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坐了好一会，严紊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手机没电了’是个什么鬼？

成虞回他的那句，‘我屋里有充电器’就这么顺利地把他领回了自己在校外租的房子。

从沙发边站起，严紊周环视了一圈屋内情况。

看起来像是才搬来不久。

屋里绝大部分家具都是红色实木风格，看着像是前房东留下的。

严紊周注意到客厅角落里摆着几个尺寸有成年人一臂长的大纸箱，都还没拆封。

大纸箱旁零落散着几个包，还有些小的收纳盒。

近前几步，他看到有些已经空了，有些里面还装着些书和文具之类的，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整理完。

重新退回到沙发边，严紊周看了眼放在沙发扶手边正充电的手机。

刚才进门，成虞给他拿了双拖鞋。

等他换好，身后人只说了句，‘我马上回来’就跑了。

严紊周挺纳闷，不知道成虞这家伙都走到门口了又往外面跑是几个意思。

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看不清自己来这心里藏着什么意图。

坐上车心里都还想的是，来看看成虞。

等真正见到，好像又不仅仅只是来看看他。

突然又想抽烟了，严紊周朝四周看了看，见客厅连着个小阳台。

老小区阳台没密封，只用定制的铁架围了一圈。

见客厅茶几边放着一盒烟，严紊周顺手拿过往阳台走去。

……

另边。

跟老小区隔着一个红绿灯的便利店里。

成虞排在几个女生后，等着结账。

再次往手里看了眼，少年在心里合计东西是否都买齐全了。

等了会，到他结账，收银员小哥挨个扫描完商品，

“好了，一共是68.9。”

“好。”

点开付款码，伸了过去，余光瞄到个什么，伸的动作一顿。

收银员小哥看他一眼，问，

“扫了？”

“嗯，”内心挣扎两秒，少年人最终还是把手伸向一旁货架，顶着内心一瞬燥热起来的悸动，取了盒‘小方块’，

“……还有这个。”

刚才那售货员是笑了下吗？

都走出便利店好一会了，成虞都还在耿耿于怀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超薄……’

‘……我他妈在想什么？！’

到家，开门前一刻，想到什么，少年赶紧把袋中的小方盒取出，塞进了裤兜最深处。

进到客厅，第一眼望过去，没见到那人，刚还鼓噪难耐的心绪一下消散，成虞正要喊——

站在阳台边的人听见动静，回身，

“回来了？”

成虞嗯了声，把东西往桌上随意一放，赶紧朝阳台走去。

“怎么……”

“去干……”

话音稍顿，两人都愣了下。

“你先……”

“你先……”

两声谦让又几乎同时出口。

这下严紊周实在没绷住，他笑着问，

“你刚干嘛去了？”

成虞下意识摸摸鼻子，回身朝后一指，

“去……买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严紊周往里眺望了几眼，只隐约看见白色塑料袋边角露出个毛边，看着像是条新毛巾。

这小子，买毛巾干什么？

是搬寝时漏拿了么？

“你不是每回坐完车，睡前都要洗一下才睡么，”少年人唇边挂上笑意，看着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这刚搬过来，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也没有新的洗漱用品，所以……”

他解释得很细，严紊周着实愣了下。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习惯，但细想下又明白过来。

自己之前带成虞去海宁那回俩人住酒店时，他好像说过这话来着。

隔这么久了，这么点小事，他竟然还记得……

“有心了。”

良久后，严紊周回道。

少年对上他视线，没应。

但灼灼目光又似乎在说，应该的。

严紊周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目光，指尖轻抚过什么，他凝眸看去，是节掉落的烟灰，擦着他的指尖落在水泥窗台上，旋即随风飘远。

冬夜风大，但相比肃津要好很多。

却不妨面前人突然咳了声。

刚刚移开的目光重新聚焦上，

“感冒了吗？”

问完，严紊周自己先愣了下，应该不是感冒的咳嗽，而是——

指尖夹的烟一下没了继续抽的**，严紊周回身，想进屋把烟摁灭。

看出他意图，成虞朝旁指了下。

严紊周垂眸看去——

窗台边靠近角落的地方，放着个褐色的小天鹅样式烟灰缸。

近前一步，严紊周看清，小小烟灰缸内，横七竖八的，摁灭了很多烟蒂。

有长有短，从颜色能分辨出，都是新抽不久的。

“学会抽烟了？”

摁灭烟回身的人，笑着揶揄了声。

刚想继续问什么，手指突然一紧，紧接着就被个温暖掌心包合，捂紧。

要说的话一下卡了壳，严紊周好半天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暖些了吗？”

对上近在尺咫的深邃眼眸，严紊周不怎么自在地别开眼，手下小有挣动，到底把指尖从那个温热的包裹中抽了出来。

他咳了声，假装镇定地问，

“干嘛呢……”

成虞没答，心里想的是，早知道应该找个把阳台密封起来的房子，这样他冬天要是想在外面站站，抽个烟什么的，也不至于会冻手了。

当夜，少年把主卧收拾起来，让给了严紊周。

洗完澡出来的人愣了下，问：

“那你睡哪？”

成虞偏头往沙发上看了眼。

严紊周刚想回，主卧床那么大，足够他们俩人一起睡，但一想到刚才……

“好，早点休息。”

正擦着头发的人，转身就回屋，关上了门。

门后，站在沙发边的人，隔了很久，突然很轻地笑了下。

为着刚才那人一瞬间的慌乱都被他尽收眼底。

……

-

几天后，金洋街。

“嗯，好，那您自己也多注意点。”

下班时间，有正打完卡的人跟严紊周说了声‘严哥走了啊’，严紊周没回，只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做了个回见的动作。

明明只是通话，那边的严父像是开着视频，问：

“下班了吧？”

严紊周笑着应了声，

“刚下，”顷刻又带点故意的小埋怨，“今年这个跨年夜啊，只能我自己过了。”

那边严父也笑，直说让他家儿子多跟同事啊朋友什么的多聚聚。

笑着挂断电话，一旁有个身影窸窸窣窣地凑了过来。

严紊周余光瞥见，还没开口，小文先搭腔道：

“严哥，咱叔叔那边都妥帖了吧？”

严紊周笑着看向她。

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小文摸着后脑勺，开始甩锅，

“那啥，我听彭哥说的，嘿嘿嘿。”

后来严紊周才知道，当时许医生或许是在裴牧的授意下，找过严父，跟他提的建议也是出国做疗养。

但严父婉拒了，这事许医生估计也原封不动告诉裴牧了。

裴牧临走时，给他留了个联系方式，是家挺有名的私立医院。

严紊周打听了下，后来许医生也建议把严父送到那边。

跟严父商量后，严紊周把他父亲送了过去。

医院有专人看护，倒是不用他陪床。

严紊周在那边待了几天，把所有事情安顿好后，就先回来了。

每到周末，他会过去一次。

“诶，”小文捅捅他，“严哥你知道咱新领导什么时候来啊？”

裴牧走后，他们所在的这个公司彻底与总公司那边解体，新过来这位领导据说是裴牧把手头股份全转给了他。

“最快也要到年后了吧。”严紊周也不太清楚具体安排。

他是属于那种标准的做技术行，要上升到纯管理上，就有些脱离他自己的职业预期了。

小文嘟嘟囔囔：

“诶，也不知道这位‘新官’上任，会不会也来三把火……”

严紊周没应，关电脑时，下意识朝跟他斜对面那个工位看了眼。

那里之前是彭泽的工位，现在已经空了有段时间了。

瞧见他目光，小文想到什么，紧着从兜里摸出手机，在屏幕上点点戳戳，然后把屏幕一横，伸到他面前，

“严哥，给你看个好玩的。”

小丫头朝他眨眨眼，看起来满脸小心思，严紊周不明所以地垂眸看去——

小文已经点了播放键。

短视频中，先是几秒的空镜头，看着像是某处南方的乡村景色。

烟雨朦胧中，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朝着远方青黛不断延伸……

几秒后，画风开始突变。

严紊周见一旁的小文抬手捂着嘴，下一刻，几声惊天动地的‘嗷嗷嗷’声传来，屏幕中立时跳出个人影。

不知道是拍摄角度问题还是什么，仅隔几月没见的人，怎么看起来还圆了一圈呢。

这会正跳着脚地蹬在青石板路上，朝前跑去，身后一群白影渐渐清晰。

引颈长嚎的大白鹅们各个有力地扑扇着双翅，朝那个上蹿下跳的身影一路猛追。

“……”

一旁小文这会已经‘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

瞧见她严哥面有疑惑，小文笑着解释道：

“严哥，想不到吧，这咱彭哥啊。”

这他倒是看出来了，只是这人干嘛呢？

心头疑问刚升，小文立刻解惑道：

“咱彭哥现在也是枚小网红了，”小文指指一旁的视频播放量，给严紊周解释道：

“严哥，你瞧见这个红心没，咱彭哥现在牛逼大发了，每条视频的播放量都至少是这个数！”

严紊周平时不太看这些，搞不清小文竖的这个‘1’指的是1万？还是10万？

他对这些没概念，倒是重新注意到视频最后，上蹿下跳的人回身做了个要跟大白鹅battle的动作。

那人一边眉毛挑起，一边落下，表情夸张，看起来相当滑稽。

评论区里很多人就这个表情，截了图，配什么文字的都有，看起来一片祥和热闹。

失落了很久的人，眼底终是渐渐焕发出新的光彩。

关了视频，小文凑前，

“诶，严哥，今晚跨年夜哎。”

严紊周看她一眼，小文立马试探道：

“反正叔叔这会不在家，要不，跟我们浪走？”

有了上回成功‘诱拐’的先例，小文朝身后几个小姐妹挤挤眼，大有成竹在胸的架势。

谁知——

严紊周：“不了，你们去吧。”

他话音刚落，微信响了声消息提示音，小文见她们严哥垂眸看去，只消一秒后，唇边浮起个若有似无的笑意，走了。

“……诶嘿？”

小文连着几个好姐妹相互间看一眼，有什么浮上心头，下一刻，一股脑地全都往休息区那扇巨大落地窗前凑去。

从这往下望，可以看到楼底下的情况。

须臾，严紊周的身影出现。

待这人从公司楼前往过街天桥走时，小文眼尖，忽然见天桥另头，有个身影也正朝这边走来。

“嚯，”小文低声喃喃：“那还是咱成虞弟弟吗，这才多久没见，大变活人啊。”

……

另边。

过街天桥中心碰上的俩人渐渐慢下脚步。

毫不怀疑，严紊周也是眼前一亮，几步近前，

“你……”

成虞松了粒袖扣，“刚从我妈公司那边过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严紊周话音顿了下，其实想说，穿这身也很适合你。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身边哪位穿西装能有眼前人这么出彩的。

“去哪？”成虞问。

知道成虞新工作室进展很顺利，原是打算借着节日带他庆祝下，就是很突然的，严紊周回道：

“要不，回家？”

俩人踏上楼梯，朝天桥下走去。

迎面飞奔来一道身影，捧着花束的小哥许是这单快要超时，一路喊着‘借过’‘借过’，途径俩人身侧，眼看要撞上严紊周肩膀，成虞伸手半抱，把人拉向自己。

严紊周正陷在刚才突然想带成虞回家的念头中，脚下不防，顺着力道，往他怀中倾了些。

下一秒，耳畔鼻息温热，少年人柔声应：

“好，回家。”

仅仅两个字，瞬间燃起严紊周发烫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