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玄鞭落到妖怪脚下,首尾相连,合成一个圈。
尾部的倒刺严丝合缝的咬在鞭柄处,巨大的玄龟虚影从天而降,将被围在中间的妖怪砸倒在地。
从地面扬起的风吹乱了姜云月的头发,她兴奋扭头:“邵正!你咋不早说你这鞭子能这样使?!太厉害了!”
“对了,谢谢你啊!”姜云月朝另一侧转身,想看看是谁帮自己结的锁。
……身后没人。
凉气顺着脊骨爬上姜云月的背。
站在一旁的邵正:“姜云月,你在跟谁说话?”
“……没谁。”姜云月摇摇头,将散落在两侧的头发挽到耳后。
如果刚刚不是错觉的话,这个帮了自己的,应该不是人,因为邵正看不到他。
既然帮了自己,那也不是敌人吧,她太累了,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妖怪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玄龟调转身子,激动又哀伤地朝邵正点了点头,随后长鸣一声,消失在空中。
妖怪也消失了,炼玄鞭中间,躺着一个小小的,开了裂的泥塑。
姜云月捡起鞭子,递还给邵正:“那间屋子估计得重新修葺了,都被我们打烂了,哎,邵正,你干嘛左右晃啊?”
“姜云月!”邵正大喊一声,在姜云月倒地之前接住了她。
姜云月睁开眼,首先对上了一对墨绿色的瞳孔。
黑猫趴在她身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咪咪,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姜云月提起黑猫的后颈皮,将它抓到自己的颈窝边上,“趴这里,乖。”
祀渊:“……”
要不是自己现身帮了她,她还得问半天那女扮男装的卫兵炼玄鞭怎么结锁。
不感谢也就算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重?
祀渊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没良心的人族女子!
头顶传来人类皮肤的触感,祀渊猛地抬起头。
没良心的人族女子刚刚又亲他的脑袋了!
“毛茸茸,真可爱,嘿嘿。”姜云月笑得一脸傻样,“快点再让我亲亲。”
祀渊毫不留情地抬爪按上面前人的嘴巴。
姜云月顺手抬起黑猫的前爪,按在自己唇上,囫囵着说:“咪咪,我早就想说,你的肉垫居然也是黑色的,你就是一只黑黑的猫!”
祀渊:“.........”怎么感觉这人和妖怪打完之后,变得更傻了。
“你醒了?”邵正推门进来,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袖口被挽到了手肘,脸上灰扑扑的,扎在头顶的发髻也都松散了。
姜云月松开祀渊,用小臂撑着身子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刚才邵正推门的时候,她看到外面天都黑了。
“戌时快过了。”
姜云月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坏了!我和小莲儿约的亥时!还要赶去城西,快来不及了!”
“天色已晚,你还受着伤,今日就先不去了吧。”邵正倚在门上,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若是觉得对不住,我去替你跟她道歉。”
姜云月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不能拖了。”
短短一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再拖下去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姜云月想快点把这件事了结。
肩膀上传来一阵凉气,姜云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上半身只穿着肚兜。
想来是邵正替自己脱了衣裳。
“不行。”邵正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从今日起,你不要再管了。”
她好像又变成了初识时的那个邵军爷,坚硬冷漠,不近人情。
姜云月沉默了片刻。
“熊大他们没爹没妈的,我不管这件事,还有谁能管呢?”
“我。”邵正答得很快,“我管。”
这是个不出姜云月意料的回答。
她正了神色:“邵正,你拿着捉妖的武器,却连妖怪都看不到,你要怎么管?”
屋子陷入沉默。
“我有我的法子。”邵正这句话说得很艰难。
“什么法子,不停试探吗?”
祀渊觉得姜云月说得很对,邵正虽然有炼玄鞭,但对付起妖怪实在是太儿戏了,别的不说,就昨晚给姜云月绑的铃铛都不对,那铃铛只在感应到妖气的时候能响,如果刻意将妖气收敛起来,这铃铛就只是个摆设了。
他试了,在昨晚姜云月睡着之后,爪子伸进红绳里,铃铛纹丝不动。
也不知道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邵正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
邵正抬眼看向姜云月:“贸然跟你动手,是我不对,可槐县本就是我要守护的地方,你是外乡人,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不是为了槐县。”姜云月下了床。
裸露的后背上是殷红的血痕,黑猫趴在床上,盯着那血痕,压低的尾巴烦躁地甩动着。
“你有你要保护的地方,我有我要保护的人。”姜云月走到邵正身前,“邵正,我想问问你,看不到妖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见面就误以为自己是妖怪,结果现在告诉她,邵正实际上是看不到妖怪的?
邵正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裳丢给姜云月,接着坐了下来。
姜云月一边穿衣服,一边等她讲。
“姜云月,你觉得妖怪和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邵正拿起一个空茶杯。
“人是**凡胎,妖是虚影。”姜云月头也不抬地回答,至少她两次见到的妖怪都是虚影。
也不完全虚,就是不实,跟人的差别很大,没有影子,看还是能看清楚的。
“那只是妖怪的一种形态,妖有三种形态,一是本体。”邵正将茶杯递到姜云月眼前,“一个茶杯,一把扇子,一个砚台,一个泥塑,都有可能是妖,妖和人的界限从它们诞生自我意识开始。”
“二是虚体,就是你看到的虚影,妖诞生自我意识,渴望化身为人,但修为又不足以化形,只能以虚体形态行动。”
“三是夺舍,或化形。妖怪可以通过夺舍来强占人的身体,或者通过化形来拥有自己的身体,这两种形态下的妖怪,是可以被所有人看到的,因为他们的身体与人族没有两样。”
姜云月皱眉想了一下:“所以,你们说的看不到妖怪,只是看不到虚体?”
邵正点点头。
姜云月:“……”
“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吧?”姜云月穿好衣服,走到一旁,拿起发绳,随手将头发扎了起来,“你也说了,妖怪有三种形态,你们只是看不到其中一种啊!”
“虚体是妖族化身的原始形态,也是分辨人与妖最简单的方法。”邵正摇摇头,“看不到虚体的人,是没有办法直接分辨出妖怪的,妖族可以随时舍弃掉作为‘人’的躯壳,却舍弃不掉虚体。”
邵正站起身,她的眼睛里有许多姜云月看不懂的情绪:“姜云月,你很有天赋,也许未来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强大的捉妖师,甚至可以感应到普通捉妖师都感应不到的妖气,你不应该在这里冒险。”
“所以你是说,我的天赋强大到就算不直面妖怪,不经历挫折,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依旧可以成长为一个强大的捉妖师?”
“邵正,你把我当什么?你以为我是什么从天而降的紫薇星吗?”
邵正:“……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好心。”姜云月拉开门,回头冲邵正笑了笑,“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已经被卷进来了,如果这就是我不得不接受的命运,那我选择直面它。”
床榻上,祀渊的眼睛眨了眨,月光毫不吝啬地照在姜云月脸上,她的笑靥是比月色更美的存在。
这个人族女子,不犯傻的时候看着还挺……吸引人的。
“你一定要去的话,我跟你一起。”
姜云月摇摇头;“你在家守着熊二,我们应该已经被盯上了。”
邵正看起来有些犹豫,熊二还昏睡着,婆子受了惊吓,醒来就直接回家了,就算她没回家,也不能指望她去和妖怪打架。
姜云月说得确实没错。
“哦对了,”姜云月背对着邵正,“炼玄鞭结锁的时候,出来了一只大乌龟的虚影,看着挺厉害,还冲你点了点头。”
“冲我?”邵正愣住了,她只知道炼玄鞭的最强杀伤技是结锁,从来不知道结锁后还有一只龟,更何况这次结锁的人是姜云月,那只龟为什么会冲自己点头?
“是的,冲你,邵正,我感觉你好像总觉得别人比自己重要,其实不是的,对于某些人来说,你一定也是特别的存在。”
邵正像雕塑一样在屋内站了很久,祀渊看了一会儿,感觉实在是无聊,于是又溜出去找姜云月了。
虽说槐县没有宵禁,但因为并不发达,晚上在外的人还是很少,一路走来,畅通无阻。
姜云月和小莲儿约的见面地点是一个茶坊,小莲儿说,这是槐县唯一一家会在晚上开门的茶坊。
姜云月到的时候,小莲儿已经坐在茶坊靠窗的桌旁了,她穿着白天的衣裳,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瞧着没什么精神。
“怎么戴起面纱了?”姜云月笑着落座。
小莲儿扭过头,眼睛一下就红了,她掀起面纱,左边脸上赫然印着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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