！”
直播公司的空调是坏的，在天寒地冻面前，帅哥算个屁，但姑娘会给金钱面子，谭胖子说签下张仙影的人可得提成五千块，大家争先恐后抢着干，却不知道张仙影是个难搞的主。
男人最了解男人，谭胖子提出一个对付男人万全的办法——□□。这法子一出，大部分女孩都不干了，唯一一个对钱无比向往的姑娘同意了谭胖子的方法，还被谭胖子夸，以后会有大成就。
姑娘冷笑：“你是既得利益者，当然开心，又能赚钱又能看美女，贱货。”
可惜，谭胖子还是不够了解张仙影。
张仙影盯着前台大理石面上的黑色羽绒服问兔女郎：“你的？”
她点头，兔耳朵头箍掉去地上，“……”
张仙影捡起来，帮她插回头上，“……”
“……”她傻笑一声，是真不会媚，哪怕衣服是大露背也带给不了她一点性感，只能让她哆哆嗦嗦腰都直不起，牙齿也上下打架，合同抓不稳，笔更是滑溜，在她递给张仙影的时掉去地上两三次，“……”
依旧是张仙影帮她捡起来，然后张仙影问：“冻不死你？”
他冷脸一个，语气又平淡，仿佛下一秒就要喊她滚，实际上他确实也是想骂的，好端端的日常穿个这种衣服缠着他，他贼烦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但碍于两人初次见面就骂人滚，这太不礼貌，他就憋住了。
张仙影真真切切没有再说难听的话了，可她奇怪起来。
她在接任务工作时胆大包天，从衣着就能看出来，但此刻仅仅是被张仙影这么一凶，她就收不住了，不止四肢颤抖，脸颊肉也跟着一快颤，眼眶颤得最厉害，时不时就掉下几点眼泪，后面止不住了，一直流淌，打湿了她抱在怀里的张仙影的合同。
张仙影插兜，无话可说。
“……”他盯着她哭，大概两分钟过去，无动于衷，反而越觉得烦，觉得哭声好难听，觉得这女的好傻好莽，大冬天穿这点夜里绝对发烧，觉得这直播公司他就不应该来，说实话，他来，是给胖子一个面子，毕竟他来落星的第一桶金就是在这赚的。
难不成还要我哄好她？张仙影绕过她走一圈，停在她的黑棉服边，“去把衣服穿上。”
他是命令的口吻，她接受到了，迅速走下台阶，边走边骂谭胖子，“死老谭！整这些没用的动静，不是说穿成这样是必杀招吗！”
谭胖子斗志昂扬，A计划失败，那就启动B计划。
两个穿着真空皮夹克的肌肉男出现在张仙影面前，他们头上的发腊刮下来可以炒菜，他们身上的饰品被偷光也只能卖到废品回收得十块钱，他们的脸色比白糖进微波炉叮打还粘稠，他们的眼影比中国国宝的眼圈还乌深，他们的眼尾发亮的闪片比印度的国鸟的脖子还飞扬。
他们两人一个贴在张仙影左边胳膊，一个推开谭胖子，贴紧张仙影右胳膊，愣是把薄薄的张仙影衬得像个灰生菜。
谭胖子得意笑容，势必今天拿下张仙影。他的脑回路是魔幻的，他觉得一个男人如果面对黑丝，小高跟都能有抵抗力，那就不是一个男人！那甚至就不是人！那就是一个gay！
又不是没用金钱诱惑过张仙影，他不上道嘛！那就只能用最纯粹，最接近人性的方法了。
这会张仙影确实有反应了。
两肌肉男，一个一个八六，一个一米八三，都比张仙影高，却小腿萎缩一般，同时装出柔弱没法依靠的样子，头枕在张仙影肩膀上，再一口一个哥哥喊着，要带张仙影继续参观他毫无兴趣的红红绿绿直播间。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张仙影觉得他们像吃不饱的鸡。
“哥哥你要是满意我们就签合同吧！”右手边的肌肉男对着张仙影肩头嘬了一口。
“喂！滚！”张仙影吓得拔手就溜，“我的妈呀！我早饭都要吐了！”
其实谭胖子不整这出，对张仙影签约直播公司是有机会的，张仙影既然能接他电话，就说明直播这个工作他是有意向的，只不过这一切不靠谱行为直接打破张仙影对公司，和在这工作的向往，滤镜。
张仙影气冲冲向老谭质问，“你这是干嘛？”
老谭说：“我是真心诚意想跟你合作，那两男模是我花了几千块从杭州请来的，就为了等你，迎接你！”
这种迎接方式，是一点点打破人的边界感，从而达到熟悉感，亲切感，说白了就是以色示人，画着精致的妆容，坐在镜头前赚钱，如果真签约了直播公司，那张仙影和兔女郎肌肉男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张仙影摇头，不喜欢这种迎接方式。
老谭急了，“唉！我错了张仙影！我给你赔礼道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种热闹，我保证没有再一次，这样，我请你吃饭，饭桌上也绝对不会讨论签约的事？”
老谭身上一股烟味，张仙影闻见想吐，他因为胃病的原因，还因为两肌肉男贴着他□□的事，他顶不住了，下一秒真跑去厕所吐了五分钟之久，那些跟黄苜宿一块吃下肚子的皮蛋瘦肉大馄饨全吐了，黑黄相间，腥臭扑鼻。
他边吐边想不通，明明黄苜宿的家更脏更乱，为什么在她那就没这些生理抗拒，还会把饭菜吃得格外香。
比起在直播间呆着，他想长时间呆在黄苜宿身边。
吐完以后，张仙影说：“合同拿来。”
“你是要签了吗！”
“我帮你撕掉。”
张仙影依旧觉得直播低端，他还是想做大明星，所以为了以后的梦想，就要珍惜当下的羽毛，换个赚钱的方法吧。
他第一时间就把行动告诉了他最想告诉的人。
peace发去定位：【工业园xxxx快递公司。】
nudhdndd：【你在这上班？】
peace：【嗯。】
nudhdndd：【上班能不能摸鱼！】
peace：【？】
nudhdndd：【滚回来给我把门打开！】
间接了解到她还被关在屋子里，没有去见任何人，张仙影一阵心安，便快步走进快递公司，他站在这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也是关于黄苜宿的原因。
黄苜宿说的那句话，你像女孩，张仙影不喜欢听。
干快递不用像直播那样涂脂抹粉，不像女孩吧。
张仙影倒不是觉得被说像女孩不好，他只是针对黄苜宿的话，他想深究这句话背后的原因，她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单纯对他的长相评价，还是其他，总之想来想去，张仙影竟然想到了黄苜宿的择偶标准，她能对他说出这句话，大概率她的择偶审美是纯爷们长相那类型的，比方下巴，高鼻梁，土黄色的皮肤，就像她的发小戴观水，张仙影在落星最恶心的人没有之一，比肖青松的情人还让他讨厌。
每次想到戴观水，张仙影的下牙就会隐隐作痛。
张仙影气啊，他明明跟戴观水见面不超过两次，但就是想跟他比较，貌似还比输了。
所以得干点什么吧，改变一下，然后换来她一些其他的评价，虽然做一份工作不能代表他这个人就有男子气概，但起码能从外形上先改变。
在快递公司上班没什么特别麻烦的前提，只要你是个智力正常，且略有力量的人就好。
今天是周末，快递公司大部分管理层都休息了，收下张仙影的是个年纪偏大，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主任，他见张仙影比女孩还清秀，很怀疑张仙影做不了这活，到后来跟张仙影掰手腕输得一败涂地，就勉强同意。
张仙影感叹，这个破县城，都是些什么奇葩的招聘方式。
张仙影第一天上班，同事不多，但不说话的同事堪比一座座山，快递山，张仙影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山给他分好类，先按照地区，再按照类别。
主任丢给张仙影一把钥匙，然后早早下班，同事也是到点下班，只有张仙影磨磨唧唧，因为他非常不熟悉落星地区，他每整理一个包裹就要看一眼资料单。
同事拍拍他背：“第一天上班，用不着这么努力，而且你穿这身西装，不憋得慌吗！”
张仙影的穿搭在快递公司显得格格不入，但他又接受不了快递公司的工作服，他说他可以等新的工服来，但他绝对不穿其他人的旧工服。
整理到一半时，他又觉得口袋里的手机晃晃荡荡，做起事来拖他后腿，他索性把外套脱了，只穿一件单薄的黑衬衫，衣服可以丢进破柜子里，之后再洗，但手机脏了他手边暂时没东西擦。
仓库的窗户又高又长窄，人们做事时不会故意抬头去看，况且冬天的原因，仓库没任何取暖设施，人们怕漏风，就用老旧报纸层层叠叠给裹了个面，如果不刻意去打开铁门，站在仓库里是不知道屋外天空颜色的。
此刻下午六点，完全的天黑，张仙影已经整理好第一座快递山，但他转头，还有第二座。
这是主任安排的任务，故意说成是对张仙影第一天工作的考验，如果今天通过，那么明天就能正式成为快递公司的一员。
即便饿得饥肠辘辘，冷得手脚麻木，他也要咬牙做下去，他抱着一定要跟肖青松断绝母子关系的想法往快递山上爬。
仓库的灯很昏暗，是暖黄发灰的，因为没戴隐形眼镜的原因，张仙影需要把头贴快递盒上很近才能看清，在无数次看快递的时刻，他没注意脚下，就在快递山的半中央脚一滑，身体侧转，猛得摔进快递山里。
那是一个巨大向下凹陷的洞，人只会跟着越陷越深，然后最上层的快递又像石头一般向他砸来，埋住他，挡住这个仓库里本就微弱的淡黄色灯光，又像泥石流，快递盒上所有的尘土，沙石泥水如旋风之狂舞也来裹挟他，最后一下震荡，是他的后脑勺摔在一个生鲜快递角上，他晕了过去。
寒凉，阔大的场地，需要通过一层又一层铁门才能来到这里，人光是存在这里，就有溺水般的不适应。
张仙影在昏沉中也能感受到绝望，他清楚的意识到今夜会很危险，因为他的胯骨在摔打中有一种上下分裂的痛，因为他的手机根本不在手边。
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黄苜宿，因为他来这里工作，他只告诉了她。
可是他对她又不抱有希望，毕竟是他亲手把她锁在房子里，如果她出来了，就是不听话，脱离他的控制，他也不开心。
张仙影是个很难开心的人，除了跟黄苜宿待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