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这话简直是一句话挑拨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迎春呐呐地低了头不言，王熙凤眼看着迎春低下了头，到底也不敢多说，生怕多说又引来邢夫人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话，对于迎春这个样子，邢夫人早已习惯了，这丫头就是个木头，别人起码是说一句应一声，这丫头别说说她了，就是连拿针扎她都不会哎呦一声，邢夫人见迎春又不答话，也懒得听她多说了，白了一眼，便要出门坐车回家，两人齐齐将邢夫人送上车，见邢夫人走了，王熙凤便让迎春去她房中坐坐。

迎春自然是知道王熙凤喊她是为了什么，左不过是要安慰她，只是她如今最不缺地也是安慰：因此神色坦然道：“凤姐姐相邀本不该辞的，如今天色晚了，多有不便，有什么改日再说吧。”

王熙凤见她脸上一片坦然，倒没有什么伤心为难之色，心里只觉得奇怪，迎丫头年岁不大，怎么就这般沉稳，像是不觉得邢夫人说话有什么伤人之处似得，今日好歹说的人是她不是自己，若是自己再要强也要臊的面红脖子粗了，可看迎春既不脸红也不伤心，不由得心里暗暗纳罕，往日倒小瞧了这个丫头。

王熙凤不知道，迎春心里其实是习以为常了，早些时候邢夫人还存着用迎春来争夺贾母宠爱的梦，因此自她懂事来，邢夫人只要单独能和她说话必是要求她上进，要她在贾母处挣表现，先前要求她比得过元春，比得过王熙凤，后来要求她比得过探春、惜春，后来湘云那丫头每每常来，又要她比得过湘云，如今黛玉来了又要她比得过黛玉。

迎春并非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争强好胜的人，也不愿意对着姐妹咄咄逼人，她的想法便是都是姐妹何必在这上面争个高低，大家和和乐乐岂不好呢，邢夫人见她不肯自然说教她没出息，这世上谁能比母亲的话更令人难过？虽然邢夫人不是迎春的生母，但是自从迎春的生母去世之后便一直在邢夫人膝下养育的，后来四五岁的时候长大了懂事了才被接到贾母处教养。

邢夫人对她来说也真似母亲一般，这种伤人伤心的话听过一次便会伤心摧肝，迎春当时也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但若是听得多了，这些话又有何区别?也不会伤到她什么，也不能强逼她如何，况且她又住在贾母处，自然离邢夫人越来越远了。

况且这些姐姐妹妹在她看来皆有可爱可亲之处，就她一个处处不如别人，即是不如别人，又何必枉做较量呢，难道要把自己的不出彩怨怼到别人身上吗？迎春这般想来倒也坦然许多，加上和探春迎春三人一同搬出去，不说别的，每日来回问安的路都在一起，倒也多了许多相伴的时间。

王熙凤自是不知道迎春心里的思量，她俩倒是顺路，迎春也没什么借口离开，王熙凤自然知道这话是不适合旁人听得，左右一看探春和惜春也不见了踪影，也恐她一个人回去出事，且迎春摆明了不想多说此事的模样，王熙凤也不能强求，只能同意。

从贾母的后院走更快些，两人一出后面到了夹道里，便看到一堆人影和灯笼，走近一看确实探春和惜春带着丫头们在这里。

一见她俩来惜春先笑道：“可让我们好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明日就说不得了？”

惜春也是个口角伶俐的，后来来了个林黛玉比她口角更伶俐，且她年纪小，所以也显不出她来了。

王熙凤见到她俩在这里等着，就知道这两人是见天黑了特地在此处等她，迎春见到她们特意等她心下一暖，连脚步也轻快了些许。

王熙凤笑道：“众位姑娘都在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刚刚还在担心天黑灯暗，两位姑娘自己单独行走若是有什么闪失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如今正好让小的护送各位回房呢！”

探春笑道：“二嫂子又拿我们打趣。”

一时顺着路走，凤姐先到院子，凤姐便让嬷嬷媳妇们从后面的夹道里面送她们姐妹三人回房之后再回来，原来凤姐因为当家理事，所以所住的院子在二门之后，前后有两条路，一条是链接着王夫人和贾母后院的南夹道，一条是通向二门的北夹道，凤姐站在夹道口看着一群人走远了方带着人回了院子，院中的丫头忙迎了上来，凤姐便随口一问：“二爷呢？”

丫头们都道：“二爷还没回家。”

“还没回家？”对于这个回答凤姐是有心理预期的，大多的时候就是在屋里，谁知今日贾琏竟然出门了，凤姐不由止住脚步转过头皱着眉头问道：“可知去了哪里？”

贾琏去了哪里又怎会跟一个小丫头说，因此只能道：“二爷出门时候没说，我们也不知道。”

“放屁，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在家里躺尸的？看见二爷出去也不知道问一声。”

那些丫头媳妇敢说什么，惧于凤姐的淫威，但让她们问贾琏她们也没这样大的胆子，只得垂下头呐呐不敢言。

平儿看到忙圆场道：“奶奶跟这些糊涂人置什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再者二爷的性子奶奶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是会跟这些丫头们说去向的。”

这个理凤姐自然知道，只不过她不高兴，她不高兴还能让别人舒坦，平儿知道王熙凤是刚被邢夫人一顿排挤所以心里极为不高兴，因此才撒到这些丫头媳妇们身上，又问：“那你们可看清了二爷出去换衣服没换？”

平儿这个问题是很有技巧的，一般来说换衣服是见外客，若是没换衣服便是见了家里的人，只是贾琏是刚刚天擦黑才出去的，院子里面的丫头媳妇都没注意到，见平儿这样问，也确实回答不出来，只能沉默不语，见凤姐放下脸一个个也害怕的不行。

夏桃恰好拎着茶壶从茶房中走来，她刚刚听到院门的动静便知道是凤姐回来了，赶着来倒茶，正好听见平儿这一番话忙上前道：“给大姑娘请安，刚刚好像是兴儿进来说是东府的大老爷请二爷过去商议事情。”

平儿跟凤姐又重新回了一遍刚刚夏桃说的话，凤姐板着脸去外说：“让王福他过来，他不在再随便喊来一个人。”

王福是凤姐的奶哥哥，是凤姐奶娘的儿子，说是秦亲儿子也不准确，因为也是奶娘在路上给认养的，奶娘只得一个女儿偏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之后也没孩子，谁知有一年山东大水，大水之后，她随着主家进京的时候途径山东就在路上停船歇息时遇见了王福，那时候王福才七八岁，管家一时善心觉得这孩子孤身在外定然活不下去，就打算把他带回船上来。

王福跟小狼崽子似得见人抓他逮谁都咬，后来好不容易抓到也咬伤了好几个人，因此原本有意的人见他如此凶悍都不愿意养了，只说让他做个粗仆，奶娘见王福相貌好，衣裳头脸都干净，粗仆过得不好还会被欺负，她无父无夫无子，有个孩子也算有个依靠。也许是缘分，这孩子对她还有几分好脸色，也就算认了她做母亲。

王福本名王枯，据说这名字是他给自己起的，他原来是无父无母被人放在木船顺着河流飘下来被附近的村庄里，靠着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一场大水改变了这一切，他从小听村长说张王李陈刘是大姓，便让自己姓王，又听村长常说自己是一把枯骨就叫自己为枯，后来还是王熙凤的母亲嫌这个名字寓意不好，让改成的王福；等到王熙凤出嫁，王福便跟着王熙凤的奶娘一起又到了贾府，从王家捡到他起到如今也快十年了，因此是王熙凤的心腹。

王熙凤把王福叫进来自然是询问贾琏的去向的，果然与夏桃说的无二，王熙凤闷着气，有些不高兴的靠在榻上。

王福紧紧喉咙，王熙凤生气这是什么意思，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姑娘，可要去宁府喊二爷回来？”

虽然王熙凤嫁给贾琏，王福还是习惯称呼王熙凤为大姑娘，就像是夏桃这些王家出来的仆人喊得一样。

这话把王熙凤给逗乐了，连平儿也忍不住抿唇一笑，这王福还真是个心眼实的，竟然以为王熙凤要把贾琏给喊回来。

“你不怕琏二爷了，还要喊他回来，怎么怕他不剥了你一层皮吗？”

平儿也笑道：“还不是二奶奶板着脸吓到了他，竟在这里瞎出馊主意。”

王熙凤笑道：“罢，他就是个莽货，平儿你出去教教他，要是不教他怕他真做出这种事来，丢人丢到亲戚家去，到头来人家要人人都以为是我王熙凤给指使。”

说道这里王熙凤其实也十分纳闷。这王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按理说应该很懂得人情世故，但是真实的情况确实人情世故一窍不知，行为就十分莽撞，好在对她十分忠心，要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不会偷懒耍滑，还有就是个子高大看着十分唬人，也能镇得住场子。

过了小半时辰贾琏才一身酒气的回来，王熙凤见他满身酒气就十分不悦：“又在哪里喝了酒回来？”

贾琏道：“珍大哥跟我商量事情，他办了酒席我总不能一杯不喝。”

又见今日凤姐冷冷淡淡地，还以为是生气慧心一事，这让他有些不悦，这事不是过去了吗，怎么还要板着一脸，不过他也心虚，生怕凤姐还是因为此事生气：“今日因为什么生气？”

王福：所以，到底喊我来是干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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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