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假金兰

时间在日月更替间流逝,响彻城内的号子声与欢笑声弥漫了许久,似乎宣告这座荒城正踏上复苏的征途。城内荒屋一日比一日少,从前生满杂草的荒地都规规矩矩排满了一行行庄稼。

崖城最庞大的,连常穗都收不了的那一块地——吴家老宅,就这样静静矗立。自吴世铮被捕那日起,这座老宅便被定格。崖城如何由盛转衰,如何沦为一片荒芜,如何渐渐步入正轨,似乎一切都与这片大宅子无关。

直到那日,吴家老宅忽然燃起灯火。

五月廿九,吴世铮的祭日。

“世子妃驾到!”朱漆大门前热闹非凡,十六名侍卫两侧排开,中间一位贵妇人被侍女搀扶着走向大门。

祁荻站在常穗身后,听见吴宝璁没有眼泪的干嚎着扑向世子妃:“宝绮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常穗…常穗那个贱丫头回来了,这几日动不动就来招惹我,将我欺负的好惨啊!”

“你还敢说我师父欺负你?要不要脸了。”祁荻啐了一口。

常穗没说话,只是在面对女人时微微福身,轻唤了句:“大姐。”

“回来了?”吴宝绮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我是大姐?还知道你是吴家人?”她个子高挑,注视两个妹妹时连头也不愿低,只将眼神向下瞄过去,更显得冷冽无情。随着口中吐出三个问题,她步步逼近。

“大姐何时都是大姐,只是吴家未必就是我的家,”常穗垂眸,却是不躲,就在原地站定任由吴宝绮一步步逼近,“三姐姐亲口说的。”

“你在这阴阳怪气做什么?宝绮姐姐,她怎么能算吴家人?你一定要教训她。”吴宝璁亲昵地上前挽住吴宝绮,葱指冲着常穗的方向点了几遍。

“松开。”吴宝绮甩开她的手,微眯着眼,“若不是你娘,父亲怎会被牵连?”

吴宝璁做拭泪状,坚持不懈的凑到大姐身旁:“可我这几年来年年祭拜父亲,常穗来过一次吗?她就没资格进吴家祠堂。”

“呵。吴宝璁,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无耻的人。”祁荻抱臂。

吴宝绮掠过挡在面前的吴宝璁,径直走进院内。她一袭法翠色衫子,外罩一件朱红袍子,眉间一点朱砂,与殷红色耳坠相映成趣。

祁荻才明白,原来常穗从前爱在眉间点上一点朱砂,竟是学了这位大姐的。

“啪!”

吴宝绮信手将本崭新的宝蓝色书册丢在常穗脚下:“自己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吴家人?”

她缓缓翻开书页,这是一本吴家族谱,不过与从前祠堂那本不同,显然是重新修订过的版本。原是因为她在嫡长女那行字,清清楚楚看到的是常穗二字。

别说是嫡长女了,原来那本,里面甚至都找不到她的名字。

不过自她上了季家的喜轿那日起,与吴家已是毫无瓜葛。

“大姐…”常穗金瞳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因为她明白这位大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比自己多活十几年,又从小跟着父亲接触商者。跟那个花瓶吴宝璁全然不同,吴宝绮从不会做无用的事。这份迟来的族谱,定是她用来交易的某种筹码。

她图的是什么呢?

或许吴宝绮觉得她很在乎这个名分,毕竟吴宝璁就非常在乎…为了这么个嫡嫡庶庶的破事,她可没少讥讽欺负常穗。所以站在这个大姐的角度来看——常穗一定是想报仇的,那么将吴宝璁最在乎、且一直以此自傲的东西送给她,怎么不算给了一个好处呢?

“常穗,还不赶紧过来?”吴宝绮抛去一句话。

吴宝璁快步挪过去,一把抢走那本族谱,脸上写满了惊愕,以致蹭花了面中点的装饰物。她不可思议的读了一遍又一遍:

[吴世铮,妻:常纭,嫡长子:吴佑裕,嫡长女:常穗。

妾:柳玉菡,庶长女:吴宝绮

妾:韩妙璇,庶次女:吴宝霏,庶四女:吴宝霈

妾:赵明蕙,庶三女:吴宝璁,庶长子:吴佑荣]

“宝绮姐姐,这不对,这不对啊…”吴宝璁发疯般攥着书跟上吴宝绮的脚步,“我是嫡女,你忘了?常纭被休了,我娘被扶正了啊?”

“荒唐。”吴宝绮步履未停,“我是崇勉王世子妃,你是个什么东西?如今家里谁说了算?”

听见这话,吴宝璁忽然褪去方才对长姐那副恭维的模样,咬牙切齿:“好啊,爹不在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都要往我头上踩?今日是他老人家的祭日,你们信不信我今日就下去告一状?”

“常穗跟我进来,带上你旁边那个小孩。”女子完全忽略了对方放下的狠话。这么多年,年年要闹这么一出,她早就习以为常。

“大姐。”常穗跟上去,缓步跨过门槛,语气泰然自若,“入不入族谱,是嫡还是庶。我当真不在乎。”

如果仅仅以入族谱做嫡女为条件换她常穗为吴宝绮一家卖命,她绝对不想做。

“我们要你们一个名分有什么用?吴家能给什么?”祁荻看出她眼中藏着的抗拒,随之附和。

“嘘。”吴宝绮做了个噤声手势,随手轻轻拍手。

祠堂大门缓缓落上,独留吴宝璁一人在门外嚎叫。

“阿绮。”一道男声响起,朱漆柱子后旋出一角沉香色——正是崇勉王世子,祁聿修。

他径直走向吴宝绮,待在她身旁站定后又冲着常穗一拱手:“四小姐,我们长话短说。你是我见过第一个能对付的了太子的,愿不愿意同我们合作?”

“世子说笑了,我什么都没做。你若说的是崖城的改变,那该是十一皇子的功劳。”

“呵呵。”祁聿修轻笑两声,似乎极是不屑,“这种说辞能骗骗祁沛那种小孩,骗不了我。”

“常穗,你若还认我这个姐姐。就说一家人的话。”吴宝绮不再是俯视,眼神终于与常穗堪堪持平。

“现在成一家人了。她被吴宝璁欺负被关后院的时候,你们去哪儿了?”祁荻愤愤不平,出言替常穗讨公道。

女子温热的掌心覆在少年手上,她浅笑:“大姐不如先说说,怎么个合作法?”

“究竟四小姐的继子是京城首富,还是四小姐是呢?既能帮季晏如打出神童名号,你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祁聿修用指尖捻动玉扳指,“那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将我扶到父王的爵位,重振崖城。”

原来如此。

常穗本以为,祁聿修是个怂包,真的归顺太子,连自己应承袭的崇勉王之位也不要了,宁可做个缩头乌龟锁在江城,在太子手下做个没实权没封地的傀儡。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常穗紧紧盯着他,发觉祁聿修攥紧的双拳青筋分明,提到爵位时,剑眉蹙起动幅度格外明显。她有十成的把握,故用着欲擒故纵的方式特地激他,“太亏本的买卖,我从不会做。”

“四小姐已经在着手重振崖城,恐怕我说的这些对你并不难,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之事。”祁聿修也看出她的意图,“若能成,无论四小姐今后想做的事有多么凶险,我祁聿修一定奉陪到底。”

“成交。”

“师父,你真信他们?”祁荻不解。

常穗忽然望向祠堂中间的排位,与吴世铮并肩其名的依旧是赵明蕙——吴宝璁的生母。

祁荻已了然。

“大姐。”她挪向吴宝绮,“若我想做的事十分凶险,需要你们卖命呢?也做吗?”

“承诺已出,我们只照做,做什么随你。”吴宝绮猛然转身,带起青丝飘飘,发间牡丹香扑鼻。

“崇勉王离世这么久,世子还没袭爵,可见太子何其忌惮。师父本想让十一皇子担上救崖城的美名,得父皇赞赏,引太子猜忌而对他下手,从而除一个劲敌。但如今若世子想袭爵接管崖城,恐怕需要…演一演?”祁荻凑在常穗耳畔,声音轻柔地像细雨绵绵。

“嗯,要演。”常穗低语,随后在转向祁聿修时放大了声音,“不过…世子这么多年躲在江城,不争不抢,演技已足够好了,连我都信以为真了。”

“太子看过的戏更多,若演戏变足够了,我也不会找来你。不过…能只手遮天的四小姐终于回到崖城了,也不枉费我老实本分待在江城那么多年,演一个听太子话的好堂弟。”祁聿修嘴角扬起一个桀骜不驯的笑,那双丹凤眼中藏着深不可测的算计与得意。

“我遮不了天。”

“你还是这样,到底是自谦还是怂包呢?”吴宝绮也笑了,眉间的朱砂痣,在祠堂火光间格外灼人。

她走到牌位前深深叩拜三次,嘴里喃喃着,随后便将紧闭的大门推开,门口依靠着的吴宝璁斜着摔在祠堂里,满脸写着窘迫。

“你在做什么?”吴宝绮冷冷盯着趴在地上的吴宝璁。

吴宝璁发间簪子摔歪了,狼狈趴在地上,还不忘揉揉自己的腰肢。只可惜以这样个姿态示人,她还改不了那嚣张跋扈的性子,依旧扯着嗓子喊:“这是我家祠堂,我还不能进来?世子妃了不起啊,当时爹可是想让我做昭翰王祁泓的王妃!”

“可你现在在崖城知府家中做妾。”常穗飘过,云淡风轻的跨过门槛离开,经过吴宝璁身旁时还不忘冷冷补刀。

“常穗,你个寡妇有什么好瞧不起我的?”吴宝璁作势要去追,却发觉自己的衣袖被祁聿修踩在脚下,动弹不得,她瞬间涨红了脸。

常穗与祁荻绕过吴家老宅正院,忽然在花园见到个年轻女子。常穗认得,那是韩姨娘的第二女,吴宝霈。数年不见,从前瘦削稚嫩的小女孩也长成了娉婷袅娜的模样。

她转头,看到祁荻正紧紧盯着吴宝霈,打趣道:“看入迷了?她与你年岁倒相当,或许正是一桩好亲事。”

吴宝霈是吴家几个女儿中难得温柔纯良…乃至有些愚钝的。她与祁荻这个莽撞少年相配,倒确实有种喜感。

总之,别让祁荻再日日拉着自己不放了。她当真不想谈什么情情爱爱,尤其是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不过更不想的,是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孩子还未见过百花便迷进一支有毒的夹竹桃。

“师父就这么急着把我送出去?”祁荻目光收得很快,又想黏黏糊糊贴到常穗身上。

不过还好,她学会了预判,闪得很快。

可没料到,少年那双手,还是抓住了自己手腕。

“我是不是同你说过,改改拉拉扯扯的毛病?”常穗无奈叹息。

“我不拉着你,怕你将我送出去。”少年笑的狡黠,“我可不能没有师父啊。”

“…听得人头皮发麻。”常穗金瞳淡漠的扫去,挣脱开那只大手。

带拖油瓶逆袭全城首富后养大一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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