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又在捉妖[红楼]》/子不语经年——晋江独发
黛玉在迷迷糊糊中被丫头搀起来灌下几勺米汁后,渐渐苏醒过来,眼前似明非暗,隔着纱帐朦胧中仿佛又看见昨日遇到的法师柳嵩。
柳嵩在屋内踱步,几个丫头屏气不敢出声。
黛玉看得真切,诧异他怎会在此,正欲开口以“柳公子”唤之,柳嵩似有所料,向帐中投来一瞥随后对一旁的丫头道:“你们姑娘醒了。”
说罢自觉退到门外,待黛玉穿戴整齐下了床,才重新进屋来。
黛玉趁穿衣时瞧瞧将枕下的符咒拿出一瞧,竟看到符纸上多了密密麻麻的殷红血迹,像无端被洒上去的红色芝麻,明明昨日拿在手上时是没有的。怕人发现,忙将符咒揣在了身上。
贾母等人听说黛玉醒了,也跟在柳嵩身后匆忙进屋。黛玉回想柳嵩方才说话时无波无澜,似不相识一般,心内凭添些许落寞,转念思忖着如今身在贾府确实要同他避嫌,于是在贾母等人面前亦假装不认识柳嵩。
柳嵩一进屋便问黛玉:“姑娘可还记得夜间是否撞见什么邪物?”
黛玉垂眸如实道:“我看见一个白衣白发的怪物在这屋内翻找……”
话未说完,屋内便有七嘴八舌的惊呼声——
“不得了了!闹鬼了!”
……
“诸位莫慌,只是个吃软怕硬的小妖。”柳嵩凝神思索片刻,趁着嘈乱以温和眸光向黛玉扫了一眼,忙又低头道,“若在下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只夜盗怪。”
贾母见多识广,听闻“夜盗怪”一名忙问柳嵩:“是不是吸食人的贪念而生的那种怪物?为何偏偏寻上林丫头呢?”
柳嵩转身笑道:“老太君说的不错,夜盗怪确实吸食人的贪念而生,但饥饿时也会出手伤人,林姑娘是不是刚到贵府寄居?那怪物见她面生,便动了歹念。”
贾母叹息点头,凤姐这时上前恳切道:“我们这一大家子有老有小,若是任由妖物作乱,以后岂不是家宅不宁了?还望法师制住那妖物,事成之后我愿吃斋念佛。”
柳嵩不动声色地略一挑眉,对凤姐道:“这位奶奶倒是言重了,夜盗怪是吸食人的贪念而生,只要这宅子里有一人心存贪念,这邪物便有机可乘,终日游荡。或是去贪念重的地方猎食,或是盯上林姑娘这类体弱之人。若想彻底了结这邪物,只需人人戒断贪念,不敛财不好色,不私藏财宝,那邪物便无处安身,阖府上下自然也就清静了。”
凤姐听到这番说辞,讪讪地不敢应声。
黛玉见状便道:“有道是——贪、嗔、痴、慢、疑,恶之根源也,俗世之人皆不能免俗,法师岂可因一邪物作乱而蔑视人之欲念?”
柳嵩听罢笑道:“是在下扯远了,降妖除魔乃是在下职责所在,既然贵府有妖物作乱,在下这便布下阵法,今晚将妖物擒获。”
宝玉在一旁杵着,听到黛玉那番贪嗔痴之论,甚有所思。
因柳嵩说要布阵,一屋子人便遵照吩咐各自忙活,不多时散开了去。
黛玉离开屋子由着他们张罗,捧书来到凉亭闲读。宝玉恐她独处时又被邪物盯上,细心地跟了过来。
黛玉翻开书却无法静心,见宝玉跟来,便想趁机向他打听是何人请了柳嵩来驱妖。
不料宝玉一坐下便先开口道:“妹妹方才说,俗世之人皆不能免除欲念,那么妹妹是否觉得——有欲念但未做恶事,便不是恶人?”
黛玉略想了想随后莞尔道:“我倒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我只是觉得,有欲念乃是人之常情,只要不伤人,便无从论罪,那妖物利用了人的邪念作恶,依我说,自然是妖物的罪过大于人的罪过。”
宝玉又道:“妹妹刚来就遇到了邪物,可要换一个屋子住?”
黛玉想着再换一个屋子也未必就能称心如意,何况换屋子不是小事,必然大费周章,正要谢过宝玉的心意,这时见柳嵩从屋子里出来寻了过来。
柳嵩见宝玉坐在黛玉身旁,一时踌躇,而黛玉的目光已遥望过来,柳嵩便在亭外开口道:“林姑娘,在下还有些疑问,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黛玉忙合上书道:“方便的。”
柳嵩依言走了过来,看了看宝玉,周到地问了声好,然后又望着黛玉不言语。
宝玉呆呆地没有要走的意思,黛玉便扭头道:“二哥哥可否去屋里瞧瞧缺些什么?”
宝玉悟出这是要支开他,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亭子。
待宝玉走远后,黛玉才小心翼翼对柳嵩道:“柳公子今日怎会出现在贾府?”
柳嵩沉声答道:“我感觉到昨日给你的那张符咒上有异样,所以今早来府门外询问贵府是否有人中邪,小厮们跟我说,有个姑娘好像是中邪了,我便被请了进来。”
说话间,黛玉已将那张带在身上的符咒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血迹喃喃道:“是这张符咒救了我一命吧?”
柳嵩接过符咒细细端详那点点血迹,并不居功,只是专注道:“林姑娘抬举我了,从这血迹上看,这邪物道行不深,即便用出十分功力,也未必能伤人性命。”
黛玉听他这样推托,心内的感激丝毫不减,见四下无人,便说笑道:“柳公子为何不趁机向我邀功?这样我便欠柳公子一回了。”
“林姑娘若执意要谢我的话,在下便不自谦了。”柳嵩晃了晃符咒得意地笑道,“这至少可以说明,在下不是沽名钓誉之徒。”
他的笑意虽浅,但明朗又诚挚,像竹叶上的微露,让人想收在手心。
迎上她的款款目光,柳嵩不自然地问道:“林姑娘还有什么疑问吗?”
黛玉别转过脸,轻问一声:“柳公子是不是会隐形术?”并不奢望他能如实作答。
柳嵩嗯了一声,极为爽快。
黛玉既惊又奇:“柳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你想学是吗?”柳嵩的声音既轻又缓,情不自禁道,“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教你。”
话一出口,惊觉自己以你我相称,甚感轻浮,忙恭身行了一礼,借口回屋布阵,拿着符咒匆匆走出了亭子。
黛玉望着他的背影,莫名有几分怅然,方才明明听他说什么“下次见面教你”,转眼又走了,是话说出口又反悔了吗?还有他昨日说的里应外合,为何今日连提都不提了?
待柳嵩在碧纱橱布完阵法,已经快到晌午了,他又托凤姐嘱咐府中上下不得入内。迎春姐妹三人见黛玉无处落脚,便邀黛玉同住。黛玉谢过姐妹们的好意,见迎春眸底透着沉沉忧色似有心事,想着陪伴时或可询问开解一二,便回禀了贾母,要和迎春同住,贾母欣然应允。
午饭时,贾琏设宴款待柳嵩,贾珍、宝玉等人同席作陪,不在话下。
黛玉用过午饭后,便随迎春回房歇个午觉,一盏茶的功夫,黛玉已看出迎春待人和善事事周到,只是不言语时,眼角眉梢皆是黯然神色。
小丫头关上房门留二人在屋内午睡,黛玉这时忍不住问道:“二姐姐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迎春一听忙强颜欢笑:“没有的事,林妹妹快午睡吧,昨夜应该没睡好。”
黛玉放心不下,遂坚持道:“二姐姐待我这样体贴,有心事却又瞒我,难道是把我当外人?”
迎春一听,随即面带苦涩:“林妹妹这句话,当真是说到我心窝去了。”
黛玉笑着宽慰道:“咱们姐妹间私下说些贴己话,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绝不会告诉旁人。”
迎春眸光清莹:“林妹妹,你做梦时可曾梦见过姑母?”不等黛玉答话,便垂头道,“若有,那你便知我心底的滋味了。”
黛玉僵在当场,原本想着不管迎春有什么难处她都要试着开解一二,但听迎春提起这等伤心事,自己反倒比迎春更悲切了,不知不觉间怔怔地落下两行泪。
迎春见黛玉竟然哭了,慌地忙拿来手帕,一面又自责道:“我不是有心要惹妹妹伤心,是我不该说这些事。”
黛玉擦了泪忙道:“二姐姐不必自责,我平日里也没机会同旁人诉苦,今日听二姐姐这样说,我便知道,总是有人理解我的苦楚的。”
姐妹二人相拥而泣,怕被人听了去,又互相安慰鼓励,双双哭过一阵,皆有些许释然,想通了生死有命,活着的人更要珍重。
一直到傍晚,黛玉都没再看见柳嵩,心绪飘忽。晚饭后借故要回屋取书,便领着紫鹃回了一趟碧纱橱。
刚走到廊下便见柳嵩迎面道:“林姑娘,我正要找你呢?”
黛玉忙镇定道:“柳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林姑娘可否给我一件随身携带之物?”
黛玉瞠目抬眉。
柳嵩忙又解释道:“那邪物昨晚没有得逞,今晚想必还会再来原处寻林姑娘,若被它发觉林姑娘不在这屋里,恐它生疑提前溜走,所以我需要一件林姑娘的随身之物,最好是沾染了林姑娘的气味,好让那邪物以为林姑娘仍宿在这屋里。”
黛玉听完,当即取下头上一根绿珠簪子,递给柳嵩道:“柳公子看这个可以吗?”
柳嵩默然接在手上,并未低头瞧,顿了顿,牵唇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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