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如何不晓得，这是元春在敲打自己呢？若说入宫，这本就是姊妹们互相扶持的事情，恰如合德飞燕流为美谈。可如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若再执意入宫选秀，岂非一来救惹自家人不快了？

这。

宝钗犹豫着，才略略低了头，点头称是，“娘娘说得是，臣女牢记于心。”

每个字都挑不出错来，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

元春忍不住叹了口气，晓得这不过是口头上应承，心底未必真正服气，只好挑明了说，“宝兄弟最近功课如何？你们只管如实答我，别净是挑些好话来糊弄我。我单单召你俩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她口中虽然是说着“你俩”，眼眸却只管望着宝钗。宝钗立即笑着回答，“宝兄弟不与我们姊妹说这些四书五经的正经事，都只说些玩笑话。”

黛玉却忍不住噗嗤一笑，轻轻说，“……比寻找请不起西席先生的穷人子弟自然学问好些，可若论蟾宫折桂金榜第一，却是难上加难。”

宝钗颇为埋怨看了一眼黛玉，暗示她不该明说，黛玉却是真心不拿宝玉当回事了，也想着元春今日召见她们也算破例，有了这回未必能有下回，想她身处深宫胡乱蒙她，也是辜负。

“……罢了，不上不下，我就晓得，”元春深深叹了一口气，袅袅烟雾自偏殿香炉中传来，混合着薄荷与兰桂芬芳，“不够的。这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肯定是不够的。来日振兴贾府，是要靠这个嫡孙的。”

她转眸望着宝钗，说，“若有个人能时时刻刻鞭策他，提醒他，盯紧点他功课，但又不让他觉得烦躁，这说不定将来还能有点出出息，改写一下贾府未来命运。”

贾府。

未来命运。

她刻意挑了这些字眼，又是一瞬不瞬望着宝钗说的，宝钗如何不懂，慌忙拜倒在地，“娘娘叮嘱，臣女自然谨记心中。”

黛玉呢？却是忍着憋笑。就他？还出息呢？宝钗就算一千只眼睛盯着他，都防不住他今日画眉，明日吃胭脂呢。

看来，今日元妃特特喊了她俩来——不，她只是替宝钗掩饰的，元妃早就有了未来贾府当家主母的人选，也知道今日烈火烹油却是颓势难掩，正想法子筹划救一救呢。

该说的都说完了。黛玉以为再叮嘱她俩几句，就该告退了，却忽然看到金光闪烁。

【口吐芬芳卡】

【即刻生效】

一时间卡牌化为金粉，在整个虚空都绽放了朵朵金花，耀眼宛如白昼。

黛玉颇为奇怪，她并未去云间识海召唤卡牌，也未吩咐要使用这张卡，为何突然？

【答疑：感应到元妃偏殿中的浓郁香气，触发了卡牌使用】

呃。

黛玉无语。

但她明显感受到了口中有丝丝甜美香气，从齿逢中泄露了出来，连元妃也忍不住问她，“咦？可是用了什么花茶漱口？居然香味扑鼻而来？”

黛玉害羞带怯说，“是金银花、茉莉花、蒲公英、烟寒水、再配上牛蒡子、蔷薇露等……也是自己配着玩的。”

其实是把金色卡牌上写的配方念了一次。

元妃忍不住说，“这倒好。若你真能记得配方，譬如你说的金银花几钱，茉莉花又几钱，倒难为你待会儿告知小宫女，让她们誊抄一份。”

“最近新入宫的王才人，很是精通这些香粉配料的，诺，这盆薄荷木樨沉香，也是她亲自送来的。”元妃笑着指指铜兽暖炉中的沉香，虽然口中字字是称赞，但都掩饰不住落寞之意。

黛玉一听，就懂了。

哦，看来这新入宫的才人，凭着一手制香的好手艺，讨得圣上欢心，也讨了其他嫔妃的好。

只是。

虚空的卡牌翻转，突然出现一行金粉小字。

【核实薄荷木樨沉香成分：除了薄荷、木樨、沉香、还有过量麝香、美人醉】

【麝香：长期摄入会导致女子宫寒不孕】

【美人醉：长期慢性-毒-药，能够让人抑郁消沉，日日渴睡】

“娘娘，这香……”黛玉忍不住小声说，将金粉字句一行行都念了出来。

元春一听，两道好看的柳眉紧紧蹙在一起，手上的丝帕被揉成一团，但她嘴上却只是淡淡说，“想必也是才人无心之失，只顾着香味好闻，未顾忌别的了。”

宝钗心下也是一片骇然，元春明明被陷害了，却还要装作无事一样这般说辞。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后宫明争暗斗果然是厉害。

元春当下也不再多留她们，估摸着是要想法子对付这位新晋才人了。

宝钗与黛玉盈盈下拜辞别，梳妆整齐的宫女们带了她们出来。

一路上又是弯弯绕绕，无数烟柳画池，仿佛人间仙境。本该是一路无话，小轿子抬着她们原路返回贾府，却在南安大街上突然听到一声剧烈声响。

轿子咣当一声落地，外头人仰马翻，有小孩子哭泣的声音，还有一道温润如玉的男子声。

“怎么了？”

“回禀王爷，差点撞到小孩子了，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为了躲他倒是惊吓了马匹……”

“呜呜呜呜呜，我的药，我给娘抓的药，晚了就来不及了。”

黛玉半掀起帘子，偷偷从缝隙中望出去，能看到一只白皙玉手正小心捡起一包褐色纸扎的中药，放到男孩怀中。

“好了，别哭了。”

这声音仿佛一道安心付哈，小男孩立即止了哭啼。

黛玉只能看见白皙玉手上一串惹眼的九耀佛珠，在黯淡夜色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