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孟婆、崔判

孙三领了贺知州的令,将王礼的尸首焚烧了——他也知道这人死得邪性,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

得知王礼身死,百姓中多有议论,多有认为他是遭了报应的,又流传出种种谣言,传得像模像样。

“你们可知道,那一位是被孟婆婆派来的小鬼勾死的。”

“此话当真?”

“怎么不真,我有个做捕快的侄儿,当天奉了上官的命去拘捕他,亲眼看到他被小鬼勾走的。”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两个小鬼一个是青面鬼,一口吹灭了他三把火,一个是黑脸鬼,把勾魂索套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勾,魂儿就离了身,人就断了气。”

“啊呀呀,真是骇死个人。”

“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小鬼只勾了他一个,其余人秋毫无犯,可见鬼也不是随便勾人的,只勾做了歹事的。”

好人听了这些谣言,自然不会担惊受怕,恶人听了却个个胆寒。

自打听了王礼的死讯,又听见那些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张来财便惶惶不安:王官人已被那对婆孙派来小鬼勾死,恐怕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她两个又是地府的鬼神,倘若落到她俩手里,岂不被摆布得死去活来?死犹不可怕,怕只怕死了还要遭罪。

越想越怕,张来财暗自计较:为免被小鬼勾死,何不去寺庙里避一避?庙里有佛祖菩萨镇压,看哪个小鬼敢来勾我的魂!

他胡乱收拾了个包袱,如丧家之犬般赶往普照寺。

这间寺庙建了两三百年,供的是如来佛祖,在宿州城极有名气,一向香火鼎盛,尤其是鬼门关现世之后,更是有无数百姓来烧香拜佛。

张来财到了普照寺,刚要进门,却被两个沙弥拦住。

张来财道:“我来上香拜佛,做什么拦我?”

沙弥嫌恶道:“若是旁的香客,自然不会拦他,你这样的恶徒却不能入我佛门善地。”

张来财又惊又怒,色厉内荏道:“我又没杀人放火,怎么就是个恶徒了?”

沙弥道:“你虽然没有杀人放火,却时常欺负孟婆婆和她孙女,又把孟婆婆的孙女抢去给姓王的做妾,如今姓王的已遭了报应,你的报应也不远了。”

周围的香客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庙里走出几个武僧,手里拿着一条齐眉短棍,个个都有一身的腱子肉,见了张来财,喝道:“什么人敢在我佛门重地闹事!”

张来财不敢再做纠缠,只得灰溜溜跑了。

一路跑到半山亭子,方才立住脚,愤愤道:“这些鸟僧修的什么禅,积的什么功,明知我有难,却把我赶出山门,不许我去庙里躲灾,平日里满嘴的仁义道德,不想却都是些假仁假义之辈!”

他在那里咒天咒地的大骂了一通,又灰心丧气道:“难不成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左思右想,依旧不甘心。

他又起个主意:“既然不许我进,我背着人偷偷进去就是了。”

待天色擦黑,香客散去,寺庙落锁,张来财攀上院墙边的一棵老松,利利索索地翻进了庙里。

落脚处是一间斋堂背后,此时寺里的僧人正聚在斋堂用晚斋。

四下无人,张来财绕过斋堂,一路顺顺当当摸到大雄宝殿,掀开供桌上的红布,藏进了桌底,心中微微得意:我躲在这如来佛祖的脚底,就是牛头马面亲自来了,也莫想把我勾走。

庙里大大小小的僧人哪里知道有个狂徒藏在佛祖的供桌底下,来来去去竟无一个发现端倪。

晚斋后,一群僧人敲着木鱼,呜哩哇啦念了会子经,各自回到禅房歇觉。

张来财听那些僧人念经念得犯困,自然也在供桌下睡了。

到了半夜,两个巡夜的僧人过来给长明灯添油,顺道扯了两句闲话:“不知白天被赶出去那人如何了。”

“还能如何,说不定此时魂魄已到了阴曹地府,在那十八层地狱中受刑。”

“也是他为虎作伥的福报,恐怕他也知道自己要遭报应,所以想到庙里来躲灾,然而我们这样的佛门善地,又怎么能替他这个祸害行方便。”

张来财听得满肚子火气,待要开口骂两个秃驴几句,又不敢作声,直憋得毛焦火燥。

好在巡夜的僧人并未停留太久,给灯盏中添了油便双双离去。

张来财从供桌下爬出来,咒骂了几句,又是气愤,又是焦渴,又是饥饿,见供桌上摆着一盘点心和枣子,便挑不显眼的地方拿了几个,呱呱吃了起来。

谁知吃得太急,不慎把枣核吞了下去,那枣核个头太大,卡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憋得他进不得气,出不得气。

张来财双手卡着脖子,拼了命地把枣核往下咽,哪里咽得行下去。

渐渐脸色紫涨,两眼直往上翻,竟被一枚枣核活生生噎死了。

刚一断气,一根勾魂锁便套上了他的脖子,原来是有个勾死人在守株待兔。

系统送给孟元的平板有播放未来画面的功能,只是一般情况下这个功能等同于无。可巧这次平板上正好播放了张来财在寺庙里偷吃点心枣子被噎死的一幕,孟元便差了一个勾死人,令他于某月某日某时某刻来某地勾张来财的魂魄。

张来财自然不认为是自己噎死的,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定然是面前这个鬼使了什么**术,才叫他被一枚枣核噎死。

他暴跳如雷,指着宝殿上的如来佛骂道:“如来,如来,你这不中用的泥塑木胎,我分明在你庙中躲灾,你为何装聋作哑,放这鬼差进来!”

连骂数声,冲着佛像大唾了一口,才被勾死人连拖带拽牵走,一路上依旧在骂那佛祖不中用。

他却不知道普照寺中的佛祖真是个木头,本来也不灵验,自然无法庇佑他。

到了阴曹地府,张来财也要去那孽镜台上走一遭。

虽说他手中没有人命,却也少不了敲诈勒索,孟婆婆在世时就被他强逼着缴纳孝敬钱,又常常拉皮条,做打手,买卖人口,设仙人跳,挣下许多不义之财。

见镜子中将过往的罪行一一显现,张来财实在抵赖不得,战战兢兢询问鬼差:“照我这个罪名,是要去地狱的哪一层服刑?”

鬼差嗤笑道:“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哪里够得上去十八层地狱服刑?”

张来财心中一喜:“这等说,我竟不必受罪?”

鬼差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虽够不上穷凶极恶,却也罪行累累,合该到畜生道去走一遭。”

听到“畜生道”三个字,张来财心肝一颤,口中好不发苦。

他同那鬼差打商量:“鬼差大哥,我若是肯去地狱服刑,不知可否免了投去畜道。”

鬼差竟也爽快,翻开一本文簿,问道:“你要去哪一层?是要下油锅,上刀山,入火海?还是爬冰山,受刀锯,进蒸笼?在你之前有个姓王的要去刀锯、刀山、冰山、油锅里轮着走一遭,如今还在刀锯地狱里锯腿。你若是想他啊,我给你们两个排在一起。”

张来财:“……”

张来财心悦诚服道:“哥啊,我思来想去,还是乐意去投畜道。”

既然要去投胎,便要先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

一路上张来财胡思乱想:不知要叫我投成个什么,若是猫儿狗儿,日子还松快些,若是牛马之类,便要受苦受累,若是沦落成猪羊之流,更要做人家的盘中餐,口里食,那才叫一个遭罪。

到了奈何桥,许多鬼魂聚在桥边的望乡台上,在那里眺望阳世,有泪水涟涟放声悲哭的,也有郁郁寡欢怅然叹息的。

鬼差也放张来财去看了一眼。

别的鬼魂多少有个家人亲友哭灵,他却无人惦念,普照寺的僧人做早课时发现了被噎死的张来财,惊慌了一阵,便纷纷说他是遭了报应,派人去衙门报备了一声,草草将他的尸首收敛,埋在义冢里。

见身后事如此凄凉,张来财看得十分不是滋味,不待鬼差催促,自己就从望乡台上走了下来。

奈何桥上一片鬼魂悲哭,大多都是留念此生,舍不得阳世家人,然而再是留恋,喝了一碗孟婆汤,便都忘却前尘往事,平平静静去投胎。

轮到张来财,一见到孟婆婆和旁边帮着舀汤的小怜,他就扑通一声跪下,往自己脸上扇了十七八个嘴巴子,痛哭流涕忏悔道:“孟婆婆,小怜姑娘,我张来财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得罪了你二位真神,实在该死!该死!”

他留下两行悔泪,砰砰磕头:“如今我已被勾来了地府,又要投到畜道去受苦受罪,望你们大人有大量,把那些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孟婆婆道:“既然你已遭了报应,自然恩怨两消。”

张来财略略松了口气。

小怜递过一碗孟婆汤,道:“你喝了这碗汤,自去投胎,我们不是那等私心报复的人。”

张来财不信:你若不是私心报复,我又怎么会被枣核噎死?

心里这么想,却没把这番话说出来,赔着笑,接过汤,又起了个心眼,将碗虚虚放到嘴边,拿袖子一遮,假作喝汤,其实一滴不曾入口。

咦,那婆孙俩也不知是眼盲还是心瞎,似乎并未发现他的动作。

张来财心中暗喜:这婆孙俩尽都是瞎子。

他还了碗,装作与其他喝了汤的鬼魂一般,双目无神地往前走。

肚子里却打着小算盘:好呀,我没喝这孟婆汤,依旧有做人时的记忆。倘若投成了阿猫阿狗,便找个高门大户享福去,若是投成牛马之类,也可以找个良善的主人家,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投成了鸡鸭猪羊,难道我就不能自己跑了,去那深山老林里混一世?

计较已定,张来财走到轮回池边,纵身跳了下去。

待他再度醒来,只觉得身边挤得慌,不知有多少兄弟姐妹在挤他。

张来财心道:我这一世的兄弟姐妹却多,不知投成的是猫,是狗,是鸡,是鸭?

等他睁眼一看,原来既不是猫狗,也不是鸡鸭,身边密密麻麻一大团蛆虫。

他竟投成了屎山粪海中的一条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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