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镜子里的女人笑了。
“扑通”一声,易依兰跌坐在地,她颤抖着想往外爬,却提不起一点力气来。
易依兰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时候被迫听多了各种鬼故事,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关灯睡觉。
青春期时因为好奇跟人打赌去看了鬼片,刚看开头她就后悔了,又因为好面子咬牙看完,后面的好几年她都沉浸在阴影里,都过了20多年了她还是连游乐园都不敢去。
平时一个人在家就疑神疑鬼的,要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还要抱着猫猫狗狗才能安心一点。
以前她还能安慰自己都是自己乱想的,可现在都摆在眼前了。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自己一个人在关闭的房间,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对着她笑的女人,易依兰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了才好。
她蜷缩在地上,张大嘴巴拼命地喘息着,不敢回头往镜子里看一眼。
“有人吗?救命!”她用力地从火辣辣的嗓子里挤出声音,可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她现在盼着能有人进来,不管是好人坏人,只要是活生生的人就好。
好像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就在她快晕厥过去时,门吱呀地一声被推开了。
“阿姐~你醒着吗?”少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了。
“阿姐~你怎么了?”推门而入得少年看到瘫软在地的易依兰惊呼道。
此时的易依兰头发凌乱,面色惨白,眼睛充血,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滴落,嘴巴大张着发出嗬嗬的气音,看到进来的少年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往前伸着手。
少年慌乱地放下托盘,用力地想扶起瘫软在地的易依兰。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婶婶~婶婶~你快进来,阿姐摔倒了。”
少年努力地想扶起易依兰,却因为力气不够大急得直哭。
“怎么啦!怎么摔倒了?”李老太闻声跑了进来。
看着半靠着少年的易依兰,李老太赶紧上前帮忙扶起她。
“这是怎么了,怎么摔这儿来了?要找什么呀?你找东西喊一声,娘帮你找啊!看这摔得,疼不疼。”李老太一边搀扶着易依兰往床边走一边唠叨着。
易依兰不停地打着摆子,她不想在屋里待着了,她想出去,可惜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李老太扶着她往床上去。
坐到被窝里好一会儿,易依兰才好一点,她看着焦急围着自己的两人,颤抖的抬手指着妆奁。
“想找什么呀?妆奁吗?娘给你搬来?”李老太说着就去搬妆奁。
易依兰吓得疯狂摇头,扯着嗓子喊道:“别去。”
可惜屋内就那么大,李老太已经走到桌前,抱起了妆奁,往床边走来。
易依兰一脸惊惧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妆奁,她全身发抖的抱紧被子退到床角蜷缩着。
李老太和少年一脸疑惑的看着明显是在害怕的易依兰。
“怎么了?这妆奁里有什么?”李老太说着把妆奁里里外外察看了一遍,“没什么啊?”
少年也上前察看了一遍道:“阿姐,你怎么了,这妆奁没什么呀!”
看着明显一脸不信的易依兰,少年抱着妆奁往前递了递,“阿姐,真的没什么啊!不信你看。”
惊魂未定的易依兰听着少年笃定的声音,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可是那个女人明明对她笑了。
她鼓足了勇气,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啊~”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阿姐~”少年抱着妆奁就往后退,想看清妆奁里到底有什么,让易依兰如此害怕。
就在这时易依兰扑了上来,她用力地抱紧妆奁,死死的盯着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头上围了一圈布,额角的布已经被鲜血染红,易依兰张了张嘴,镜子里的人也张了张嘴,易依兰触碰着额头上的伤,镜子里的人做着同样的动作。
镜子里的人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易依兰抬头看着少年,又指了指镜子,少年伸头过来一看,半响才道:“阿姐,没事的,郎中说了头上的伤不打紧,以后不会留疤的。”
“阿姐,饿坏了吧!”少年伸手抱走了妆奁。
“唉!就因为这事啊?秀娟,你头上的伤郎中说了,到时候给你配点药膏摸摸,不会留疤的,不怕啊!”李老太长舒了一口气安慰道。
“哎呦!虎子还在你刘大娘家,我去看看虎子,青连啊!喂你阿姐吃完饭,把碗放锅里,等我回来洗啊!”李老太叮嘱完就急急慌慌的出去了。
易依兰还有些呆愣,她现在不知是该思考那个女人去哪了,还是该思考自己为什么变年轻了。
少年走了过来,一边动作轻柔的扶着易依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阿姐,以后可莫要吓青连了,青连只有阿姐一个亲人了。
少年说着有些哽咽起来。
“阿姐,你莫怕,就算留疤也没什么的,以后青连给你找药,一定会为你去除疤痕的。”
看来李老太和易青连都以为易依兰刚刚的那一系列反应是怕脸上留下疤痕,易依兰张了张嘴想解释她根本不在乎留不留疤,她在乎的是镜子里的人去哪了,不弄清楚,她以后的人生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以后家里的活我来干,阿姐在家好好休息,阿姐莫说我还小,青连已经长大了。”
易青连说着端起粥碗,舀了一勺粥轻轻地吹了吹,喂进了易依兰张着的嘴巴里,易依兰看着眼前虽不大,却异常地乖巧懂事的少年,慢慢地咽下嘴里地粥。
易依兰艰难地伸长脖子吞咽着米粥,温热的米粥划过火辣辣的嗓子,给火辣辣的嗓子带来一丝安抚。
少年认真的喂着,易依兰有些着急的吞咽着,嗓子经过米粥的侵润不再太过火辣辣的疼了,空了好几日的胃终于有东西进入,快速的蠕动着想要更多的食物进入。
喂完粥的少年轻轻地扶着易依兰躺下,又掖了掖被角,“阿姐好几日没进食了,大伯娘走时交代了一次不能吃太多,阿姐先睡会儿,养养精神”
易依兰听到易青连要出去,慌忙间拉住了易青连要端走的托盘。
“阿姐,莫要费神了,快些休息吧!”易青连说着拿下了易依兰地手,站起身往外走去,易依兰害怕的刚想叫住易青连。
便见易青连停下了脚步,易青连转身朝桌边走去,“阿姐,我先把这妆奁搬出去几天,等你伤好了,再给你搬回来省的你看着头上的伤心里难过。”
看着易青连抱着妆奁走了出去,易依兰往被子里缩了缩,她现在总算没有那么害怕了。
或许是胃里有了东西,易依兰觉得身体也暖和了起来。
她回想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又像她又不太像,五官和脸型都比自己年轻时要柔软,眼神也不像,年轻的自己眼神里充满了傲气,一副谁都不服的样子,现在的自己眼神看着却满是怯懦。
她轻轻地抬起头,摸了摸后脑勺,后脑勺没有伤口,按一按也不疼。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易依兰捂着嘴无声地嘶吼着痛哭着。
直道此时她才明白那种怪异的感觉因何而来,为何她伤的是后脑勺,现在却变成了额头,为何她们对着她叫易秀娟,为何她多了个儿子,多了个弟弟。
所有的一切在此时都有了答案。
她……死了。
痛哭一场后的易依兰冷静了下来,她盯着头顶的床帘,她想她知道镜子里的女人是谁了。
在知道镜子里的女人是原主后,易依兰也不再害怕了,她小声地说道。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占着你的身体,你要是有办法,你回来吧!我把身体还给你。”
空气里一片寂静,易依兰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她疑惑的想难道是因为易青连把妆奁搬出的原因吗?
“你还回不回来啊!现在有个难题等着我呢!我实在憋得慌,你要回来可不可以等一下,我帮你上个厕所,要不然尿到床上了,你脸上也不好看,是吧!”
易依兰神经兮兮的说完又等了一会儿道:“那我当你答应了啊!”
易依兰挣扎着起身,想出去上个厕所。
可没走两步便头晕目眩,想到古人会在房间里放马桶,易依兰看着被一道竹编屏风隔着的床尾处,只有那个地方她还没看过。
她扶着床慢慢走了过去,绕过屏风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大桶和一个带着盖子的小桶。
看着大桶里的凳子,想必就是洗澡用的浴桶了,她缓慢地弯腰掀开小桶的盖子,从桶里传出来淡淡的味道,易依兰确定了这就是马桶了。
上完厕所的易依兰猛的站起了身,瞬间便天旋地转的晕的站不住,想到腿边就是马桶,而且还是她刚用过的。
她一狠心闭着眼往床尾处倒去,“砰!”的一声疼痛传来,易依兰缓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这时她突然发现之前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多了些东西。
易依兰顾不得额头上一跳一跳的疼痛,一手提着还没系好的裤腰,一手扶着床又挪了回去,她赶紧在床上躺好,闭着眼睛接受着脑海里多出来的记忆。
易依兰只听到嗡的一声,她便晕了过去,她好像来到了记忆的尽头,她看到了小时候的原主,原主笑着看着她。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们家以前是住在京城里的,她那时还是叫赵依兰,她有温柔的母亲,严厉的父亲,家里还有几个帮忙的婆子,她在那里度过了整个快乐的幼时。
9岁那年父亲很久没回家,娘亲大着肚子每天忧愁的吃不下饭,有一天父亲突然蓬头垢面的回来了,娘亲抱着父亲大哭一场,然后他们就收拾了行礼,辞退了婆子,父亲赶着马车带着年幼的她和大着肚子的娘亲走了很久。
久到娘亲生下弟弟,弟弟又长到半岁时,他们才到了现在住的这个地方。
她十三岁弟弟五岁那年,娘亲病了很久,她每天都求菩萨保佑娘亲,可菩萨太忙了,最终药石无医,娘亲离开了他们。
已是少女的她抱着年幼的弟弟哭得死去活来,她多想随着娘亲而去,可娘亲临终前把弟弟交给了她,让她一定好好养大弟弟。
十三岁那年改名为易秀娟的她开始支撑起了家,父亲除了教弟弟读书时才露出一些欢颜,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呆呆地向东望去,她知道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十七岁那年父亲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父亲拉着她,说对不起她,说她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京城的,长大后也会有一门顶好的亲事。
如今却要在这小山坳里过一辈子了,她摇了摇头告诉父亲,不管在哪儿,只要跟着父亲娘亲在一起,她就是最快乐的小娘子。
父亲开始给她找婆家了,上门求娶的人很多,父亲千挑万选的选了李大山,只因李大山本人长得高大挺拔,还是个孝顺有本事的。
他更有一手打猎的好本事,在整个云山村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他的母亲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嫁过去不怕被欺负,他的家族在村子里也属于大户人家,不怕被外人欺负。
可惜父亲算好了一切,独独忘记了人心,忘记了意外,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时也命也。
就这样18岁时,她嫁人了,嫁人才5个月,父亲就走了,父亲说他想娘亲了,他让娘亲等了很久了,该去找她了。
她带着弟弟回了婆家,婆婆很疼爱弟弟,丈夫对这个小舅子也是疼爱有加,她终于放心了。
没想到刚过几年好日子,丈夫上山打猎时,为了救不听劝非要往深山里去的同村少年,在哪里他们碰到了大虫。
当丈夫被血淋淋地抬回来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既心疼又忍不住埋怨丈夫,为何要救那一心找死之人。
她埋怨上天为何偏偏跟她过不去,为何看不得她幸福,她又祈求上天能够怜惜她,不要带走她的丈夫,这一次上天还是没听到,在花光家里的银钱,卖光家里的存粮时,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她的丈夫。
看着沉浸在悲伤中的婆婆,垂泪看着她的弟弟,什么都不懂只会哇哇大哭的幼子,她咬咬牙,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
面对村子里的风言风语,她表面上一副置之不理,背地里还是忍不住疼哭,她痛恨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像村里人说的那样,天生的孤寡命。
是她克死了疼爱她的母亲,克死了疼爱她的父亲,克死了一心对她好的丈夫,那下一个又会是谁?
她不敢想,又忍不住去想。
她拼命地干活,想忘掉那些风言风语,想把日子过好,她却倒在了地头,这一倒下再也没能醒来。
她在昏迷中咒骂着老天的不公,听着耳边弟弟悲切的哭声,幼子大哭喊着娘的声音,她只能再次祈求满天的神佛能够睁开眼看看她,可伶可伶她的孩子。
最终这一次上天没有辜负她,虽然她的阳寿已尽,却给她找来了十世善人,让这个善人代替她继续活下去。
她很高兴地就同意了,有娘的孩子总比没娘的孩子好,不管孩子的娘还是不是她,她都高兴,况且还是个大善人,那她一定会善待她的孩子吧!
记忆完结,易依兰看着跟随记忆长大的原主,此时的原主像是放下了所有沉重的枷锁,她温柔的看着她。
“对不住,我吓到你了,你不要害怕我,你是十世大善人,世间一切的污浊都害怕你,它们不敢靠近你的,我要走了,辛苦你代替我活着了。”原主说完就化成烟雾不见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来自异世界的易依兰。
易依兰摸着满脸的泪痕,不知是原主留下的情绪,还是她在怜惜着那个可怜的女孩,那短短的一生。
易依兰喃喃的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养好弟弟养大孩子,给他们娶妻生子,给你的婆婆养老送终,我发誓我会如你一般的疼爱他们,我一定会做到。”
冥冥中易秀娟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多谢你了。”
从醒来就眩晕的头,忽地就不晕了,好像这具身体真正属于她了,易秀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可伶着怜惜着原主,却又庆幸着能再活一次。
这一次她不但有了懂事的亲弟弟,还有了属于她自己的孩子,没有糟心的婆婆,没有会变得男人,她该高兴得不是吗?
“易依兰再见了,以后我就是易秀娟了,不!我只是易秀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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