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智见白承奉面色有异,料定有事发生,于是小声问道:“怎么了?”
白承奉赶忙答道:“张澜生撞墙自尽了。”
“啊!”裘智惊呼一声,正要下车查看。
朱永贤一把拉住他,劝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尽,这么多人作证,不用你去验尸了。刘通判他们会善后,你别跟着操心了,回去歇着吧。”说罢,他朝白承奉使了个眼色。
白承奉会意,立刻退出马车,吩咐小太监驾车返回裘家。
路上,裘智闷闷不乐道:“好端端的一条人命,怎么就这样没了。”
虽然他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早已习惯了死亡,但是第一次亲历嫌疑人自尽。眼见张澜生被逼自杀,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朱永贤宽慰道:“他是畏罪自尽,与你无关。”
见裘智垂着头,脸色比昏迷时还难看,朱永贤拍了拍他的肩,继续道:“张澜生连杀八人,早晚要偿命。现在他死了,免去了牢狱之苦,算是便宜他了。”
裘智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回到裘家,裘智下了马车,朱永贤打了个哈欠:“忙了一整夜,我得回宫补觉了。你也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他本来想留下,又怕裘智分心照顾自己,何况还有闻游的事没有解决,得将对方缉拿归案,才能彻底安心。
朱永贤微一沉吟,高声唤道:“陈良医。”
陈良医一直随行,闻声从马背跳下,走上前来。
朱永贤嘱咐道:“裘公子的病还没痊愈,你暂且住在裘府,等他的身体完全恢复后再回宫。”
裘智闻言,微蹙眉头,为难道:“不太合适吧。。。”对方是王府的良医,在自己家住着算怎么回事。而且万一朱永贤不舒服,找谁看病去。
朱永贤不等裘智把话说完,就对他挥了挥手,然后立咐小太监回宫。
朱永贤发了话,陈良医只能遵命。他与裘智对视一眼,双方俱是长叹一声。裘智无奈地摇摇头,将他迎入府中。
裘智回到房内,倒头便睡。陈良医虽然疲惫,却不敢即刻休息,先为裘智诊脉开方,安排妥当后才回房休息。
朱永贤则去了顺天府,王府尹听说燕王来了,亲自到大门迎接。
朱永贤开门见山道:“张澜生连杀八人,但打伤裘智的另有其人,是闻游。”
王府尹听出朱永贤的言外之意,顿时义愤填膺道:“竟敢在国子监里行凶,妄为圣人子弟!下官立刻派人捉拿闻游,绝不姑息!”
朱永贤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对了,裘智身体不好,你别再去打扰他休息了。”
“下官谨遵王爷吩咐。”王府尹立刻应道。
朱永贤又想起一事,特意叮嘱:“若是皇兄问起这个案子,你就说此案由你督办,不必提我和裘智。”
他与裘智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不到见家长的时候,等裘智同意了,自己会亲口和皇兄说,无需外人多嘴。
王府尹不知朱永贤的意思,但不提裘智自己能独揽功劳,于是欣然应下。
裘智再次醒来,已是下午。他随便吃了点东西,陈良医刚盯着他喝完药,王仲先就着急忙慌地上门了。
裘智奇道:“你怎么没上课?”
王仲先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声抱怨:“别提了,根本没法上!今天顺天府衙役来了,抓了闻游,还把张澜生留在国子监的东西全查抄了。”
张叔端了杯茶上来,王仲先猛喝了两口,又说道:“衙役把二人的授课先生和平日来往密切的同学都盘问了一遍。我刚脱身,便赶紧过来了。”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裘智的脸色,虽然还是一脸病容,但看他已能下床,显然恢复不少,朱永贤请的太医果然不错。
裘智看王仲先的神情,应该不知道自己夜里被偷袭之事,便不打算告诉他,以免他担心。
他一脸愧色,歉然道:“昨天你我家来看我,害你被朱永贤骂,真是对不起。”
王仲先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没事,又不是你骂的,你道什么歉?”说完,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和燕王怎么这么熟?是刚认识的吗?都能直呼他的名字了。”
王仲先一直搞不清楚裘智和朱永贤的关系,按理说俩人认识不久,但关系好得让人惊讶。
裘智尴尬地笑了笑:“就是刚认识,他脾气好,不和我计较。”他自然无法说出两人同来自21世纪,情分与旁人不同。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王仲先更是满脸狐疑。但见裘智不愿多说,他也不再追问,顺势换了话题:“你说,凶手是不是他们俩啊?”
裘智颔首道:“张澜生是凶手,闻游并未杀人。他只是忌恨于我,想浑水摸鱼,杀了我嫁祸给凶手。”
王仲先勃然变色,怒道:“好个闻游,真是猪油蒙了心!你处处忍让,他步步紧逼,还嫉恨上你了!”
裘智见王仲先替自己说话,不免有些汗颜,毕竟自己曾在殓房里把闻游吓晕,不算完全无辜。
王仲先怒气未消,又骂了几句,突然意识到什么,追问道:“不对!你怎么知道张澜生是凶手的?”
裘智见瞒不下去了,只能如实道:“前天我被闻游打伤,你和张澜生送我回家。昨晚有人混进我家,意图杀我灭口。顺天府的衙役勘察过现场,发现凶手直奔我的卧室而来。”
王仲先紧张得脸都白了,失声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裘智摇头安抚道:“没事,他没能得逞。”
他接着解释道:“我家从未来过外人,凶手却知道我住哪,除了张澜生,没有别人。”
王仲先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原来是你告诉顺天府凶手是谁。”
他脸色突然一变,惊慌问道:“张澜生之前请你去他家吃饭,不会是打算下手吧。”
裘智沉思片刻道:“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会轻举妄动。他请我过去,主要是为了知道案件的进展,灌酒也是为了套我的话。”
王仲先这才松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忽见朱永贤从外走了进来。
朱永贤本是满面笑容,但看到王仲先,笑容顿时僵住。
裘智察觉屋内气氛不对,忙劝说道:“仲先,多谢你来看我。我这边无碍,你先回去吧。”
王仲先一听,便知裘智的心偏向朱永贤,顿感失落。他看了裘智几眼,虽心有不甘,只得怅然离去。
朱永贤看王仲先离开,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随后关切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药按时吃了吗?”
裘智看他笑意盈盈,不禁也露出笑容:“好多了,药也按时吃了。”
朱永贤看了看裘智的脸色,比上午好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温声道:“你上床躺着休息吧,我来看你一眼就走。”
裘智本以为他是来打听案情的,哪知对方只字未提,完全不像他的性格,心中暗暗纳闷。
朱永贤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道:“你好好养着吧,别回头说两句话又昏过去。凶手是谁已经清楚了,那些细枝末节不重要。”
裘智见他言语体贴,心里一阵感动,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浅笑。
裘智觉得陈良医不愧是王府里的大夫,医术明显比自己之前从街边医馆请来的大夫高明得多,不仅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连吃了几天的药,身体也恢复了不少。
午觉醒来后,裘智刚喝完药,就听门口传来动静。不一会儿,朱永贤带着王府尹和刘通判进了门。
王府尹和刘通判一见到裘智,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刘通判冲上前,一把抓住裘智的手,急切道:“裘公子,您可得救救我啊!”
裘智不明所以,急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刘通判顾不得客套,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国子监里的凶杀案,政宁帝早有耳闻,认为此事不过是小案,不曾催过顺天府破案。哪知李守中破案心切,竟想让柳遇春把这个锅给背了。
柳遇春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学录,但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有上折子的权利。他一纸奏章,将李守中的行径告到了政宁帝面前。
政宁帝把王府尹找来问清了案子的来龙去脉,王府尹隐瞒了朱永贤拉着裘智上蹿下跳的事,着重说了李守中在案子中的表现。
朱永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旋即平静道:“既然凶手已伏法,你们尽快结案,将卷宗呈交刑部。”
这话听着轻描淡写,但王府尹明白,当今已关注到此案,容不得半点疏忽。然而,凶手已死,许多关键细节成了谜团,自己又没裘智那脑子,哪知道怎么写卷宗啊。
他有心去找裘智,却碍于朱永贤的命令,不敢贸然打扰。
过了数日,王府尹估摸着裘智的病好了大半,拉着刘通判求了朱了永贤好久,才让对方心软,带着二人登门。
裘智听完来龙去脉,清了清嗓子道:“张澜生已自尽,许多事情只是我的推测。至于是否和真相一致,我也说不好。”
刘通判急得直跺脚,苦着脸说道:“裘公子,您别谦虚了!您说的就是真的!”
裘智看他急得都快上吊了,不再卖关子,开始分析:“其实这起案件全因孙富而起,张澜生长相貌美,惹得孙富起了邪念。张澜生不堪受辱,动了杀心。”
裘智回忆起案发前,王仲先与孙富争执后,张澜生提到孙富时一脸不屑之色,想必他早对孙富恨之入骨。
刘通判问过国子监里的同学和教师,孙富确实不安分,对稍有姿色的同学都下过手。只不过他家是盐商巨富,捐了不少钱,又走的是李守中的路子进来的,众人对他的行径敢怒不敢言。
张澜生生得比女子还柔美,自是被孙富调戏过,若是因此记恨起了杀心,倒在情理之中。
朱永贤上下打量了裘智几眼,眼中透出几分担忧,问道:“孙富的魔爪伸向过你吗?”在他看来,裘智长得可比张澜生好看多了,怕他曾遭受羞辱。
裘智摇头道:“我入学时间不长,他应该还不认识我。”
刘通判眼见案情分析跑偏,赶忙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问道:“张澜生和李甲有什么仇恨?”
他们已查清张澜生和孙富之间的恩怨,可是张澜生和李甲之间并无交集,为何要杀他呢。
裘智解释道:“张澜生与李甲并无矛盾,他真正的目标只有孙富。杀害李甲,则是为了误导众人。”
刘通判闻言,忍不住咋舌:“他心肠太狠了!无冤无仇之人也能下此毒手。”
裘智接着说道:“他早就计划好让四儿作为替罪羊,只要李甲和孙富都死了,大家就会认为四儿是替旧主复仇。”
刘通判听得目瞪口呆,心底不由升起一丝寒意。他破过不少大案,却从未遇到过如此缜密又残忍的凶手。
裘智凝神细思许久,缓缓道:“张澜生把现场布置得与杜十娘故事相呼应,也是为了让世人相信四儿是凶手,复仇后畏罪自尽。”
刘通判一拍大腿道:“没错,就是这样。”
朱永贤看刘通判认可裘智的推理,不禁觉得与有荣焉,得意地挺起胸膛。
王府尹皱着眉问道:“真正的凶器是什么?张澜生藏到哪了?”
裘智推测道:“真正的凶器应是一把冰制成的匕首。虽然春季夜晚气温不高,但足以让冰慢慢融化。所以他才会在尸体上泼水,并放上水草,用来掩饰冰融化的痕迹。”
众人听罢,恍然大悟。王府尹沉吟片刻,又问:“冰匕首从何而来?”
朱永贤其实也有些好奇,这又不是现代,可以随时制冰。
裘智微微一笑,解释道:“有硝石制冰法,何况张澜生早有准备。他家有冰窖,可以在冬季时制作好冰匕首,放在冰窖里。需要时,将匕首放进保温容器,容器夹层放入碎冰,带到国子监。”
白承奉一直站在一旁,他本以为裘智不过是个文弱书生,不像是会破案的样子,现在看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裘智继续道:“张澜生在杀害李甲后,故意将凶器留在现场,也是为了加深刻板印象,让咱们误认为,梅瓶里的匕首就是凶器。”
刘通判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暗暗记下这些细节,准备写入卷宗。
裘智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分析:“还有一点,张澜生家中有个小池塘,里面长满了水草。孙富和李甲尸体上的水草,很可能就是从张家的池塘里捞出来的。”
他不确定古代是否有法医植物学,但还是提出了这条线索,让王府尹他们跟进。
朱永贤突然想起当初在谢月朗家里,自己曾说过凶手故意将现场弄得一片狼藉,是为了误导侦破方向,让人以为是劫财,裘智的神色不太赞同,于是问道:“他为什么要把谢家弄乱呢?”
裘智答道:“张澜生擅长制作瓷器,想必送过不少瓷器给谢月朗。他担心官府的人看到屋里的瓷瓶多想,但又无法全部带走,索性将它们打碎。”
“原来如此。”朱永贤恍然大悟。
裘智回想起案发现场的情形,又补充道:“他怕打碎瓷器的声响会惊动邻居或是打更人,便先将床单被褥铺在地上,然后再动手打碎瓷器,这样既能掩盖罪证,又能降低声响。”
“那谢月朗手中的玻璃珠又是什么意思?”朱永贤追问道。
小剧场:
朱永贤懊恼不已:追求期间一定要送礼物,我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问白承奉:我该送什么好呢?
说完,又叹气道:我的东西都是裘智的。
沉默片刻,语气娇羞道:[害羞]只能把我自己送给他了。
白承奉:[白眼][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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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凶手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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