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大队,腊月二十九,正风风火火的杀年猪,全生产队的社员无论男女老少,都堆在村里的晒谷场,一户派了一个人提着桶或端着盆,等着分猪肉。
往年都是腊月二十五,今年向前大队的猪长势不好,大队就商量着除了上交集体的,剩余的多养了几天,到时候每户分的肉也多一点。
从猪栏里挑出最大的两头出来,大队请来的屠宰师傅正在杀猪放血,白刀子进,红刀子处,血顺着刀口,哗啦啦往备好的盆里流,盆里放了些盐和水,一会儿凝固了就变成固体的血块了。
那边正在处理猪,这边大队长和书记拿着喇叭把大伙召集在一起,“一家派一个代表出来,咱们按照惯例,抓阄决定分肉顺序。”
话音刚落,大家一窝蜂的涌上来,驾轻就熟地往队伍最前面挤。
“都别挤,排好队,一个个来。”
师傅已经在刮猪毛了,眼看着就可以切割分肉了。
李学书作为大队会计,拿上本子在,在杀猪台子旁边候着,待会儿好核对社员家几口人该分多少猪肉,领过猪肉了,要在这户人家后面打个勾。
于是抓阄就刘桂玉挤过去排队,李枝念站在旁边提着盆,等待着。
一旁一群知青也围在旁边,全队知青作为一户。这些下乡的知青们也能分到猪肉,不过一个知青只能领一斤,而且是只有留在大队过春节的知青们才有。
“凭啥我们只能领1斤啊?都是大队社员,大队区别对待!”有一个女知青不平,但没有人应和她,男知青们倚靠着树,互相勾肩搭背的站在靠边的位置,女知青们则三三两两分散着。
李枝念在旁边听着抱怨声,转头看了眼这群知青。
无人应和这名知青,气愤有些尴尬。
“咱们向前大队已经算好的了,我有同学被分到了邻省,他们那儿对知青很排斥,别说分肉了,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是牛棚改的。”所幸终于有人打破这尴尬.
和她同一时期下乡的另一个女知青董宇青,转头安抚她。李枝念打眼一看,是个长得颇有些古韵的女孩。董宇青--福省来的插队知青,68年过来,经过一年的适应已经习惯了向前大队的生活,“知足常乐嘛!”
“我要是像你一样,家里时时接济钱啊票啊的,就好了。”女知青羡慕道。
董宇青嘴角上扬了一下,不再和她交流。转过头去,却不见笑意,家里的信有一段时间么有寄过来了,想到报名知青下乡前,父亲跟她谈话的内容,心里有些担忧。风雨欲来,不知父母怎么样了。
刘桂玉去了抓阄的号回来,“娘,咱家是几号啊?”李枝念问道。
“娘摸到了11号,走,咱娘俩排队去分猪肉咯!”
“刘婶,您这号挺靠前的啊!”有知青搭话。
刘桂玉笑道,“你们的还要好,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听人说知青抓了个8号。”
真的啊?!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知青们都沸腾起来了,杨队长可算抓了个好阄,前几年都手臭的要命,不是倒数就是靠后。
果然,知青队长杨老大高兴的冲过来,给大家汇报这个消息。
李枝念和刘桂玉先走开了。
“娘,你跟这些知青熟吗?”
“都是地里干农活的时候遇到过。害,都是可怜的娃,小小年纪就离开家,从大城市里自己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公社生活。你刚刚跟他们在聊天?”
“没有,我就听到他们在说话,有个女知青好像叫宇青,长得挺好看的。”李枝念回道。
刘桂玉笑了起来,“你真是跟小时候一样,见到了好看的就走不动道了。
你是说小董吧,是知青里数一数二漂亮的,就是小姑娘瘦瘦小小的,干不动重活。
害,你年后也不知道能混个啥工作在咱大队里,要是能当个记分员就好了。不是那么累,不然你也干不动,我真发愁。要不你就在家干干家里的活,我跟你爹的公分能养你。”
“没事,我适应适应,不然我就跟着孩子们去捡猪草也行。我整天待在家里,别人要说闲话了。而且说不定到时候有其他活可以干。”李枝念想到自己思考了许久的工作的事。
从来到这个世界李枝念就在想,让她一直干农活,她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她有这个自知之明。原主一直迷茫的点也是自己回到公社可以干些什么。在接受小王记者采访的时候,李枝念灵光一闪,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报纸上是否有征文,她想投稿试试。文字工作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方向。
昨天去城里的时候顺便买了份报纸,果然在其中一个板块看到了征文启事。过年期间她准备写两篇投过去试试水。但八字还没一撇,李枝念不打算现在说出来,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谁想说,谁说去,我养自己闺女还妨碍谁的眼了?”刘桂玉没当回事,毕竟要是真有不长眼的前来说东道西,刘桂玉是不会手软的,她能当场上去撕那人的嘴。
李学军也抽到了不错的号,16号,算靠前得了,两头猪,轮到他们能挑选的余地还有很多。
赵春燕看到在自己前面的刘桂玉母女却一阵牙疼,咋抓个阄都能排到刘桂玉后面。冤家路窄,只保持安静,希望不引起注意,但有人却不想如她的意。
李母,看着眼前的刘桂玉和李枝念,想到刘桂玉从娘家回来拿了肉却不知道孝敬二老,不给自己爹娘吃,却送给非亲非故的外姓人林勇和高青一家吃。
就算分家了,老二李学书也是要孝敬父母的,也不怕被戳脊梁骨,被唾沫星子淹死。这时候她是一点也想不到自己是怎么动辄打骂二儿子,意图霸占二儿媳的嫁妆,并在人家新婚夜把人扫地出门的事情了。
“老二媳妇,你跟我换换号,我年纪大了站不住,早点分完早点回家了。”
刘桂玉白了一眼,头也不回,“大娘,你叫谁啊?这里没有老二媳妇。”
李母没想到刘桂玉不按套路出牌,“你不能分家了,就不认爹娘了,这多让老人寒心啊,老二呢,让老二过来说话。”队伍里不少老人露出戚戚的神态,人老了,总是担心没人给养老。同病相怜的样子,有老人应声道,“是啊,分家了一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刘桂玉也不忍让,“李学书在帮忙组织分肉呢,你现在把他叫过来是要扰乱大家分肉的秩序,拖延大家分肉的时间吗?”
没人再帮着李母劝诫了,毕竟还是分肉重要一点。
赵春燕,现在不想跟李枝念,刘桂玉对上,心里还在想着孙平答应的给自己儿子李强勇的工作机会呢,可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娘……”拉住李母劝她别闹了,谁知老太婆推开她的手,径直来到刘桂玉身边扒拉她手里的号码,“那不要老二过来,你直接跟我换换就好了,我是16号,咱俩没差几个。”
“你……”李枝念刚出声,就被刘桂玉拉住了,李母倚老卖老,自己可以跟她破罐子破摔,但李枝念毕竟身上流着李家的血,而且又是小辈,不好出面说话的。
刘桂玉把李枝念往身后拉,“用不上你,娘可以。”
“既然没差几个你急什么……”话音未落,有个男声插了进来。
“就是,老实排着队就好了。”林勇提着桶走过来排在刘桂玉后面,高青过来挽着刘桂玉的手,他们的儿子小林义则走过来牵住李枝念的手指,小小的人儿手只有李枝念一半大,只能抓住李枝念两根手指。
李母面前一下子站了3个壮年男女,还有李枝念和1个小男娃,对方同仇敌忾,而自己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
当即撒泼打滚,直接倒在地上,“好你个老二媳妇,你不孝顺,你带着外人一起欺负老人,就换个位置你都不让……我的命苦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啊……你刘桂玉不得好死啊……”
李学书看到了这个闹剧,从杀猪台走了过来,这些年这种闹剧时不时要来一场,次数多了只让他觉得可笑,“娘,你又干什么,家都分多少年了,每年的养老费可是一分不落地都给你们了,还想闹什么。”
“你这话啥意思,你该孝顺的都孝顺了?你要孝顺的话,你媳妇前两天拿回来的肉,你就该拿过来给我和你爹吃,你们不想着孝顺爹娘,还拿给不相干的外人吃,我跟你爹可没见到半块肉,倒是那个林义,可是喝到了大半碗鸡汤。”
“首先,不说这鸡肉是从我娘家拿回来的,没哪个分了家的爹娘,还惦记儿媳娘家的东西的;其次,早二十年我跟学书就被你们分出来了,新婚当晚,把我们扫地出门,还想霸占我的嫁妆,这事儿你忘了,我可没忘?;最后我记得东西,我爱给谁吃,给谁吃,我乐意,你也管不着。”刘桂玉一点一点的反击。
“还有,老娘叫刘桂玉,不是什么老二媳妇,我男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没有了父母兄弟,孤家寡人一个,不是你家那命苦的老二。”
李学书听到这话,动了动喉头,却没有反驳。过往一幕幕在眼前走马观花一般重现:
是小时候大哥穿布鞋时,自己脚上的草鞋;是坚持上私塾换来的一阵毒打;是空空如也的饭碗;是冬日的单衣。小时候家里条件如果很差,其实李学书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相反那时家里颇有薄产。
他最终说了一句,“我媳妇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这是彻底断了两家之后的联系,“今年开始,之后每年的赡养费,会在年末由大队统一划公分给您二老。以后没有事就不要来往了。”
那边大队长组织完抓阄,看到这里围了一群人,走近一看看到李母在地上撒泼就头疼。听到李学书这话,就知道,李母肯定要不依不饶,直接发话。
“都围在这儿干嘛,不想分肉了?”左右扫视了一圈,其他看热闹的人都敛了声息。“学书,你快去登记大家分肉情况,别弄岔了。”
刘桂玉也冲他摆摆手示意。李学书又拿着本子回到了杀猪台旁边。
“我看谁还想要闹事,就直接给我排在最后面。”大队长若有所指的大声说,警告在场的所有人。而李母,李学军,赵春燕听到这话,连忙一个激灵。这队伍最后可就没什么正经的肉了,都是些骨头,下水啥的。
“娘,快回来,咱16也不差。”李学军忙说。
“我还不是想着越前面选到的肉越好。”李母连忙爬起来,腿脚灵便的很。
队伍重新变得安静,随着大队长一声“分年猪咯”令下,啪啪的剁肉声,响彻每个人的耳朵,众人听着声音,就算没看见肉,也直流口水。
而队伍里,只有赵春燕还在烦恼“这闹得这么僵,以后可怎么请侄女婿给儿子安排个好岗位啊?”
殊不知,他口中的侄女婿,此时正被押在派出所里。
下章交代孙平的判决结果[托腮]
以及林樾是不是好久没有出现了[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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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向前大队分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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