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衣冠禽兽

既然三姐与谢月朗并不熟悉,裘智与王仲先便向她告辞离去。

刚出大门,二人就遇上了朱永贤。

朱永贤离开裘智家以后,总觉得自己不能躺平,干等着裘智破案,于是拉着刘通判来到谢家。他见裘智一身素白,便猜到对方心中内疚,特来祭拜。

裘智看朱永贤似要开口,生怕他让自己回家休息,赶紧拦住话头,道:“你是来查看现场的吗?咱俩一起去。”说着,主动拉住朱永贤的袖子,将他往府里拽。

王仲先见状,心中生出些许醋意。裘智素来不喜与人过于亲近,如今竟为破案主动拉着朱永贤。

朱永贤也是一怔,随即心中暗喜,想道:不愧是正义的小伙伴,为了破案都牺牲色相了。

此时,三姐与珠儿在灵前上完香,准备离开。来到院中,见裘智与顺天府官员站在一起,以为对方亦是官身,想到自己刚刚得罪了裘智,心中略感不安。

裘智冲她微微一笑,拱手示意。

三姐看他神色温和,显然没将刚才的事放在心上,暗暗松了口气,忙轻轻福身,拉着珠儿离去。

朱永贤看三姐的穿着打扮,立刻猜出她的身份,又不由自主地瞥了裘智一眼,见二人似乎颇为熟络,脱口而出:“她是哪家的姑娘?你们怎么眉来眼去的?”

话一出口,朱永贤就被自己的语气惊到了,竟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他偷偷瞄向裘智,见对方全然不觉,平静道:“刚在谢娘子家院子里认识的,也是来祭奠的。”

朱永贤闻言,竟莫名生出一丝窃喜,暗忖:原来是刚认识,看来没什么交情。

不知怎的,朱永贤突然有些心虚,轻咳一声,强行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咱们快去现场看看,别耽误了正事。”

说完,他迈开大步向里走去,但刚走了两步就猛地停下,对刘通判道:“你先去给谢月朗上香,你要是昨晚就来盘问她,她也不至于惨死家中。”

刘通判不敢违拗,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前厅灵堂祭奠一番。

随后,几人来到谢月朗的卧室。裘智一踏入房间,便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虽然尸体已经被移走,但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地面上散落着棕红色的血迹,令人不寒而栗。

柜门与抽屉敞开,蚊帐和床单随意堆在地上。家具东倒西歪,瓷器被人刻意摔碎,碎片散落一地。

朱永贤望着眼前的景象,愣了一瞬,随即转头看向刘通判:“是凶手把房间弄成这样?还是你们搜查时弄乱的?”

刘通判躬身解释:“下官赶到时,屋内便是此等模样。”

朱永贤当即断言:“一定是凶手故布疑阵,让咱们以为是劫财,而不是杀人灭口。”

“王爷英明,必是如此!”刘通判满脸堆笑,忙不迭地奉承。

裘智瞥了二人一眼,并不说话。

在裘智看来,谢月朗属于涉案人员,顺天府的官员再无能,也不可能将她的死因归于抢劫。凶手行事周密,不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对方如此布置,应该另有原因。

朱永贤一直留意着裘智,见他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不赞同,便知自己猜错了。

裘智看朱永贤在屋里跳来跳去躲避着碎片,怕他受伤,关心道:“地上都是碎片,你小心点,要不在外面等我吧。”

“那怎么行!”朱永贤立刻摇头,语气坚定:“我们是搭档,破案当然得一起勘察!”

裘智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朱永贤问道:“谢月朗和婢女都被谋害,报案人是谁?”

刘通判连忙回道:“是谢家的一个洗衣妇。她上午来收衣服,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进去一看发现三人被杀,立刻找到巡街的衙役报案。”

话未说完,朱永贤便急不可耐地打断:“她人呢?赶紧带过来!”

昨天一直是裘智主导问话,朱永贤捧场。今天朱永贤的表现欲突然爆棚,好似孔雀开屏,王仲先察觉有异,偷偷看了他一眼。

刘通判答道:“在顺天府里候着。”

他深知朱永贤对这个案子颇为重视,洗衣妇是重要证人,因此将她留在府内,以防朱永贤心血来潮想要审问。

朱永贤闻言,立刻催促:“走,赶快去问话。”说完,又想到裘智身体不好,忙体贴道:“你要不回家歇着,回头我把笔录送去给你看。”

裘智不假思索:“一起去吧。我想亲自问问证人,顺便看看那只梅瓶。”

王仲先对破案毫无兴趣,不过心系裘智,又见朱永贤和裘智越发亲近,心中隐隐不快,说道:“我也去。”

谢家离顺天府不远,几人沿路缓缓前行。

途中,朱永贤目光频频落在裘智身上,又匆匆移开,仿佛害怕被人察觉。他心中暗自烦恼:我刚才吃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喜欢上他了?

一想到可能喜欢上裘智,他忍不住心跳加速,连忙否认:才认识一天,怎么可能?难道是一见钟情?

转念再想,裘智长得好,人又聪明,性格温柔,自己对他一见钟情太正常不过了。而且老天让自己在古代遇到老乡,不就是天定的缘分吗?

朱永贤想起初见裘智时的恍神,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事,转而开始发愁要怎么追求对方了。

裘智看朱永贤眉头紧锁,表情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裘智不愿打扰朱永贤,便与刘通判并肩而行,将王仲先可能被下药,以及凶手在国子监有帮手的推测告诉了他。

朱永贤虽然沉浸在思绪中,却一直留意着裘智的动静,闻言插话道:“我明白了,凶手是谢月朗的客人,从她那听说了杜十娘的事,然后在国子监里找了个内应,配合自己作案。”

刘通判立刻点头哈腰,附和道:“王爷英明。”

几人来到顺天府,朱永贤吩咐衙役先将梅瓶取来。梅瓶的瓶口已被锯下,瓶颈处的开口虽不大,但足够让匕首进出,只是内部依旧看的不太清楚。

裘智接过梅瓶,仔细地里外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黄承奉站在一旁,见裘智一无所获,心中暗自冷笑:算什么神探。

朱永贤看裘智脸色不佳,宽慰道:“没关系,我相信你,早晚能弄明白。”

裘智沉思片刻,说道:“其实,很多事并不复杂,只是我们容易陷入心理误区,被困在死胡同里。我觉得这个藏匕首的手法没那么难,我回去再想想。”

裘智本以为自己只擅长病理学,但现在只要证据摆在自己面前,总能找到一些灵感,破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思及此处,裘智对朱永贤颇为感激,要不是对方鼓励,自己未必敢迈出这一步。

白承奉听罢,不由嗤之以鼻。他原本以为裘智会说出什么高见,没想到竟是画饼。

朱永贤却一脸信任地点头道:“没错,你说得对。”

此时,赵推官带着洗衣妇走了进来。裘智看她年约七十,身穿葛布短衫与裆裤,腰系合围掩裙,步履蹒跚,显得格外瘦弱。

裘智原先对报案人存有几分怀疑,但见她无缚鸡之力,根本不像能手刃三人的样子。

洗衣妇今早上发现了三具尸体,一直心神不定,如今被官差围住,局促得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裘智温声安抚道:“您别害怕,我只是想问您几件事。”

洗衣妇听裘智语气温和,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戒备依然未散,显然对与官府打交道并无好感。

裘智见状,也不急于询问案情,随意与她拉起家常:“大娘贵姓?今年多高寿啊?”

洗衣妇低着头,讷讷道:“老妇姓崔,今年七十了。”

裘智接着询问她的家庭情况,得知崔大娘寡居五十年,无儿无女,平日里以给人洗衣、做针线活为生。

裘智温言道:“大娘在谢家做了多少年了?”

崔大娘掰着手指算了算,答道:“十五年了。”随即叹息道:“谢娘子人长得好,脾气也和善,真是可惜了。”

裘智见她情绪逐渐放松,试探道:“大娘,今天早上的事,能不能再和我说一遍?”

崔大娘本想推脱,自己已经把情况和顺天府的老爷讲过好几次了,但见赵推官目光凶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无奈地讲起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

崔大娘一早起床后,将洗干净的衣裳收拾好,照例去了谢家送衣服,顺便取回脏衣清洗。刚到门口,她便察觉到一丝异样,谢家静悄悄的,半点声响都没有。

谢月朗陪虽然起得晚,但她的两个丫鬟墨涛和醉荷一向早起,总会提前整理好脏衣,在院中等着自己。然而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崔大娘站在院里喊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心里愈发不安。她在谢家转了一圈,除了谢月朗的卧室,其余房间都找遍了,却连主仆三人的踪影都没发现。

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崔大娘一咬牙,轻手轻脚推开了卧室的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谢月朗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墨涛同醉荷则躺在一旁。

崔大娘吓得双腿发软,瘫倒在地。许久后,她才勉强爬起,跌跌撞撞跑出谢家,找到巡街的捕快报了案。

她被顺天府的官差盘问了一上午,这些细节已经讲了好几次,现在复述起来驾轻就熟,磕巴都不带打一下。

裘智静静听完她的描述,略一思索,道:“您再和我说说谢娘子的事吧。”

崔大娘抬眼看了裘智一眼,有些摸不准他的意图,试探着问道:“这位官爷想知道谢娘子的哪方面事?”

裘智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谢娘子最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她有没有提到过什么人?比如和哪位男性尤为亲密,或者有人想替她赎身?”

崔大娘摇头道:“谢娘子是她母亲带入行的,不曾卖身,也没有入乐籍,不用赎身。”

裘智看崔大娘只否认了赎身一事,没有否认谢月朗与人交好,想来是知道些内情。

他缓缓说道:“大娘,您是明白人,谢娘子的事您已猜到了七八分。凶手就藏在那些登门的客人中,您若隐瞒不言,任由凶手逍遥法外,谢娘子岂不白白冤死?”

崔大娘的身体微微一颤,双手攥紧了衣角。

国子监的命案尚未传开,崔大娘并不清楚谢月朗究竟惹了什么麻烦。但风尘女子惨遭杀害,这种香艳故事必然引来风言风语,身后事难以保全。

谢月朗本就命苦,如今又遭横祸,顺天府里的官差各个鼻孔朝天。崔大娘暗自猜测,他们对这桩案子未必用心,不愿让谢月朗再遭人非议,因此有些话没有对刘通判说。

如今听裘智语气真诚,对谢月朗没有半点的轻视或偏见,崔大娘心中不禁涌起几分感慨。回想谢月朗生前的音容笑貌,悲从心起,眼泪簌簌而落。

朱永贤忽然想起自己的助手身份,帮腔道:“大娘,谢家主仆惨死,现在只有你知道内情了。”

崔大娘长叹一声,缓缓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裘智见崔大娘松口,忙凝神细听。

崔大娘继续道:“大概半年前,我听墨涛提起,谢娘子不再接客了。”

裘智闻言便知,写月亮多半是和凶手情投意合了。

崔大娘心酸道:“做她们这行的,要不是上了年纪没了客人,要不是打算嫁人,不然没有退出的。谢娘子虽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但排队求见的能从她家排到宛平。我一听便知,她是准备成亲了。”

说到这里,崔大娘潸然泪下,哽咽道:“我当时还为她开心来着,总算是遇上了良人,哪知竟是遇到了个禽兽。”

裘智看崔大娘哭得惨然,心里也不好受,叹了口气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历?您见过他吗?”

裘智怀疑凶手就在那天围观的学子中,崔大娘要是见过那就好办了,直接带她去认人。

崔大娘摇头道:“没见过,只是听墨涛提过几次。年轻后生,是个读书人,人品端方,家境不错,和谢娘子算是郎才女貌。”

裘智闻言,苦笑一声。崔大娘这话约等于没说,谢月朗名声在外,只有她挑客人的份,没有别人挑她的道理。能与谢月朗深交的,岂会是穷酸之辈?

崔大娘看到裘智的表情,就知自己提供的线索没什么用,不免有些讪讪。

裘智见状,安慰道:“没事,大娘,您说的已经够多了。”

崔大娘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对了,那个人挺会讨谢娘子欢心的,经常给她带礼物,说是亲手做的。”

裘智眼睛一亮,追问道:“是什么?”

崔大娘见裘智满怀希望的看向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我没问过。”她见裘智有些失望,慌忙补充道:“谢娘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让她看上眼的,要么特别雅致,要么极为贵重。”

裘智努力回忆自己刚才在谢月朗房里搜查的情景。

朱永贤恍然大悟:“谢娘子一定把那礼物收了起来。凶手担心礼物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翻箱倒柜,把它找出来带走了!”

朱永贤的推测打断了裘智的思路,他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缓缓道:“凶手心思缜密,就算杀害谢娘子是临时起意,也不会轻易留下线索。”言外之意,朱永贤说得有理,凶手可能拿走了证据。

礼尚往来,自己也得给朱永贤捧个场。

朱永贤听裘智认可了自己的推理,嘿嘿一笑,颇有些得意。

告别旧岁,迎来新年。祝各位天使宝宝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平安健康,金币多多,开心快乐。

小剧场:

刘通判美滋滋道:我拍王爷马屁,王爷拍裘智马屁。我直接拍裘智马屁,岂不是省了中间商赚差价。

朱永贤:[愤怒][愤怒]夫夫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衣冠禽兽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