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悦闻言有些错愕,指了指自己道:“拜师,我?”
齐玉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眼神十分坚定地看着她道:“悦姑娘,我不喜欢兜圈子。家中贫寒,大鸟捕鱼又便捷,我想学。”
穗悦望着齐玉拿来的几桶鱼面露难色,这大概是他所能拿出的最好的心意,她轻轻叹了口气道:“齐玉,并非我不愿教你。”
单就当下这实际的情形来讲,即便穗悦愿意倾囊相授,也根本无法开展教学内容。
目前只有小黑这一只鸬鹚。况且驯鸬鹚最好从幼鸟阶段就着手开始,要经历漫长培育、耐心训练,彼此间的深度磨合。
齐玉一心想要拜师,赶忙推销自己:“我学得很快,很好教的。”
穗悦准备拒绝时,屋内传来娘着急的哭喊声,她顾不上解释,转身跑回家中,齐玉不放心也跟着跑去。
屋内,娘手忙脚乱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爹。他脸色十分难看,穗悦心头忽的一紧,心中涌起不安的预感。
穗悦急切询问道:“爹怎么了?”
娘慌张得有些语无伦次,穗悦赶忙安抚她的情绪,她语气终于平静些道:“前几日他便时常咳嗽,原以为是风寒,不曾想今早怎么都叫不醒,还浑身滚烫!”
穗悦闻言赶忙端来一盆凉水,将毛巾打湿后敷在额头降温,齐玉见状赶去找村中的郎中了。
穗悦手脚控制不住地发颤,望着爹躺在床上,她便想到爷爷。爸妈常年不在家,她便和爷爷奶奶一同生活。
虽然没有爸妈陪伴,但她与爷爷奶奶过得十分快乐。可人终有离开的一天,当年爷爷也是这般高烧不退,怎么也叫不醒。
那是她对爷爷最后的印象,后来奶奶带着她离开了。她常常问爷爷去哪里了,奶奶总说爷爷去买糖了。
穗悦害怕再次失去。就像当年失去爷爷一般,虽然相处的时候并不久,可穗悦确实真真切切再次感受到家中的温暖。
不多时,齐玉带着村里的郎中匆匆赶来,他朝着穗悦微微鞠躬道:“悦姑娘。”
穗悦拉着他到爹床前道:“救人要紧。”
郎中放下药箱,立刻坐在床边为穗悦的爹仔细诊脉,屋内的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穗悦紧紧地攥着衣角,眼睛紧紧盯着郎中。郎中坐在床边,神情十分专注地将手指搭在穗悦爹的手腕上。
起初,郎中的神色还较为平静,可突然那眉头逐渐拧紧,形成了深深的川字纹。
他一言不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把脉,自始至终眉头都没有舒展开来。
良久,郎中终于缓缓地收回了手,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歉意与惊讶。
他有些难以置信道:“老夫行医数十载,可今日这般奇怪的脉象,却是生平首次遇见啊。这脉象虚虚实实、时隐时现,无法判断啊!”
穗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道:“郎中,我爹到底怎么了?”
她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惶恐,娘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瘫坐在地上,嘴里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老头子,你可不能抛下我们啊……”
齐玉满脸凝重,他走上前,轻声对穗悦说:“悦姑娘,先别慌,咱们再问问郎中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郎中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思索片刻后说道:“悦姑娘别慌,我先开一副散热止咳的药方,你爹不会有性命危险。至于是什么让他一觉不醒,老夫也不得而知,恐怕就只能……”
穗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是什么?”
郎中手抚着那垂至胸前的花白胡须,微微眯眼,缓缓开口道:“依此情形看来,恐怕唯有前往京城,寻觅更具资历的名医。”
娘一听这话,哭声愈发响亮,双手不停地挥舞着:“咱哪里来的银子去请京城的名医啊!这可让我们娘俩如何是好哇!”
说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整个人显得狼狈又绝望。穗悦听了,也不禁面露难色,缓缓低下头去,眉头紧锁。
就在此时,眼睛陡然一亮,惊喜道:“老夫倒是想起一个法子。京中近日即将举办一场盛大的捕鱼大赛。”
“听闻那夺得魁首,便可获得一大笔银两。悦姑娘颇具天赋,以你的本事,定能拔得头筹!”
穗悦原本黯淡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希望。她心中对小黑的捕鱼技巧颇为自信,脱口问道:“真的吗?”
郎中眼神坚定道:“千真万确啊,只不过今年参赛却需双人组队。”
齐玉闻言瞬间支棱起身子,悄悄地向前走了两步。穗悦望着眼前躺在床上、脸色十分痛苦的爹道:“好,我去!”
齐玉又悄悄向前走了两步,捂着嘴轻咳两声,穗悦转身望着齐玉问道:“你还拜师吗?”
齐玉眼中满是欣喜,用力点点头道:“拜!”
穗悦指挥道:“你回去换身方便的衣裳,再把门口的几桶鱼拿走。”
齐玉闻言照做,郎中抓了一副退热止咳的药方,他坚持不收银两:“悦姑娘,你对我们有恩,如今你爹病重,这钱我当真是不收啊!”
娘闻言便想把钱收回来,可穗悦却一把塞进了郎中的药箱中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行医问诊本就是您的生计。”
穗悦送走郎中,娘赶紧去熬药了。齐玉动作很快,换上一身干净利索的衣服过来,他望见穗悦道:“师傅。”
穗悦望着面前迫不得已收下的徒弟,不知该教些什么。她思考片刻道:“你去屋后将我的鸬鹚牵来,我看看爹,马上过来。”
穗悦回到屋内,将毛巾再次打湿敷在额头上。娘端着药过来,看着穗悦眼中泪花又在打转道:“阿悦,你当真要如今参加捕鱼大赛吗?”
穗悦应了一声:“为了爹,我别无办法。”
娘也知道这个理,但还是忍不住问。
“娘方才问了郎中,一月后开始,路途遥远的,你与齐玉打算何时启程啊?”
穗悦也琢磨了一下距离道:“明日便启程入京,途中便再慢慢教齐玉吧。”
娘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吹吹药汤,缓缓喂给爹道,声音颤抖:“好,娘等你好消息。”
门外齐玉早已牵着鸬鹚等待,穗悦将明日启程的消息告诉他:“此去,是否夺魁不得而知,路遥艰苦,你当真想好了吗?”
齐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穗悦打算在启程前先教齐玉一些基本功。
“鸬鹚从小养最好,可如今便只有一只,你先学着。”
她把绳子递给齐玉道:“先给它脖子套上。”
齐玉闻言照做,穗悦仔细望着他的动作道:“哎哎哎,松些,你莫非想勒死它?”
齐玉闻言又松了松手中的绳,不料穗悦又道:“不行不行,这太松了。”
话罢,穗悦亲自上手教导。她调整着鸬鹚脖子上的绳子,接着又伸进一根手指感受绳圈的大小,觉得恰到好处时,她拉过齐玉的手。
“你别光看着,不然是学不明白的,你伸出手也感受一下,以后都要按照这个大小来。”
此时,齐玉的手腕正被穗悦握住,这在她的训练中是常有的事,她的师傅也会如此手把手教她驯养鸬鹚的方法。
可齐玉却是第一次被姑娘这般握住手,如此亲密的接触他便只和娘做过。
穗悦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何不妥,见齐玉不为所动,她掰开齐玉的一根手指伸进绳圈内。
“就像这样,你知道吗?”
齐玉愣愣地点点头,他听着穗悦的话,手里握紧绳子,引导鸬鹚下水,因为还未认主的缘故,齐玉费了许多功夫,它才愿意下水去。
齐玉双手紧紧拽着鸬鹚脖子上的绳索,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无措,鸬鹚在水面上扑腾。
他的双手便跟着剧烈晃动,却因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拽倒。
他的手指慌乱地调整着绳索的松紧,却越缠越乱,双手显得笨拙,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沉稳,手忙脚乱间还差点让鸬鹚挣脱绳索飞跑了。
穗悦看到齐玉这般手忙脚乱,心中既觉好笑又有些担忧。
一月后便是捕鱼大赛,为了夺魁给爹治病,她必须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教会齐玉。
不知不觉中,头顶的日头已经落到了山腰。两人早已十分劳累,穗悦擦了擦额间的汗道:“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咱们便启程入京。”
齐玉颔首道:“今日多谢师傅教导!”
穗悦听见有人叫自己师傅,心中不免还是欢喜的。
她从前虽是鸬鹚渔师,可比自己厉害的渔师却是大有人在,只有她叫别人师傅的份。
穗悦结束训练返回家中,匆忙直奔爹的屋内。见爹的脸色已然好了不少,可双目依然紧闭,并未苏醒。
穗悦入京夺魁、为爹治病的信念愈发坚定。娘在爹的床前已守护了整整一日,声音格外疲惫道:“你爹吃了药,热退了些。”
穗悦松了一口气,娘站起身来递给她一个包裹道:“阿悦,此去的行李娘已经收拾好了,路途遥远,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穗悦接过包裹道:“娘,我知道了。”
娘说着眼中又湿润了,她擦了擦眼角,转身从枕头下掏出钱袋道:“这是我和你爹大半辈子的积蓄,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穗悦手中摸着干瘪的钱袋,心中不是滋味,于是还给了娘。
“娘,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一路上还有小黑可以捕鱼吃。”
穗悦执意不收娘的钱,脚步匆匆离去
次日清晨,微弱的光亮从天边升起。娘起个大早,正在灶台旁忙活着。穗悦整理好行囊后去看爹,他神色好了许多。
穗悦拿起床头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脸道:“虽然你不是我爹,可我却让我感受到爹的温暖。等我回来,定将你的病治好。”
齐玉早已背着行李站在门口等待,穗悦带着鸬鹚姗姗来迟。娘带着一些吃食赶来交给两人道:“这些给你们路上吃。”
不远处村民们纷纷跑来,他们听闻穗悦和齐玉今日出发,特意前来送送:“悦姑娘,我们等你们凯旋归来!”
穗悦和齐玉望着前来送行的村民们,心中满是感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穗悦率先回过神来,用力地挥动着手臂。
两人身影渐渐远去,只留下一路扬起的轻尘,和那久久回荡在村口的道别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