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神仙道场

近来,蓟县有个传闻。

说是,城外有个猎人,姓李,排行老三,人送外号“李三弓”,臂力惊人,百步穿杨,在周围数县都算得上一号人物。这日,他上山打猎,追着一只雪白的野兔,不觉越走越远,越跑越深。

不知跑了多久,四下已无人烟,他正要折返,却见那野兔一钻进山坳,一抬眼,眼前赫然是一片桃林。

奇的是,眼看已至深秋将尽、初冬欲来,四野早已枯黄,这林中却仍是桃花盛放,枝头花团锦簇,花瓣随风旋落,如烟似雾,落英缤纷,香气四溢。

李三弓当时就惊呆了。

更奇的是,那林子初看似密,人几乎难以穿行,但他迈步踏入之后,桃枝竟仿佛在自动往两边退让,替他让出了一条路。

他忍不住一路往前探去,走着走着,眼前陡然一亮。

那是一片绵延无尽的白色宫殿——楼台亭阁,全是以琉璃、水晶、白玉筑就,光可鉴人,仙气缭绕。殿宇之间云雾飘渺,楼檐下悬挂着风铃般的晶石,一阵风吹来,叮叮作响,仿佛天籁。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宫殿中穿梭来往的“人”。个个神姿仙貌,铁甲玄衣,举止如风,宛若神龛中走下来的菩萨真人。他们并不冷傲高远,反而神情温和,见了猎人,还颔首为礼。

李三弓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像是魂被勾了去一般,踉踉跄跄地就往那些仙人跟前走去。

不料,那些仙人竟毫无半分骄矜之气,反而笑意盈盈地与他搭话:“客从远方来,许是饿了罢?可愿饮上一杯?”说着,便有人捧出琉璃酒盏,盏中竟是热气腾腾的清茶,一入口,齿颊生香,困乏全消。

仙人们和他说话语气轻柔,却句句不凡,有的谈古论今,有的讲兵说法。李三弓听得心驰神往,不禁感叹道:“仙子们上知五千年,下知五千年。可待提及当今光武陛下,他们却不知道是谁。可见真是世外之仙人啊。”

仙人闻言轻笑,又邀请猎人前往后殿,一同观赏神主道场。

李三弓便被领至一座更高的殿宇前,殿前高悬玉匾,有铁画银钩四个仙文:“大兴矶场”。

李三弓自然是认不得,仙人们告诉他,这片洞天福地的名字,便叫大兴矶。此“矶”字非为石头,而为“天地相接之岸”,意为:此地是“上界之岸”,是天地交汇之门。

李三弓听得一愣一愣,暗道此番入山,竟撞了真仙府地!

不过他心中惴惴,只道:“小人只是个打猎的,误入神域,恐有亵渎之罪。”谁料众仙人反倒笑了:“此地从不是谁都能来,缘到即至。你既来了,便是有缘。”

于是,李三弓在那仙宫中住了三日三夜。三日之间,他饮的是琼浆玉液,食的是灵果仙羹,耳畔传的是道音梵唱,眼前观的是瑶池神境。仙子们对他谈笑如常,似早已认定他是命定来客。到了第四日的清晨,他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躺在蓟县县城外的一片草地上。

秋露重重,衣衫尽湿,寒风吹得他一激灵坐起,怀中却多了一个冰凉的硬物。他掀开衣襟一看,竟是一只小巧的瓷杯。

那瓷杯白如凝脂,温润如玉,杯壁薄得几乎透明,日光一照,能映出掌纹的轮廓,杯口勾起一道柔和的弧线,仿佛仙子笑起时嘴角的一抹微翘。

李三弓顿时呆住了。

“这……这是神仙的宝贝啊。”他喃喃自语,眼眶泛红,不知是激动,还是怅然若失。

他抱着瓷杯,一路踉踉跄跄地走回蓟县。走到城门口,他却愣住了。

那座熟悉的牌坊仍在,门楼也在,可匾额上“蓟县”二字,却已经斑驳不堪,满是风蚀雨打的痕迹。那是他去年还见过的新匾,此时看上去,竟旧得像已经挂了百年之久。

他一路奔往家中,穿过他熟悉的街巷,却处处变了模样。屋舍颓圮,砖瓦斑驳,街角的老茶铺已不见,邻里也都面生。

再一问路人,才知早已过了百余年。他熟悉的光武皇帝早已逝世,现在已经到了中平年间。

李三弓当场泪如雨下,原来真是天上一日,人间百年。

……

“那后来呢?阿娘,那猎人怎么了?”小孩听得两眼发亮,抱着母亲的手臂摇个不停。

“后来啊,”妇人边说边给孩子掖了掖衣领,“那猎人见这里再也没有熟人,想着永远留在仙宫。他冲到自己追兔子的那片林子里,找啊,找啊,可是那林子还在,仙宫却再也找不到了。”

“哼!”小孩一下子甩开了她的袖子,“我才不信呢!什么三日变百年,什么找不到了,怕是根本就没有这个地方,就是哄我们小孩子玩呢。”

这话一出口,引来旁边路边晒太阳的老头“啧”了一声。

“你娃娃懂什么!”老头胡子一翘,半睁着的眼睛倏地睁大了,“我开始也不信,可前些日子去菜市口,就真见到一个模样古怪的中年汉子,在叫卖一只瓷杯。”

他顿了顿,神情渐渐变得肃然,“那瓷杯我有幸亲眼瞧过,薄得像蝉翼,捧在手里轻如鸿毛,在太阳底下能透光,却不见一丝裂纹。杯底还刻着几个奇异篆字,怎看都不像是这世间的手艺。”

孩子也听呆了,小声问:“那杯子呢?卖了没有?”

老头啧啧摇摇头:“谁买得起啊,就那一个杯子,要价三百两金子呢。”

他说到这儿,啧声都变得发干,“三百金子!买下半个蓟县县城都绰绰有余!”

说着,他忽然伸手一指前方:“喏,你看,就是那汉子,奇怪,他怎么走了?”

顺着老人的手指看过去,只见菜市口人群散开,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急匆匆地收起摊子往外挤。他背上背着个粗布包裹,怀里踹里了方形木盒子,盒子造型格外的工整精细,想来里面供奉的就是那传说中的仙家宝贝了。

人群里有人低声议论:“这李三弓,咋说走就走?”

“难不成真有人要买了?”

“买你个大头鬼,你有三百金子?”

这时,二狗爹背着包,头都不敢抬。他汗湿了背心,手却始终死死地按在怀里的盒子上,生怕里面的瓷杯磕了碰了。

说来也是,他自己也不懂神主为什么要把这么个天价宝贝交给他来市井叫卖。那天,神主突然把他叫去了一个叫“会议室”的地方,他正惴惴不安着,神主却把这东西递给了他,还一并给他找来了个“贴身护卫”。

是一个满身银甲,个子极小巧的神仙。那个神仙只有他膝盖高,和他出门的时候,带上了面具,穿上了凡人的衣服,装扮得就像个淘气的凡人小娃娃。

他只记得,当时神主轻描淡写地说:“你拿这个蓟县闹市叫卖,喊价三百金子就行。”

他哪敢不听神主的吩咐?只是这价钱,实在太吓人。他一个土生土长的草民,一年到头刨地刨不到一两银子,这一杯子竟值三百金子。

他还记得第一次开口叫卖时,周围一圈围着他议论纷纷,人人都眼馋了他这个杯子,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钱买下。到了晚上,果然有贼上门,五个人拿着棍子,斧头和菜刀上门。举在他脖子上逼他把宝贝交出来。

那一刻他腿都软了,正准备跪地求饶,忽然那个“神仙”就动了。

只听“啪——啪——啪——”连续几声闷响,那五个汉子直接被扇飞,像纸人似的躺倒一地,哼都哼不出来。

他大惊大喜之下,逼得眼泪都出来了,扑通跪地:“仙人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盼着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偿还您的大恩大德。”

结果那小东西却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声音细细的,有点机械味:“不用叫我神仙……叫我机发就行。”

“机发?”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机器出发的机发。”那小东西认真解释,声音低得像怕吓着他似的,“我的名字。”

他听得一头雾水,也不敢再问,口中连道“是是是”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他只觉得度日如年。

摆摊的日子混乱又漫长。每次他拿出杯子摆上案台,都会引起一堆人围观,甚至有人会拿起来放下去,复拿起来放下去,一边呢喃:“真的,竟然是真的。”

蓟县县城里所有人都对这个杯子爱不释手,却没有人愿意出钱买下。三百金子的天价就像一道屏障,把所有人都挡在了另一侧。

他渐渐也就不吆喝了。每天出摊摆出杯子坐在那里发呆。有人路过,他也不抬头。饿了就吃机发塞给他的压缩饼干,渴了就喝机发背来的矿泉水。

“老天爷啊……”他有时候也会望着高天喃喃念叨,“这难道是上天给我的考验吗?”

这么昂贵的东西,他连做梦都梦见自己被劫匪分尸、被朝廷处死。

他几乎绝望地想,这东西可能这辈子都卖不出去了,可能他这辈子都得在这个鬼地方,提心吊胆地跟机发过一辈子了。

结果,就在今天,他刚把摊位摆好,屁股都没坐热,一个捕快就急急忙忙跑过来,满脸堆笑地冲他作揖:“李爷在上,小的奉县令之命,请您移步县衙一叙。”

他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

“县令?找我?”他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声音都发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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