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瑶眼泪根本止不住，被戳到心坎里去了。

因为何光荣不在了，任何人都能欺负冯秀兰她们孤儿寡母，造谣何瑶有娘生没爹养，是个不值钱的小孩。

而原本属于她们家的体恤金也因为各种理由被大伯的媳妇张芳扬克扣去，尽管张芳扬拿了好处，嘴巴上还是不饶人，各种嫌弃冯秀兰她们。

眼泪普达普达地掉，何瑶整张秀气的小脸布满泪横，用手背一擦，黄泥土蹭地满脸都是，像是只小花猫。

现在正是做饭时候，除了院子里何苗苗正在和其它小伙伴玩泥巴，大人都在忙活。

何瑶拖着篮子进屋，把篮子丢在大堂里，跑到房间难受去了。

冯秀兰在厨房做饭，根本没注意到何瑶，等了许久也不见何瑶把野菜拿来，跑出去喊了一圈。

何苗苗指了指屋子：“到屋子里去了。”

房间的蓝花布门帘被撩起，悄无声息，忽然屋外响起咋咋唬唬地中年女高音，声音如同哨响，尖利地划破夜空。

“冯秀兰，出来，冯秀兰？”

冯秀兰一听，刚踏出来的半只脚停在半空中，半尬不尬，心里一紧，眉头不由地蹙起来。

她听出声音是二虎子她娘赵晓梅，一个虎背熊腰，尖牙利嘴的女人，平日里很虎，男人都不敢随便惹她。

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火急火燎地找她。

冯秀兰跑到院子里：“出什么事了？晓梅。”

何苗苗见状大事不好，小脑袋灵光跑到自家屋子里，把躺在床上的张芳扬喊醒。

张芳扬一天都在打猪草，一直弯着腰。本来做晚饭是何家各个媳妇轮过去，她今天不想动，装死倒在屋子里。

“妈，你快出去看看，何瑶闯祸了，二虎子她妈都找上门了。”

张芳扬一个激灵，从床上挺起来，有八卦看，身上的疲劳都好了一大半。

立马穿上布鞋拉着何苗苗出去。

“你看看，你们家何瑶干出的好事，把我们家儿子的小腿都砸出血来了，你好好看看。”

赵晓梅声音洪亮，一说话如同撞钟，把街坊邻居都吸引了过来。

二虎子的小腿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淤青，中间部分破了皮，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下，细细的血液往下流，停在离脚腕不远处。

看上去不太严重，但赵晓梅偏往严重了说。

“小小年纪啊，真是心思歹毒，把我们家二虎子打成这样，这么泼辣的性格，冯秀兰你也不好管教管教。”

“我那可怜的光荣兄弟要是知道了女儿被养成了这样，在地府还不得哭死。”

话里话外尖酸刻薄。

冯秀兰紧咬着牙忍着，朝着屋子里大喊：“何瑶，你给我出来。”

何瑶躲在被窝里早就听到了外头的话，即便是冯秀兰今天忍了她也要把事情说出来，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泼辣。

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就被人这么欺负。

何瑶拖着布鞋出来，一张小脸被被子捂得通红。环视了一圈自家院子，被赵晓梅一喊，全站满了看事的邻居。

“小孩子下手也是没轻没重的，乌青块都打出来了。”

“瑶瑶脾气是有些怪，不太好相处。”

何瑶自动过滤坐着不闲腰疼的酸话，小手拉过冯秀兰的手，怯生生喊：“妈。”

小孩满头都是汗，她摸了摸何瑶脑袋：“瑶瑶，你怎么可以打二虎啊，妈妈之前都是怎么和你说的？”

冯秀兰也是为了何瑶好，毕竟现在是人家小孩受伤，她要是不做出点样子来，到时候要被人说闲话。

何瑶懂她母亲那份心思：“妈，是二虎子不让我挖野菜，我找到了一块野菜二虎子就来捣乱，不让我挖，之后又把我篮子里的野菜都拿走了。”

何瑶说得十分委屈，声音低低的，像只小奶猫挠心，受了极大的欺负。

竟有这档子事，街坊邻居又把目光投向二虎子。

说起来二虎子比何瑶还要大一岁呢，果然和她娘一样，作风彪悍，竟干出抢东西的行为。

二虎子瑟缩地往他娘身后躲。

他明明都不要来了，男孩子被打了还要说出去岂不是很丢脸，可谁知他娘说可以去何家捞点好处，到时候让他装得像一些。

“真够野的啊，晓梅，我看就算了，小孩子间小打小闹别太认真了，你孩子还抢了人家的野菜呢。”

不知是谁看不下去说了句公道话。

可赵晓梅是谁呢，既然打定了儿子不能白挨打的主意，必定是要捞回点好处的。

赵晓梅拍了拍二虎子脑袋，拿过他手里的篮子，把里面的野菜倒在地上：“野菜还你，虽然我儿子抢你野菜是不对，可你也不能打人啊。”

何瑶定睛一看，地上的野菜又老杂草又多，全是之前二虎子挖的。

真是不要脸。

冯秀兰脸皮子薄，不是赵晓梅对手，双手交措不定，面有难色。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冯秀兰不想把邻里关系搞得这么僵硬，以后多半要求着人家，她只想快点结束，省得人家看热闹。

一咬牙：“晓梅，你看，我这里还有两颗鸡蛋，你拿回去给孩子补补身体怎么样。”

鸡蛋在这时候珍贵得很，这还是半个月前何瑶奶奶给的，冯秀兰想着到时候给辍学打工的两个孩子补补身体。

话落，冯秀兰进了屋子拿鸡蛋出来给赵晓梅。

赵晓梅这才说话好点，得了便宜卖乖：“秀兰，不是我贪图你这两个鸡蛋啊，实在是你孩子欺负我家二虎子凶，我家孩子多乖啊。”

冯秀兰软弱惯了，只一个劲地点头。

何瑶气得团团转，明明是二虎子贤欺负她，她娘为了息事宁人，竟然就这么容易将鸡蛋给出去了。

这是太不争气了。

来不及细想，话语脱口而出：“妈，二虎子还骂我有娘生，没爹养呢，他欺负我爹走得早。”

赵晓梅心里扑通一下，只觉得冯秀兰脸色也不好看了，握着的鸡蛋的手捏得发紧，她好不容易才从冯秀兰手里抠出来。

当众有好事者：“赵晓梅，你儿子都被你教成什么什么样子了，一点教养也没有。”

赵晓梅只当作什么也没听到，拉着二虎子跑出去很远才停下。

心跳得很快，快要窜出喉咙，不上不下的，有些难受。

二虎子脸色发青，抬眼看了看她，他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妈。

赵晓梅拍了下他脑袋：“不成器的东西，什么话都敢说。”

院子里，见赵晓梅都跑走了，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冯秀兰红了眼眶，保持镇定没有流眼泪白让人看笑话。

她走回去摸了摸何瑶脑袋：“去洗把脸，等会儿吃饭了。”

何瑶在心里叹了口气，将冯秀兰女士改造成独立自信的女性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要是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那还得了。

不过她也懊恼，因为自己冲动，将家里珍贵的两只鸡蛋拱手送人了。

一旁看热闹的何苗苗见着给出去的那两鸡蛋眼睛放光，心里酸涩。

“妈，何瑶家怎么还有鸡蛋吃。”

张芳扬也眼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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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何光富，也就是何瑶的大伯，二儿子就是何瑶的父亲，年前在外头工作碰上泥石流连尸体也找不到，三儿子何光华年纪最小，到现在还没结婚呢。

还有一个女儿嫁到小镇上，在商场里做销售员。

何家到现在也没有分家，一家几口人围着张桌子一起吃饭。

何瑶的哥哥姐姐在外头帮工，只有周末回来。

晚饭是冯秀兰做的，一天最丰盛的一顿，为了让一家人吃饱点，冯秀兰可谓是使出了浑身力气。

可奈何何家家底子薄，吃饭的嘴巴又多，家境在村里算差的。

桌上几碗菜基本上都是素的，油腥子都不太有，张芳扬开始惦记起傍晚冯秀兰给出去的那两个鸡蛋。

“秀兰，你不当家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家里人吃的都是什么菜你不知道啊？那么好的两个鸡蛋就给出去了。”

“要是不给出去该多好，可以给这几个小孩补补身体，我们小军年纪这么小，没有营养怎么行？”

张芳扬不知到冯秀兰那两个鸡蛋怎么来的，她男人不在了，能有什么钱，多半是老太婆老头子私底下给的。

这就偏心了，冯秀兰是媳妇，她难道就不是了么？

何瑶听见了，夹菜的筷子一哆嗦，野菜掉了一半在桌上，冯秀兰替她夹到碗里。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那两个鸡蛋是我给的，一个小孩一个，当时我不是也给你了？”何瑶奶奶脑子灵光，张芳扬一张嘴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当时家里养的鸡下蛋了她存了几天，为了不偏心，每个小孩一人一个。

张芳扬家两个小孩，冯秀兰三个。

张芳扬心里不平衡，嘀嘀咕咕：“哪里能按照小孩人数分呢，我们家还是吃亏。”

何瑶奶奶年纪看上去并不大，眼睛明亮，行事果断，睇了一眼：“你可以多生几个，到时候我也会多分。”

张芳扬正要说些什么，被何光富踩了一脚。

“诶哟，你踩我干嘛。”张芳扬懊恼，本来就不公平还不兴让她说了。

何光富夹了一大筷子的菜到张芳扬碗里：“这么多才还堵不上你的嘴。”

张芳扬这才老实不开口。

何瑶奶奶夹了些豆芽到何瑶碗里，其它孩子都有份。

对着何瑶说：“不要光吃饭，菜也要吃。”

何瑶点点脑袋，她现在还是短发，包着一张小脸又圆又萌，十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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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何瑶在外头洗好脸洗好脚进屋。

一掀帘子，正好看到冯秀兰拿着支笔对着日历算日子。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可见度很低，习惯了现代社会明亮光线的何瑶到现在都还不适应，她总觉得油灯没有照到的地方窝着蛇虫鼠蚁。

农村的土房本就取光不好，到了晚上简直污漆麻黑。

冯秀兰拿着支笔佝偻着身子，光线不好，她的头凑得日历本很近。

何瑶把油灯拿过来，离她近点：“妈，你在干嘛。”

冯秀兰感到欣慰：“我在算你哥哥姐姐什么时候回家呢。应该就是这几天了，本来还想留着这两只鸡蛋给他们，诶……”

话说到一半，觉得对小孩叹气不好：“不说了，你早点睡吧。”

何瑶也知道自己上头的哥哥姐姐日子过得苦，当时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只是匆匆一见，第二天他们就各自离家当学徒去了。

要想在70年代混出头，首先要学习，可家里什么也没有，尽管何瑶自带超市空间，可她人微言轻，什么忙也帮不上。

还是要好好规划好。

“妈，你也早点睡吧。”她顿了顿又说道：“妈，明天我早点去挖野菜吧，说不定能挖到好的，到时候哥哥姐姐回来也有新鲜的野菜吃了。”

冯秀兰摸摸她脑袋：“我家瑶瑶真是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