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万死不辞(6)

这具身体的主人曾与元白志同道合,在元白想办法制造出孟思佩这个注定要被献祭的阴胎后,身体的主人出于某种理由偷走了婴儿,独自将她抚育长大,也许一开始他也只是了独吞孟思佩能带来的利益,可就像他说的,孩子不是小猫小狗,主人尚且不舍得宰杀亲手养大的小猫小狗,何况是会说会笑的一个孩子,他慢慢真的将孟思佩看作女儿,不再想着将她献祭的事,哪怕要一辈子东躲西藏,他也不想再把女儿交出去了。

但既然如此,为何孟辰到来之际,便是他要带着女儿回到元白身边呢?

“爸爸......”

“爸爸!”

孟辰陡然清醒,孟思佩揪着他的衣角,尖声道:“司机叔叔不见了!爸爸快看!司机叔叔不见了!”

司机驾驶位上确实空无一人,就在孟辰短暂沉思的这片刻,这辆行驶中的公交车竟只剩了他们二人,孟思佩被吓得不轻,浑身发抖地缩在座位上,而孟辰安抚了她两句便立即起身去驾驶座,试图操作这辆公交车。

可方向盘宛若被胶水黏住了那般纹丝不动,刹车踩到底也毫无反应,唯有车速在上升,上升,不断上升,孟辰当机立断回到孟思佩身边,伸手想打开车窗,想趁着车速还不算太快的时候带人跳下去,但车窗也完全打不开,孟辰两条手臂青筋外绽,任是他如何用力都打不开这扇窗户!

“爸爸!”

在孟思佩凄厉的呼唤声中,孟辰操起安全锤,道:“孟思佩,到我背后去,把头护好。”

他一锤下去,玻璃瞬间出现蜘蛛网似的裂纹,紧跟着又是一锤,不过三五下车窗就被击碎,玻璃碎了一地,而孟辰扔了锤子,双手把孟思佩拎起来往怀里一按,他的态度依旧是那么冷静:“别睁眼睛。”

孟思佩果真听话没睁眼,她用尽全力抱住爸爸的脖子,在一阵天旋地转的风声中,她感到自己重重摔在了地上,可虽痛到她想大哭,孟思佩却马上爬起来,急道:“爸爸!爸爸,你没事吧?爸爸!”

危急关头用血肉之躯护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爸爸,孟辰垫在她身下,两人一起摔进了路边的绿化带,这回孟思佩的泪水是真憋不住了,她看着孟辰脸上新鲜的伤痕,吓得连爸爸都不会再叫,只是无声流泪。

“哭什么,我还没死。”

孟辰回头,那公交车在他们跳车后不久便一头撞上路沿石,紧接着车身完全爆炸了,几个路人也被卷了进去生死不明,热浪翻涌起孟辰的头发,金色的火光在他眼底浮动跳跃,他不再多看这惨象,用衣袖简单擦了擦孟思佩的花脸,就将她再次抱起。

“走吧,回家。”

经此一役,孟思佩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变得沉默了,不再对着孟辰撒娇,孟辰主动抱她,她却要孟辰放她下来,也不和他牵,自己一个人走在半米远的地方。

孟辰观察了她一会儿,没贸然接近她,带着孟思佩换了交通工具,接下来的一路维持了较长时间的和平,可即便没有突发不断的事故,孟思佩还是不肯挨着孟辰,低着脑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回到了他们居住多年的家,是城市偏僻角落藏在巷子里的平房,孟辰手里没钥匙,孟思佩倒是熟门熟路从窗下的盆栽里翻出钥匙交给孟辰,门开,孟辰先进去,但孟思佩依然站在门外。

“孟思佩,进来。”

“......不行。”

孟思佩咬牙退了一步,对着孟辰难辨喜怒的双眸,她眼圈渐渐红了,可她倔强地吸了吸鼻子,没有向以往那样扑入爸爸怀着寻求安慰,她身上穿的是来时洗到发白的小裙子,别墅里元白给她准备了一衣柜的精巧童装,她没有拿走,还是穿着爸爸给她买的衣服。

“......我是害人精。”她终于说道,“我会害你的。”

少顷,孟辰问道:“是我曾经这么说过你吗?”

他也没等孟思佩张口,上前就把人抱到手臂上,孟辰看着她闪躲的脸庞,淡漠而不容置疑地道:“你也知道我很怪,你怎么能信一个怪人说的话?你是害人精,我还能活到现在吗?”

“可是——”

“没有可是,孟思佩。”

孟辰进屋,把她放到椅子上,再蹲下来握着她的手,孟辰道:“别整天胡思乱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再过一年我就送你去学校,孟思佩,等你进了学校,你就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到时候你就是躺在地上撒泼说你不想上学也没用,我不会惯着你。”

事实上孟辰并不确定他能否留到一年后,但孟思佩原本的父亲,如今大概也和孟辰是一个想法,那就算孟辰离开这个世界,孟思佩还是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当务之急,是要渡过元白口中,七日后那个命定的时辰。

孟辰不怕元白上门要人,他只是不想在小孩子面前见血,元白若执意求死,孟辰不介意送他一程。

可就在回到住处的当晚,孟思佩紧锣密鼓发起高热,她浑身滚烫,更是不时发出呓语,孟辰想带她去医院,孟思佩却轻轻扯住他的衣角,她声音那样微弱,孟辰不得不把耳朵贴在她干枯的嘴唇上,才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医院......治不好......”她断断续续道,“已经去过......好多次啦......”

孟辰紧紧皱起眉,他一遍遍为孟思佩用冷水打湿的帕子擦着身体,却无济于事,而孟思佩于昏睡中勉力睁开烧得通红的大眼睛,夜深人静,她忽的笑了。

“爸爸,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秘密。”

“小时候,我其实一直,一直都很想生病......因为我只要生病,你就会陪在我身边,哪里也不会去......”说着,她眼底还是沁出泪,弯弯曲曲流进鬓发里,“爸爸,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是个害人精,是累赘......爸爸,爸爸......”

“别说了,睡吧,养养精神。”

孟辰把孟思佩的手塞回被窝,在炎热的夏日生病本就最为难熬,孟思佩眨也不眨地看他,像是怕错过这一眼就再也没有以后了,她手指纠缠的力度那么轻,却让能力战画中鬼的孟辰也放弃了与她相抗的念头,他回握住孟思佩,侧身坐上床,枯坐一宿。

黎明前孟思佩的温度总算退了下去,能吃得进一些食物了,孟辰原以为这是事态有所好转,可到了第二天晚上,高烧再次来临,如此反复,孟思佩一天比一天虚弱了下去。

【是的,你的女儿降世即为阴胎,本不容于世,是你从死神手中一次次将她夺回,但这回要取她性命的不是外界袭击,而是她体内来源不明的怪病,你能战胜鬼怪,却不能战胜命运。】

【能救女儿的,只有知晓一切秘密的元白,当初正是他邀请你参与计划,要与你分享世间荣耀——可你怕元白,你发自心底恐惧那个如妖似魔的男人,所以在孟思佩出生后你就从元白手里偷走了她,你起初认为你是想窃取唯一一次的许愿机会,但这么多年过去,你不得不承认,你只是想找个理由,从元白身边逃离。】

【这次回到别墅,你的目的是找到救女儿的办法,但元白的说辞打乱了你的计划,七日太短,你不能让女儿留在那样危险的地方。】

【难道无论怎么选,女儿都只有死路一条吗?】

【任务六:杀死元白,终结仪式。】

看到这里,孟辰不由自肺腑长长舒出一口气,有尘埃落定之感,到了第六天孟思佩病得头都抬不起,半日水米不进,她蜷缩起来睡在孟辰身边,照这个趋势下去,明日孟辰就可以联系殡仪馆了。

看来还是那个献祭的仪式在作祟,就是没有任务六,孟辰此刻也会动身去寻元白,但这具身体和元白不愧曾是志同道合的伴侣,孟辰心念一动,那扇聊胜于无脆弱的木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噔、噔、噔。不疾不徐,很难想象光凭脚步就让人感受到优雅是个什么境界,可事实如此,犹如出没在夜色里的黑猫,有着一身柔滑皮毛,它在饲主脚边打转,温顺的动作里藏着有朝一日终将人掏心掏肺的恶念。

在元白敲门前,孟辰就冷着脸打开了门,元白惊异半秒便柔柔笑了:“阿辰,你和我真是心有灵犀,你知道我来接你啦。”

说罢便想进屋,孟辰腿一抬将他拦下,元白见状似乎是有些无奈,仍是好脾气地和孟辰商量:“你需要我,不是吗,你是需要我的,阿辰,为什么总要急着拒绝我呢,你明明知道我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他意有所指朝着孟辰背后投去一眼,孟辰下意识偏过身体挡住床上昏睡的孟思佩,这屋统共就十来个平方,元白只消一眼就把布置瞧个分明,但元白的视线仅在孟思佩那因高烧而潮红的面上一顿便移开,他似乎并不太在意孟思佩死活,反而一时很难接受孟辰这些年竟住在如此糟糕的环境中。

以至于再开口时,元白语气有压抑不住的心疼:“阿辰,纵使是你要同我赌气,也不该这样为难你自己。”

他竟不顾孟辰阻挡,硬生生向前迈步进了这扇门,元白虽生得美貌,那股要一头撞死在南墙下的疯劲令孟辰也要皱起眉回避,进了屋看得更真切,元白神情越发哀戚:“同我回去吧,阿辰,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不要再生气,也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如果不是孟辰还能听见孟思佩在艰难痛苦地喘息,他真要以为此情此景是有情人花前月下上演重归于好的戏码了。

孟辰单刀直入:“孟思佩生病了,你知道怎么治。”

“……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你心里最记挂着的还是阴胎,我放下仪式来寻你,对我你是不闻不问,反而这么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你倒上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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