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辰没费多大力气就从给他带路的管家口中，得知了这个别墅的主人——也即他目前伴侣的姓名是元白。
元白性情似乎挺好，孟辰丢下他要去找孟思佩，他也是抱着一只手肘笑着和孟辰告别，表示诉衷肠的话语留到日后一一道来也未尝不可。从这些体贴的表现来看，倒让人弄不清他们当初为何会分开，为何孟辰会独自养育女儿了。
“告诉佩佩，如果她能当一个乖孩子，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她就能得到一份礼物。”元白弯起唇，意味深长地道，“阿辰，晚安，我们梦里见。”
孟辰心想，那还是算了吧。
他没兴趣和把指甲全部涂黑的男人在梦里约会。
管家把孟辰带到孟思佩卧房门外，鞠了一躬便悄然退下，消失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孟辰看了看走廊两侧墙壁上大幅大幅悬挂着的油画，抿了抿唇，径直扭开把手进屋去。
卧室内部风格不似别墅整体那般华美阴森，是这个年龄的女孩最偏爱的梦幻风格，粉深红的地毯淡粉的帘帐，住在其中，真如童话故事里的受尽宠爱公主了。孟辰对这童趣十足的设计不予置评，他绕过沙发，撩开床头一角垂落的纱幕，侧身坐在了那鼓起的被窝边。
不多时，被窝蠕动了两下，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就搁在孟辰大腿上了。
“我要一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吗？”孟思佩瓮声瓮气地说，“我还是第一次有自己的卧室呢，好大，床也这么软，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孟辰：“不好吗。”
她迷茫地摇头，这时，她又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不知所措的小狗了。
“爸爸。”
“嗯？”
“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
就算孟思佩不提出这个要求，孟辰今晚也不打算从她身边离开，可他却问：“你不喜欢这里吗？”
“没有不喜欢，妈、另一个爸爸也很好，他身上香香的......但我就是有点......有点......”
后半句话在她唇齿间含了许久，方化为一个模糊而黏稠的词：“有点害怕。”
孟思佩并不能很好地解释她恐惧的原因，幸而孟辰也不急于从她口中问出结果，他游移在空中的手到底落在孟思佩瘦弱的脊背，试探着轻轻拍了拍，近似于一种无声的安慰。
于是孟思佩又笑了，她在孟辰腿上滚了滚，眼中狡黠：“爸爸，你今天真的好奇怪，你以前都不怎么理我。”
“是吗，那你今晚一个人睡。”
“不要呀，我要爸爸陪我，我要你一直陪着我。”她说，“我最喜欢爸爸了！”
入夜，孟辰果然留下，孟思佩就躺在他触手可及之处，白生生的脸一半埋在枕头里，一半沾上了熟睡带来的红晕，她睡前可折腾这孟辰，要人给她讲故事听才肯乖乖闭眼，孟辰不理会她，只将手掌不由分说盖在她眼前，她也不情不愿地睡着了。
孩子睡着了，属于孟辰的夜晚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异变的开端，是突兀响起的敲门声。
“噔、噔、噔。”
不疾不徐，有节奏的三下响动，正对着他们安寝的这方床头，在第一声发出的同时孟辰倏然睁开眼，没管究竟是谁在扰民，他先低头确认孟思佩的情况，见人睡得香，他悄无声息翻身下床，犹如潜伏在午夜里一头最灵敏的猎豹，几个呼吸间便跨过厚重的地毯，附耳贴在了门边。
门外一时无声。
孟辰屏气凝神，他眼睫极长，刻意低垂时能完全遮住眸底的情绪，此刻夜色正浓，唯窗外一轮新月悬在深渊的上方，那朦胧的光经过千万里的旅程抵达少女的闺房，使得孟辰那两颗乌黑的眼珠，某一瞬竟染上了幽幽的蓝。
“是我。”门外传来笑语，“阿辰，是我，我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们。”
“佩佩是不是睡了？我还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呢，这么多年她身边只有你，她会不会不认得我了？”
“阿辰，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我们迟早会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你，有我......还有佩佩。”
风中流香四溢，佳人深夜来寻，这像极了话本里的桥段，然而纵使门外元白的声调软得足以滴出水，孟辰也只是那样冷淡地低垂眉眼，未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然而下一刻，床上的孟思佩翻了个身，于梦中发出两句谁也听不分明的喃语，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此时此刻，好比当空劈下的一道惊雷，门外笑声再度响起的瞬间，孟辰没有半点迟疑，出手就死死摁住了门把手！
但没用！门把手仍是一寸寸被拧开，那不容逆转的力度绞起孟辰手掌的皮肉，腕骨翻转，势要将他的右手弄得变形报废，而孟辰也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仍是握紧了把手，就在手指，手腕，连带着手臂都要被折断之时，孟辰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孟思佩。”
“......”
“睡觉前，我说过什么。”
“......不能下床，要乖乖睡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听见有人在敲门，醒来，你又不在床上......”
孟思佩裹着被子缩回要去够拖鞋的脚，她不知何时已独自苏醒，披散着长发睡眼迷离，还打了个哈欠。孟思佩咕哝着：“爸爸，是谁在外面？”
孟辰感受着手心这股越发加大的开门力量，他默了半秒，平静地回道：“是陈管家，担心你初来乍到睡不着，给你送杯牛奶。”
“哇，真的吗，有牛奶喝吗？太好了！”
“太好了。所以坐回去，别下床，一走动你就真的清醒了。”
孟辰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杯冒热气的牛奶，孟辰端起它，二话不说就关门落锁。
床上，孟思佩的手老远就伸出来了，她焦急地催促道：“给我给我，我要喝牛奶，喝牛奶才能长高！”
孟辰足下一顿。
他仰头，将牛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对着孟思佩那张惊愕至极的脸坦然地睡回被窝，还顺便把孟思佩也按下来躺好。
“爸爸......”
“嗯。”
“那是给我的牛奶，你、你好歹给我留一口......”
这话说得也忒戳心窝了，换任何疼孩子的父母都会当即跑厨房，系上围裙给孩子安排上一顿夜宵，但孟辰听了，他侧头，隔着枕头与枕头间的空隙，他面无表情。
“喝完了。”没结束，舔舔嘴角，“放了糖，太甜了。”
孟思佩：“......爸爸，你真是我亲爸吗？”
或许是孟思佩的怨念过于强大，后半夜无事发生，除开孟思佩边睡边咬着孟辰的袖子磨牙，一脚把被子踢下床，孟辰捡回来给她盖上又被她踢出去外......无事发生。
天亮。
【尽管带着些许对未来的不安，你这一夜休息得很好，你和你的女儿成功迎来了崭新的清晨，望着女儿甜美的笑颜，你下定决心，要守护她到生命最后一刻。】
【对了，你的伴侣昨天提到，要给女儿一个惊喜，你想那也许是一个巨大的熊玩偶，也可能是一衣柜有着蕾丝边泡泡袖的公主裙——最好如此，不要再是别的了。】
【任务四：得到元白的礼物。】
孟辰：“......”其他都没什么，但这姑娘满脸口水印头发乱糟糟的模样，哪里能跟甜美的笑颜扯得上关系？
头疼。手疼。一夜没睡哪儿哪儿都难受。
但孟辰还是：“孟思佩，别在走廊跑这么快，摔倒了我不会安慰你。”
带着睡了一晚胆儿变肥的便宜闺女下楼，去餐厅的路上，孟辰看了眼右手的卡通手表，这会儿还不到早上八点，往积极的方面想，这是个魑魅魍魉都不会出来找茬儿的阳间时刻，可这就很难解释餐厅里坐着的那阴间玩意儿是打哪儿来的。
谁家好人会给久别重逢的闺女送这么个鬼娃娃当礼物？
瞧瞧这一口气吃了十个死小孩儿的大红唇，瞧瞧这乌漆嘛黑的眼圈，瞧瞧这合盖躺在棺材里的撕裂风雪白洋裙......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别墅。
孟思佩：“哇、哇哦......”
她违心地发出夸赞：“好漂亮的娃娃......”
元白：“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那就把它放到你房间，让它每个晚上都陪着你睡觉——可怜的佩佩，这么多年妈妈都没能陪着你，就让娃娃替我弥补一二吧。”
他把娃娃塞女儿手里，还不忘怜爱地挠了挠女儿的脸颊，孟思佩浑身僵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凑近了看这娃娃长得更是抽象，用它当抱枕想必能夜夜噩梦，噩梦连连。眼看着孟思佩都怕得快冒眼泪花了，孟辰道：“先让人把礼物拿下去吧，要吃饭了。”
“也是。”元白说着，没什么精神地给管家一个表情，“那就先放到佩佩床上吧，告诉厨房，可以上餐了。”
虽说晚上还是得面对着鬼玩意儿，但那至少是晚上才考虑的问题，孟思佩如蒙大赦，高高兴兴坐到餐桌边等开饭，孟辰则挨着她拉开椅子坐下。
明明孟思佩收到了礼物，为何任务四还是显示尚未完成？
孟辰静静地看了会儿雪白的瓷盘，孟思佩正在旁边晃悠她的脚丫，成年人用的椅子对她来说太高了，非得手脚并用爬上去不可。孩子哼着他没听过的小调，夏日总是亮得很早，树影摇曳，斜斜倚在窗座边，那里正好放了个插有长条郁金香的花瓶。
光滑的瓶身，隐约映出个阴鸷的侧影。
饭桌的另一方，元白正死死盯着孟辰，宛如是想将人生吞活剥，而孟辰则不言不语注视着元白落于花瓶的影子，片刻后，孟辰倏然转过眼，看向元白。
穿黑色衬衫，染黑色指甲的男人双手无害地捧起脸，笑着对孟辰歪歪头：“是饿了吗，没事，李阿姨的手艺很不错，会让你吃饱的。”
“......”孟辰道，“昨天晚上，你有来找过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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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万死不辞（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