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场重头戏，宋黎表现惊艳，一条就达到了导演内心想要达成的完美效果。今天再到片场，孙伟瞧他的眼神都能开出花来，不住嘴地说：

“你们刘总可真有眼光，你果然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料儿！”

宋黎抿嘴微笑，嘴上谦虚说是导演指导有方，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块料，现在断言恐怕为时尚早。

那场戏，他到底靠什么才演出了那种效果，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

许琛不像孙伟那样外放直爽，但作为片场某种意义上的领导，该表扬的还是要表扬。

宋黎的才华有目共睹，还不止演戏。这种时候，如果还硬撑着抹不开面子说句好听的，实在有违上位者气度。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许琛轻咳一声，接着孙伟的话头开了尊口：

“那个……昨天那场戏，你表现的确非常好，嗯……就……远远超出了孙导和我的预期。以后，继续努力，相信你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好。谢谢许老师，我一定会努力。”宋黎浅浅笑了笑，心里却想，远远超出你的预期，大概是因为你对我的预期实在太低了吧……

孙伟听完旁边这位小自己十好几岁的影帝一番老干部发言，简直憋不住想放声大笑。许琛平时说话也不是这风格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想笑，有人却恰恰相反。无意中听到导演、投资人和原片场透明人之间的这场对话，李子扬和他的小跟班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

午休时间，卫生间里，小跟班边洗手边低声议论：“切！瞧见没有，咱剧组男四号今天那嘚瑟劲儿！我还当许大影帝多慧眼如炬呢，最后还不是没顶住某些马屁精的顽强攻势。还前途无量呢，我呸！”

李子扬勾勾唇角，眼神却很冷：“那可不吗？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说了，许琛也就那么回事儿，江河日下，江郎才尽，不定哪天就彻底糊了，遇着个捧臭脚的，当然稀罕了！”

“嗳？这倒不至于吧？许大影帝今年才26岁，对男演员来说，妥妥的上升期呢。”

“你懂什么？如果真在上升期，一个电影咖，何必巴巴来拍逼格不高的流量剧？还不是发现自己不行了，赶紧借机转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彻底转幕后了。”

“不是吧？他上部影片不还拿奖了么？”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乱传啊。据内幕消息，许琛是个性冷淡，演不了感情戏。你没发现吗？他前几部电影都没感情线，不是绝世大侠，就是冷面杀手。他跟女演员压根儿擦不出火花，只能接那种没感情线的角色。但是，作为演员，一直不演感情戏怎么可能？他自己也知道这是致命短板，所以才开始考虑转型做投资人。”

“不是吧？！跟女演员没火花……他会不会是gay啊？”

“应该不是，据说男的女的都不行，他就是没那种激情，妥妥的性冷淡。”

“噗哈哈哈哈哈，不至于吧，年纪轻轻，才26，就……性冷淡？”小跟班儿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揶揄和幸灾乐祸。

隔间里，许琛正想推门出去，给这两个嚼舌根的释放一点点来自男一号和投资人的威慑，就听旁边另一扇隔间门被人大力推开，宋黎的声音跟着响起：

“李子扬，我要你马上收回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当着你这位朋友的面认错、澄清！”

李子扬愣了一瞬，嗤笑道：“马屁精，你当自己是谁？还命令我？老子说得是事实，凭什么收回？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找你的许老师告状去，看是你尴尬，还是他尴尬？”

宋黎冷声道：“背后造谣中伤，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你都不觉得尴尬，许老师凭什么尴尬？”

“第一，我没造谣，当然不尴尬；第二，跟造谣相比，怎么说也是性冷淡的男人更尴尬吧？”说完，李子扬忍不住讥诮地笑了一声。

宋黎冷笑道：“无知又无聊！你恐怕不知道，许老师出道的第一部电影，他塑造的那个傻子角色，是影评人公认的，将最自然、最原始、最纯粹的**演绎到极致的经典角色吧？”

“那你恐怕也不知道，那部戏他根本就是看上人家女主角了，本色出演的吧？后来被人家女神甩了，成了个性冷淡。要不然在那之后呢？他还演过什么涉及情爱的角色？”

“所谓经典，一个就够了，足以打破你所说的他演不了感情戏这种谣言。他只想创新，不想重复自己的老路，这种想法，怕是你这种肤浅无聊的人永远都不会懂的。”宋黎声音和情绪都渐趋稳定，心里的火也被自己有理有据的论战给浇灭了。的确，李子扬这种人，怎么可能懂许琛？

李子扬词穷，一腔被怼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宋黎身上：“你一个靠卖屁股、拍马屁上位的弱鸡，还有脸谈什么经典、创新？还真当自己是个正经演员了？”

这话实在太粗野太下作了！

宋黎脸颊发热，胸腔鼓动，但他还是勉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了冷静自若：“你说我什么都无所谓，但你不能说许老师！我希望你立刻在你刚刚造谣的这位同事面前澄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李子扬笑了：“不客气？你想怎么不客气？动手？我倒乐意奉陪，只怕到时候不小心打坏了你这张小白脸，金主不喜欢了，你可别怪我！”

宋黎二话不说正要举步，又一扇隔间门被人推开了。

许琛面无表情走出来，冷淡的目光一一扫过洗手台边的三个人，最终停在了李子扬脸上：

“有时间在卫生间里闹事，看来你们的工作量还是太不饱和了。回头我跟孙导说一声，洛棋的戏份往前赶一赶，你没意见吧？”

李子扬涨红了脸，嗫嚅道：“没……没意见……对不起，许老师……我……我……”

“没意见就出去！我没兴趣在这种地方跟你剖析人性、探讨人生。”

李子扬和那位叫不上名字的小演员落荒而逃，许琛终于将目光再次投向宋黎。

宋黎心脏猛地一缩，刚刚的淡定自若霎时跑了个干净。

以前，他对许琛的那些好意，都被他视作别有用心。今天这样的巧合，似乎更加不好解释了。

万一许琛以为，他是因为明知他在场，才故意跑出来说那番话……

许琛目光幽深，盯着宋黎看了半天。

宋黎在片场一贯是随性淡然、随遇而安的，他脾气好性子也软，见人总是未语先笑。刚刚突然听到他跟别人大声置气，据理力争，甚至差点动起手来，实在令许琛大感意外。

许琛从出道起就是男一号，后来又是影帝，是工作室老板，是投资人，这一路走来，从来都是他冲锋陷阵、罩着别人。头一次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弱小很多的人“罩”了，有人义无反顾挡在前面替他冲锋陷阵，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

许琛只觉心尖上涌起一股酸酸麻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被许琛盯得浑身不自在，宋黎垂下眼帘，艰涩出声：“许老师，我……不知道你也在这儿……”

没想到，许琛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柔，还带了一丝丝戏谑：“如果知道，你就不帮我出头了？”

“……不是……”宋黎一时语塞。

许琛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下次，不用再跟人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嘴长在别人身上，永远都不可能管得住的。”被人说那么难听，很不值啊。

宋黎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是你啊……他们实在不该这样乱说，我……真的忍不了。”

许琛垂眼：“我也曾误解、乱说过……别人，被其他人说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

发现许琛没有对自己动气的意思，宋黎胆子稍稍大了一些：“许老师，李子扬刚刚说的那些，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纯属污蔑中伤，你别在意。”

许琛沉默一瞬，低声道：“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啊？……这……不可能的……吧？”宋黎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宋黎脸上的表情实在太有趣了，许琛忍不住笑起来：

“逗你的。你也一样，他说你的那些话，同样别往心里去。等你以后有了名气，更加免不了会被人误解、议论，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而且会越来越多。除了别去在意，让自己尽可能免疫，恐怕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我懂的。谢谢许老师。”宋黎偷偷掐了掐自己大腿。这样的许琛，实在太让人意外了，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大道理讲完了，回想宋黎刚刚的言行，许琛心底微微一动，也许……说不定……大概……这人还没有粉转黑？他动动唇角犹豫着想问：“你……”

“怎么了，许老师？”宋黎立刻回应。

虽然但是，“你还是我粉丝吗”这种话，也实在太令人难以启齿了，许琛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没什么。”

许琛说到做到，跟孙伟知会之后，当真把李子扬的戏份全部都往前提了。

幸而洛棋的戏本来也不多，而且全部集中在主角觉醒之前的书院求学阶段，即便提前也不会扰乱剧组整体拍摄计划。

李子扬作为一名戏份不多的小配角，这些日子为了赶戏，比几位主角还要忙，每天早出晚归，累得跟条狗似的。但他不光不敢怒，心里甚至还隐隐生出了一份窃喜和侥幸。

要知道，以许琛在剧组的身份、地位，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跟李子扬解约，删掉他所有戏份再换个人演，这就足够对他造成致命打击了。

但许琛并没有那么做。李子扬思来想去，心里也没个底。

许琛当然不会是为了节省那点对他来说不值一提的违约金。所以，难道真是自己的演技和才华征服了许琛？

抱着一种想要求证，也想最后再抢救一下自己跟影帝之间关系的心思，李子扬涎着脸凑到许琛身边，带着讨好的笑低声道：“琛哥，那天真的对不起，我错了。谢谢您还愿意让我留在剧组。”

“唔……演好你的戏就行了，别再整什么幺蛾子。”许琛语气懒懒的，目光始终盯着手里的剧本，眼皮都没抬一下。

“琛哥，就……您觉得，我演得洛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想请您多多指教。”李子扬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架势。

许琛终于抬了抬眼皮，随手合上手里的剧本，盯着身边的人似笑非笑道：“挺好的啊，没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你要演得不像，我能留你到现在？”

李子扬心里大喜，果然！

他面上堆出谦逊的笑：“谢谢琛哥肯定。我觉得自己的演技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以后还需要向您多多学习！”

“那倒也不必。你属于本色演出，从里到外，都跟角色非常贴合。你只要照着自己日常的样子去做，洛棋的猥琐小人姿态就跃然而出，何必费心琢磨什么演技？”

“噗”地一声，一直默默无声待在旁边的孙伟一口矿泉水喷出去老远。

李子扬涨红了脸灰溜溜逃开了。

孙伟一边拿纸巾擦脸擦嘴，一边笑得停不下来：“呦呦呦，许影帝骂人，不带脏字还这么损，厉害厉害！”

许琛阴沉着一张脸懒声道：“他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因为他之前没少污蔑中伤宋黎，我都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

“哟！我们许大影帝什么时候化身正义天使了？还会替人打抱不平呢？”

许琛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谁打抱不平了？我这是为了维护片场的和谐和正气！这种小人，留在剧组，始终都是不稳定因素，趁早拍完趁早打发走完事！”

许琛：“无端造谣，害我在宋黎面前胡说八道，这账我还没跟他算呢！”

朱筱婷：“有人造谣，也要有人肯信啊……”

许琛：“……不会说话可以不说，OK？”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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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妥妥的性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