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问出来了没啊?”
酒吧内灯光昏暗,坐小文旁的女生听八卦心切,凑她耳边,问得有些着急。
“啊?”
正在手机上飞速打字的小文于百忙中抬头瞥她一眼,又匆匆低下头看向屏幕。
虽然酒吧吵嚷,但她听到了,这声不过是下意识回应。
女生以为她没听见,凑得更近了,正要开口——
原是靠在卡座最里的人突然站起,
“我草!你们知道吗!”
周圈几个玩牌喝酒的一愣,纷纷抬头看她。
反应快的纳闷道:“咋了啊这是?”
小文环了圈众人,刚还震惊的脸这会已经换上玩味的神色,
“我可算是知道彭哥为啥那副样子了。”
“咋了咋了啊?”
这是打刚才起就一个劲问她那姑娘。
小文乐得瞅她一眼,又面向众人,
“周思妍要结婚了!”
“谁?”
不知谁冒了这么句。
小文当即从桌上捏了粒坚果朝那货砸去。
“周女神啊,我去,就咱彭哥嘴里天天念叨的那个!”
财务跟技术平时也不在一个空间内工作,虽然被某人号称神颜,可再漂亮的人要是不常出现在你面前,乍听之下,也挺陌生的。
围对面几个老大粗低头凑一堆,其中有个嘀咕,
“我去,原来彭哥喜欢这款的啊,看着挺难追。”
“可不难追咋的,你看看咱彭哥追多久了,这才出国几天,结婚的消息都传出来了。”
广泛缺乏恋爱经验的一众秃头们似乎预见到什么,其中一个暗自吸口气,
“意思……这是把咱彭哥当备胎了?”
另个拍他下,没应声,朝边努了努嘴。
这个一见边上坐着那人,顷刻不吱声了。
严紊周对周遭议论充耳不闻,只淡淡掀起眼皮,朝小文看去。
接收到他目光,小文朝旁那个跟她一样贼喜欢探听八卦的女生吐了吐舌头,赶紧坐下。
“跟谁啊?”
气氛稍冷,这才有人后知后觉问出关键问题。
小文一滞,见大家重又看向自己,
“不是,别看我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小文说着,歔了眼严紊周,
“这又不是周女神自己说的,也是她闺蜜无意间泄露,恰好被咱彭哥知道了。”
对坐几个大老粗本来对儿女情长这些事就不怎么感兴趣,听见这么个音,几个人招呼声,又开始继续刚才的牌局了。
严紊周正要起身,想去外间透透气,微信响了声。
他点开——
裴牧:[紊周,我大概下周四回。]
严紊周愣了下,虽然小裴总人在国外,但出镜率可不低,毕竟是公司老板,大事小情的,都需要先汇报给他。
但除了工作上的事,私下里,他很少因为私事联系严紊周。
说不上为什么,但这无形中,倒让严紊周松了口气。
如今猛然瞧见这么句,严紊周指尖微动,回了句,[好。]
那边消息很快又进来,
裴牧:[周四晚上如果方便的话,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一时不知该怎么回,严紊周无意抬眼,发现小文正在看自己,瞧见他目光,又紧着低下头,故作自然地跟一旁姐妹们碰杯。
有什么从心间一闪而逝,严紊周最终回了句,
严紊周:[行。]
-
明明年前也回来过,但再进家门,就是有种陌生感扑面而来。
直到成虞走到二楼,才明白这份陌生感来自何处。
家里的氛围变了。
这么些年,杨苑工作上严谨,也渐渐把这风气带进了居住环境中。
原本冷色调的房间,因着角落里堆放了很多粉色系,卡通款的东西而显得与原有房间的主调格格不入。
就像个一身西装革履的人误入了育儿班。
从外匆匆赶回的人,这会跟成虞心中刚刚冒出的比喻重得严丝合缝。
赶来的是陆慎,算什么呢?
成虞想了下,大概算即将成为他继父的人吧。
进门前,成虞特意朝家政阿姨虚了声,阿姨秒懂,没开口招呼他,不成想,他刚迈进杨苑卧房,紧跟而来的陆慎一来,加重了少年故意放轻的脚步,令正靠坐床边闭目养神的女人,一下醒了。
见他妈醒来,成虞眼中没什么情绪地朝来人看了眼。
对这情况立马反应过来的男人几乎在下一秒,说了声,‘抱歉’。
要近前的少年怔了下,不知道这声抱歉是说给自己的,还是床上那位的。
但无论对象是谁,这声抱歉都很‘珍贵’。
在成虞记忆中,但凡成峰遇事能多句体贴,多声抱歉,他亲生父母间的关系也断不会走到现在这样。
不过,世事如风,已没什么但凡了。
成虞走近。
杨苑朝他露出温和的笑,
“回来了。”
少年嗯一声,近前,把杨苑露在被子外的手又轻轻放回被中。
还细心地帮她掖了下被角。
生孩子果然会让女人一下苍老很多,记忆中永远走路带风,说一不二的女人,这会躺在床侧,目光柔和的垂落下来,少了往日雷霆风姿,好像自发的环了圈母爱的光环。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
她当然指的是杨苑不久前剖腹,冒着极大风险生下的女婴。
杨苑笑了下,朝一旁站立的男人递了个眼神。
男人出声,“跟我来吧。”
低沉中带着些刻意放缓的柔和。
这应该是间客房,临时改成了育婴室。
成虞随男人轻轻推门的动作进屋。
屋内闻声站起的女人朝着俩人笑了下,叫了声,“陆先生。”
陆慎点头,“你先出去吧。”
女人离开,成虞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男人解释道:
“专门请的月嫂,怕……”
“我明白。”
他话没说完,成虞接上。
男人温和地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小小的婴孩裹在一看就非常柔软的布料中,木质婴儿床两边挂了些零零散散,成虞也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嫩到让人看一眼都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的红扑扑小脸,刚被月嫂哄睡,面容安然。
小孩子的眼睫毛可以这么长的吗?
脚步下意识又近前半分,成虞见那小婴孩巴掌大的脸上,长而黑的睫毛垂下,能明显看到落在鼻翼两侧的阴影。
她长大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吧,毕竟他妈年轻那会也算厂里的一枝花了。
要不然成峰也不能给工友们发誓,势必要把这枝花攀折到自家花瓶中。
往事纷扰,成虞没敢多留,眼神定了几秒,朝身旁男人道:
“走吧。”
俩人转出房间,男人突然开腔,
“杨穗落。”
成虞愣了下,“什么?”
男人笑着解释,“跟你母亲姓,穗是稻穗的穗,落是落花的落。”
成虞反应过来,很难得的,少年唇边渐渐挂上笑,在男人的注视中,回了声,“挺好。”
“能跟你聊聊吗?”话题一开,男人趁势说道。
成虞看他一眼,朝楼下一瞥,淡淡嗯了声。
俩人在沙发上坐定,男人起身要从茶台给他倒水,成虞拦了下,
“不用,说事吧。”
男人点点头,把茶盏放下,
“你学校的事,我跟你妈也知道些。”
少年眉头微蹙,男人紧着接道:
“你母亲也是关心你。”
“当然,”成虞抬眼,朝男人笑了下,但没什么温度,“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吧。”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看起来似乎对自己也没那么抵触,这倒让陆慎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很意外吗?”成虞瞧着他神情,“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想帮我一把?”
男人放缓语气,“不是帮。”
成虞递了个了然眼神,让男人接下来出口的话,更为顺溜,
“你不接受家里任何资助这事,你母亲之前也跟我说了,我侧面了解了一下,你跟爱声提的那个企划,我挺感兴趣。”
爱声,就是之前成虞拉赞助,后来聊合作但谈崩的那家音乐公司。
少年低低哦了声,“你对学校这块也有兴趣?”
据成虞所知,这人似乎跟他母亲一样,做的都是些贸易,外包之类的项目。
少年毫无避讳,拿出手机,在百度中照着人名检索了一下,边刷着网页信息,边说,
“不好意思,来前也不知道你会提这个,”把屏幕稍稍往男人面前倾了下,少年唇边挂点弧度,“不介意吧?”
知道他在查自己,按说这种举动挺不妥,但让眼前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展现出来,又似乎显得坦荡。
陆慎笑了下,“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都说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我跟几个朋友想趁着老胳膊老腿还能动,也开拓开拓。”
少年怔了下,原来少时杨苑常挂嘴边的那句话,是从这个男人处听来的。
成虞不咸不淡嗯了声,“确实。”
一旁家政阿姨似乎欲言又止,男人递了个眼神过去,阿姨赶紧说,
“陆先生,晚饭准备好了,您看?”
陆慎抬眼看向少年。
成虞从沙发上站起,朝他晃了下手机,
“企划转我妈微信上了,你们闲了先看看吧,等有初步决定了,再细聊。”
“不留下吃饭?”
少年一路沉默走到门口,在家政阿姨先一步近前拉开门时,站定,想了想,还是侧了下头,
“好好对她们。”
这跟杨苑描述中的少年人完全是两个样子,门关后,这是留在陆慎心中唯一的印象。
也许,是从前的杨苑太把少年当做孩子来看待了。
如今羽翼初长成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用哭闹,暴力来解决问题,央求关注的孩子了。
-
周二,小文拖着前天蹦迪到凌晨,异常疲累的身体从商务车上下来。
没办法,她原是不想去的。
但架不住这场放纵的因是她好哥们彭失恋挑起的。
委顿了一个周末的人,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非挑着要去蹦野迪。
“他到舒服了,”小文歪在另个技术身上,“专门可着今天调休……”
想到这,刚还像个软脚虾的人一下立整起来,
“卧槽?!你说他会不会就是知道自己今个调休昨儿才故意那么作的?”
另个瞄她一眼,也是困得不行,见小文还要倒向自己,立马站远远的。
小文低低骂了声,嘟囔道:
“这破玩意啥前做到头啊,咱这都跑到第几个了?”
躲远那哥们张个手,掰着指头给她数,
“得是第五个了吧?”
小文草了声,朝肃津理工的校门口走去。
他们这回做的是个新项目,虽跟为中学校园搞的智慧校园项目雷同,但因为两个校园面向的人群不同,所以在前期需求调研这块,万不可直接复制照搬,最好的方式还是得让这些需求从群众中来,再反哺到群众中去。
提升项目满意度和可行性,是他们小裴总这么多年做事,一以贯之的传统。
就是苦了这些忙完后端又要深入一线的小年轻们。
“诶,我去,”小文一指不远处,又揉了下眼,“是我眼花了吗?”
另个看过去,吓一跳,“严哥怎么来了?”
小文紧着几步跑上前,
“大佬,啥前的风把您老吹来了?”
严紊周瞟了他俩一眼,直奔工作,
“问卷带了吗?”
小文赶紧从随身挎包中掏啊掏,双手递了过去。
严紊周接过,逐条看下去。
两位一左一右,站他身边,渐渐屏住呼吸。
有一说一,虽然严紊周平时看着温和,但在对待工作这块,容错率还是不高,尤其他们搞技术的,如果屡犯低级错误,是要被严技术单独找来关去小黑屋聊人生理想的。
等了会,见大佬点点头,小文一颗悬空的心稍安,顿觉五内十分清明,腰也不酸了,腿也站得稳了。
她跟另位对视一眼,弱弱问道:
“您怎么来了?”
严紊周十分不想回答,毕竟,批准彭泽调休的是自己,但活还在,他不来,就只能自个亲自上阵了。
可……
抬头往校内瞄了眼,这似乎又是他下意识地选择。
带着任务来,纯为工作,似乎总比乍然撞见,要好解释得多。
严紊周偏了下头,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这是个下意识露怯的行为,不怎么自然道:
“当然是替某个为情所伤的来工作。”
彭·本就伤痕累累又被迫躺枪·泽:嘤。
不好真让自家老大化身校园传单大使,两位‘御前侍卫’只好拿出比平时超一百二十分的干劲,卖力地往学生堆里散发问卷,做着千篇一律的填写说明。
随着他们走了会,严紊周有点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他怎么就能这么肯定会在学校碰到成虞呢?
这又不是高中,学生有固定的作息上课时间,即使大一课多,但也保不齐那少年到处活动啊,或许这玩意根本就不在学校呢。
正想着,后方几人聊着天,从严紊周身侧走过,耳朵里听见个什么音,真是下意识地,严紊周一下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袖,
“你们刚才说什么?”
那个被抓的,看他一眼,有点愣,“你是?”
“你们刚才说成虞怎么了?”
同排另个男生问,“你认识成虞?”
“我是他哥。”
“哦哦,”那几个男生赶紧停住脚,互看一眼,本着跟家里人最好报喜不报忧的准则,活络的那位先开口:“其实也没啥,我们几个就是挺为成打抱不平的。”
清澈的大学生们也不藏着掖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最近发生的那些‘糟心事’全吐了出来。
一人看了眼时间,叫了声‘我去’,紧着对严紊周说:
“那啥,成虞哥,我们下节课要迟到了,先走了。”
几人相互招呼下,跑远。
严紊周还没从刚才那几人透露的信息中回神,朝他走来的小文先是‘咦’了声,几乎是瞬间,刚还满脸疲态看起来很不耐的脸色一下绽出笑容,
“严哥,那不是你家小帅哥嘛,”小文捣捣旁边那位,“嚯,之前都是晚上见,每次都匆匆一瞥只描了个轮廓,没想到大白天视野下,咱弟弟这么帅!”
“……”
这形容,不等她再开腔,少年似乎注意到这边。
直直走了过来。
严紊周有一瞬的错觉,那天带着深情眼望向礼堂后门的少年,越过人群,朝他走来。
他曾经想过——
能被成虞爱着,应该会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原来眼睛真的会说话,满眼爱意,像是在说,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少年走近。
严紊周这回看清了,在那双深邃眼眸中,只有自己。
一人眼神动人换一人心神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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