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嫁衣(5)

薛红这句斩钉截铁的断言,令在场的两名队友后脊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整个人都在凉下来的氛围中毛骨悚然。

“是因为昨晚的香火吗?”言书行道,“是他让我们给画像上香,也正是点上了那香,我们才会集体昏过去......”

薛红却摇摇头,沉着脸道:“钟府这么大,来来往往人手有几十个,想对我们那院子动手脚太简单了,不一定是钟良玉指示的——钟良玉是奇怪在对青鸟的态度上。”

此时曲雪也走过来,轻声提出自己的想法:“是啊,从我们进入游戏到现在,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对那个婉娘娘信仰虔诚,可他刚才却让我们不要相信神鬼之说......”

言书行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分析是有道理的,钟秦两家之所以世代联姻,就是要以美满婚姻作为献给婉娘娘的贡品,而钟良玉作为这一代的当家,一边主持着妹妹与秦家少爷的婚宴,一边又似乎不希望他们这些玩家信仰婉娘娘,这完全是矛盾的态度。

再加上当薛红说要去捉一只与婉娘娘真身无异的青鸟来作为礼物,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被冒犯的恼怒,反而还赞同这样大不敬的行为,这简直是明摆着有问题,钟良玉此人极其可疑这条信息几乎都要写在他脸上了。

“......”言书行压低嗓子,“那你认为,他是敌是友。”

曲雪抿紧嘴唇,提心吊胆等着薛红的回答,过了很久,薛红才重重吐出一口气,她略显焦虑地反复搓着食指,咬牙道:“是敌是友,等我们住进他那院子一试便知,反正,如果他是奔着害人来的——就别怪我先下手为强!”

·

薛红这头想着杀一儆百,而孟辰也彻底断了向这几个玩家坦白身份的心思。

“来自不同的世界......”

他反复回忆着曲雪这句话,目中渐渐放空,空中有红花随风飘逝,那滑落的弧痕印在孟辰眼底,如此处即是明镜,即是送葬的深渊。

孟辰心想:那我呢?

我为什么完全没有进入这场游戏以前的记忆,我来自哪里,我和他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我到底是谁?

·

当夜,五位来自异乡的客人就声势颇为浩大地搬进了钟大少爷所居住的院子,对此钟府上下俱是不解,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何他们家冷清冷情的大少爷会愿意和陌生人共居一院,可叫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当面去质疑大少爷的安排,只好趁着这趟搬家之际,迂回地从那几位客人身上打听一二。

然而客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那戴眼镜的年轻男子看着态度和煦,说话却滴水不漏,四两拨千斤就把这些问题全丢了回去,若是还想换个人继续问,那就会撞上那红发女子弯起的眉眼,那可真是形象诠释了何为叫人肠穿肚破的美色,和她一比,骄纵成性的翠微小姐都显得天真烂漫了。

条条路都给堵死,钟府歇菜了,摆烂了,默许这帮人进主院了,黄毛混混黄巍早就不爽这帮躲在暗处窃窃私语的封建孽障了,故意在院门前堂而皇之绕了一圈,才在曲雪的小声催促中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优越感尽显无疑。

可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嚣张,院门一关,面对站在几步台阶上院子真正的主人,黄巍还是弓起后背炸开浑身汗毛,犹如是动物在野外遇上天敌恨不得夹起尾巴逃跑,尽管从外表上看,温润平和的钟良玉是半点压迫感也无的。

他甚至还笑了笑:“都给你们收拾出来了,男女各一间屋子,就是院门左手边那几间平房......都进去看看吧,差什么再出来告诉我,好给你们添上。”

众人依言进屋看了看,出来时,个个神情复杂。

钟良玉:“有什么不妥吗?”

言书行尴尬地上前一步,道:“没有,多谢钟先生,都安排得很妥当......只是有一样,那画怎么还是挂在墙上......”

“你是说婉娘娘的画像吗?”

“是,不怕钟先生笑话,我这个人天生胆子小,昨夜被吓了一遭,现在看那画像心里总是犯怵,不知能不能——”

“不能。”

至少在玩家面前,钟良玉始终都是柔和的,他这么好说话,就算众人都清楚这家伙不是善茬儿,也会在某一瞬间生出对方挺好对付的错觉,否则也不会壮着胆子要求取下画像,可这轻飘飘,偏又不容置疑的不能二字落地,连薛红都忍不住屏住呼吸,悄悄将右手伸向了身后的虚空。

“不、不能吗?”

钟良玉笑道:“不能哦,我说了,画像之事必是你们眼花看错了,虽各位是客人,可常言道入乡随俗,我们这里人人信仰婉娘娘,又正逢上小妹的关键时候,我不希望任何地方有差错,所以客人们要求换地方睡,我也立刻给你们换了,但是......”

他顿了顿,放轻语调,宛如是夜间与情人私语那般缠绵,“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冒犯我们这里的规矩,钟府恐怕,也就无法招待各位了。”

“......”

“......”

“......”

“都早些休息吧,今天搬这一趟也该累了。”钟良玉道,“记着睡前给婉娘娘上香,一人一炷决不能少,还有,我睡得浅,晚间无事还请各位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走动,免得惊走了睡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直到钟良玉轻轻将门合上,他从隐约缝隙里看出去,一行人还僵立在原地不动,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无言地进了他们的屋关门落锁。

胆子是小了点,可谨慎行事不是坏事。他在心里做出如此评价,便回身来到香座前,先点上蜡烛,再供上一炷香火,摇曳火光在画像边缘晕染出毛绒绒的质地,画中的青衣神女本是手挽花篮临水而立,见孟辰来了,便回眸对他露出期待的微笑。

“他们能不能活着度过今晚,就全在你了。”缥缈的话语如镜花水月,溢满了不真实感,“钟家的后人,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屋外天色早已暗下,夜色笼罩了钟府,长廊曲水,飞檐青瓦,有萤火于暗色中星星点点亮起,为这梦回千年的古宅蒙上一层更为虚幻,真伪难分的的面纱。

孟辰道:“啊,我会遵守诺言,希望你也会。”

他如昨夜一样挽起袖口,那道伤口只简单缠了几圈纱布就不再理会,此刻纱布解开,伤口往外渗着血,红肿的边缘与白瓷般的肌肤相映衬,显出了残虐的美感。

他将手臂缓缓举向香火炉上方,婉娘娘的眼睛越睁越大,贪婪嗜血的**在这张美丽的脸上已无处遁形,血珠在伤口一点点聚集,即将要落下的那一刻,孟辰却收回手,由着血滴到地上,婉娘娘克制不住情绪,见状不由哎的失望叫了一声,孟辰仍是不为所动,他闲闲道:“钟翠微说她愿意嫁去秦家,可她如今的模样显然不能出现在人前,钟家这一代就她一个姑娘,若是没有她,和秦家的联姻自然也就无从继续。”

“她如果真是诚心待嫁,那诅咒会在三日内消退的......!”

“可这事也奇怪,导致婚约被破坏的又不止钟翠微一人,缘何你只诅咒她呢?”

“因为她才是婚书上签了名的钟家人,我等了这么多年的盛宴被她破坏,我不找她找谁!”

孟辰若有所思,婉娘娘已急不可耐地扑到画像边:“快把血给我!别再浪费了!”

也不知道孟辰的血是哪里来那么大的吸引力,只往香火炉落入一滴,婉娘娘就发出了无比满足的叹息,她脸色布满红晕,喃声道:“对,就是这个......好纯净,好充足的力量......上一次尝到这种滋味,还是一千年前......”

孟辰从容不迫按压着血管,控制血滴流速:“一千年前发生了什么?”

婉娘娘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享用美味上,她目光迷离如是成瘾,孟辰又问了一遍她才漫不经心道:“一千年前,我还是母神身边的一只青鸟,那时人间充盈着灵气,大地中心生长的巨木直连天地,我就在那树枝上,日复一日为母神歌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多少年,到底过去了多少年……”

“母神走之前,要我替她庇护人间,庇护苍生……她、她说……她这一去恐怕回不来,要我……要我珍重……”

“神啊……母亲……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惊惧摄住了孟辰的心魄,空中血腥味凝成实质令他作呕,而婉娘娘陶醉其中,低喃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就在孟辰要换回她神智的前一刻,画中,神女双手掩面,她手指白皙细腻如削葱根,可在那容颜上挠下十道血痕时,这从未沾染尘埃的手指就成了要人性命的利器。她撕扯着自己的脸颊,汲满鲜血的喉咙里破出似哭似笑的嚎叫:

“母神已经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我在这里等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等她——我等了一千年,一万年!如今轮到我了,我寿数将近,眼看就要彻底湮灭……可我还没有为她唱完那最后一支歌,我是她的青鸟!我是她会唱歌的小鸟啊!”

孟辰无暇考虑这样凄厉的叫喊会不会惊扰到隔壁屋子的玩家了,因婉娘娘已从画中伸出手,她的指尖尚且残留着她自己的血,可她已紧紧掐住了孟辰的脖子!

下章有恋爱脑出没,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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