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玉照顾完边谨言之后已经有二百块钱了。

她本来可以选择直接回家，但是她想着既然来到沿海城市，总得给安宁带个伴手礼吧。

于是就继续在医院当护工了，毕竟管吃管住工资还高。

苏小玉的第二个照顾对象是一个名叫曹尹的中年女人。

病情也很奇怪，只是精神衰弱，但是已经严重到连正常生活都不能继续了。

有时候都说不出话。

苏小玉看了看情况介绍之后就走进了病房。

曹尹看着苏小玉，闭上了眼睛，好像病房里面但凡出现一点点声音都会打扰到她。

可是曹尹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已经是在麻烦别人了。

她不敢再奢求什么，即便苏小玉发出声音也是很正常的。

她甚至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总是忍不住要去想那么多东西了，脑子一直得不到休息，神经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可是她怎么能不想呢？

那个雨天，她抱着发烧的女儿跑去医院，眼看着孩子的命线越来越短，她心里实在是太着急了。

等到医院的时候，过了好长时间，小晶的命线才不再变短了。

可是最开始，小晶刚出生的时候，命线能绕手腕好多好多圈呢。

现在呢，居然只剩下十圈了。

曹尹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她很早就能看见每个人手腕上的命线了。

外婆的最短，只剩下一根了。

妈妈还可以，还有四十多圈。

她的最长，有七十多圈。

那时候她太小了，还不知道命线的长短代表着什么。

直到外婆的命线消失不见了，外婆也不说话了，甚至不动了。

曹尹问妈妈：“妈妈，为什么我这次回来看外婆，她没有抱我呢？”

妈妈哭着说：“小尹呀，外婆睡着了，以后都醒不来了。”

然后那一群人就把外婆放在木头箱子里面，还埋在了地下。

地上面，就只剩下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外婆的名字。

曹尹这才知道，原来命线没有了，就代表着不能跟其他人说话了，也不能动了，还要被放进木箱子里面，埋在土里面。

尽管那时候她年纪还很小，可是她晚上已经睡不着了。

她一遍一遍数着自己手腕上的命线。

还有很多，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她才能睡着。

后来她逐渐不关注手腕上的命线了。

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移开，她在大夏天也穿着长袖，害怕又看见命线。

她就这样成年了，还上完了大学，结了婚。

结婚以后，她和爱人生了一个很乖的女儿。

可是女儿小晶刚生下来的时候，手腕上的命线就只有三十根。

曹尹怎么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她看着小晶还在大张嘴地哭，好像根本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曹尹有点后悔了，她觉得自己给不了小晶幸福。

丈夫去忙工作了，曹尹的生活就是在家看孩子。

她是喜欢看书的，还给文学杂志社投过几篇稿子，其中有一篇还发表了。

那个时候她还很年轻，刚成年，甚至励志要在文学上做出一点成绩。

可是生育完之后，她的心思就全放在小晶身上了。

小晶哭的时候，她即便睡得再沉，也会醒过来。

别人不知道小晶的秘密，可是她知道。

她想尽力让小晶这短暂的一生过得快乐一点。

曹尹也没想到小晶的体质那么弱。

那是一个早晨，窗外有杜鹃鸟在鸣叫，曹尹和小晶都听见了。

她看着小晶期待的眼神，问：“小晶，你想跟妈妈出去看看吗？”

小晶笑了。

曹尹就把小晶抱在怀里走出了房门。

清晨，露水伏在草丛上面，几棵花树上面有斑鸠和杜鹃。

小晶很少出门，看见鸟儿开心地手舞足蹈。

她就想着在草丛里面跑。

曹尹却知道小晶虽然会走路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面而不是房间里面走。

一般出门的时候，都是她抱着小晶。

这次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放手。

小晶就走在草地上，露水打在她小脚上面。

曹尹惊讶地发现小晶手腕上的命线开始燃烧。

越烧越快，就好像是遇到了天敌一样。

曹尹简直吓坏了，就抱着小晶到医院去。

天上开始下雨了，她好长时间没看见出租车。

她就跑，把自己身上穿着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小晶的头上。

她一边跑一边安慰小晶：“小晶不怕，妈妈这就带你去医院。”

小晶听见妈妈的声音，虽然感觉身上发烫，还是安稳地睡着了。

等到医院，稳定下来之后，小晶手腕上的命线就只剩下十圈了。

曹尹也瘫倒在地，住院了。

母女俩住在医院，她的丈夫也没心思工作了。

请了个长假，他就来医院照顾女儿和妻子了。

曹尹却知道事实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小晶的寿命的的确确因为她的多此一举变少了一半。

她很自责，想着当初要是知道会是现在这种情况，就怎么都不会想着生育的。

护士为了安稳曹尹的情绪，想让她能安心一点，经常把已经恢复大半的小晶抱在她面前。

可是曹尹看着小晶手腕的命线就感觉难受。

今天换了新的护工，一个叫苏小玉的小姑娘。

她也抱着小晶。

曹尹狠下心来，把自己的命线扯下来。

这个过程撕心裂肺，可是为了小晶，她硬是没有喊出声。

她想把自己的命线缠在小晶的手腕上。

本以为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可是新来的护工却拦住了她。

苏小玉问：“你想干什么？”

曹尹还没有说实话，只是说：“我想抱抱我的小晶。”

苏小玉却问：“我说，你干嘛要扯掉自己的命线？你知不知道命线是不能被继承的？就算你想给，她也受不起呀。”

曹尹显然没想到苏小玉也知道这个秘密，于是眼眶湿润地问：“那我怎么办？小晶的命线只剩十圈了。”

苏小玉熟练地把命线给曹尹续上了，可是因为之前的撕扯，命线还是短了一圈。

苏小玉解释说：“命线是可以成长的，只要你一直关注着小晶，照顾她长大，跟她一块成长，她的命线会越来越长的。之所以现在缩短了，就是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关注她。”

苏小玉的戒指在刚才已经触碰到了曹尹，当然也知道了她的故事。

曹尹还有疑惑，问：“那为什么我外婆的命线没有成长呢？家里人应该都爱她呀。”

苏小玉说：“老人最后那几年是不是生病了？”

“你怎么知道？”

“子女对母亲的爱到最后只剩下了责任，真正爱你外婆的人是她的父母，可是那个时候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可能是因为这样，她的命线才没有成长吧。”

曹尹听着苏小玉的解释，感觉很有道理。

她的心在念头通达的一瞬间轻松了很多。

她从苏小玉手上接过小晶，额头抵着小晶的额头，问：“小晶今天有没有想妈妈呀？”

小晶笑了出来，说：“当然想啦。”

母女俩久违的亲密时刻，苏小玉在这时也很识相地撤退了。

在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小晶的命线在一点一点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