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刻钟，宋黎和李哲被服务员带进包间，发现张长远和谷千原居然已经提前到了。

两人忍不住有些吃惊。

小演员等大导演是常规操作，反过来就实在有点违和了。

李哲忙凑上去道歉问好，又说了好一堆场面话。好在张长远这人是真的平易近人，也是真不在乎这些小节，两人这才安安生生坐下来吃饭。

饭桌上，基本是张长远说话，宋黎应和，李哲忙着打补丁。

谷千原就跟宋黎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离谁都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里，脸上不带什么表情，也极少开口。

他看上去比以前越发消瘦了，黑框眼镜后，一双眼睛在宋黎和张长远脸上扫来扫去，像随时都在探询、思考什么深奥命题。

张长远的新片预计十月底开机，取景地主要在京城，而且大多是内景戏。无论从档期还是拍摄地点来看，宋黎这边都没有任何问题。

张长远想让宋黎试镜的角色，是这部电影的男二号，一个非常喜欢并且擅长打游戏的富二代小青年。

双方相谈甚欢，初步确定了合作意向。不过，为了对外显示公平起见，宋黎仍要参加9月份的公开试镜，到时候还要再看看投资人的意见。

席间，李哲偷偷出去找服务员买单，发现张长远已经签过单了。

他回到包间，张长远毫不避讳地笑道：“小李是去买单了吧？这次是我主动约你们，没道理让你们请客。等下次有机会，你们再请回来也一样嘛。”

李哲讪笑着答应了，心里对这位知名新锐导演的敬服又悄悄上了一个台阶。

张长远和谷千原都不喝酒，饭桌上也不会国际国内东拉西扯，有事只管说事。所以这顿饭没耽误太长时间，事情谈好，饭吃饱了，也就各自散了。

在楼道里送走了张导演和谷编剧，宋黎和李哲正准备离开，忽听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宋黎？”

宋黎回头，笑容立刻盈满眼底：“许老师？你怎么也在这儿？”

“剧组的饭实在吃腻了，我请师兄打牙祭。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是啊，已经聊完了，正准备回去呢。”

“如果不急的话，来这边坐坐，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开了两辆车过来，省得你俩再打车了。”

许琛带宋黎和李哲走进包间，何明轩和朱筱婷迅速对视一眼，眼里都多了一丝狐疑。

何明轩仿似不经意般问：“这么巧啊？你俩也来这儿吃饭？”

“是啊，何老师。我们约了人在这边谈事情。”

“听说你上次在外面吃饭都吃出事情了，还敢出来？有没有跟剧组报备啊？”何明轩蹙着眉朝宋黎摆出一脸严肃状。

宋黎忙道：“算是报备过了。我跟许老师说过了，饭店名称和包厢号也都发给许老师了。”

“哦……那就好。” 何明轩那声“哦”一波三折，唇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冲朱筱婷那边眨了眨眼。

朱筱婷抿嘴忍笑，终于明白这顿突如其来的大餐是怎么回事了。

许琛面无表情盯了对面两人一眼，当着宋黎，也不好说什么，只红着耳尖安排他和李哲坐下，又让朱筱婷给一桌子人点饭后甜点。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李哲坐何明轩的车，宋黎坐许琛的车。朱筱婷开车，宋黎和许琛并肩坐在后排。

第一次在安静私密的空间里跟许琛挨这么近，宋黎手心潮湿，目不斜视，身体僵硬地挺着，丝毫不敢乱动，心里更是升起一股浓浓的恍惚和不真实感。

巫女曾告诉自己，他们两个的灵魂之间，只有十世单恋的缘分。到宋黎和许琛这儿，已是十世中的最后一世，缘分也最为稀薄。

他们原本应该连互相认识的机缘都没有，宋黎只能作为一名粉丝遥遥喜欢许琛……

可是现在，他不光跟许琛认识了，有了交集，甚至还能离许琛如此之近……难道因为自己逆天换魂，导致一切都偏离了原本的发展路径，出现了未知的偏差？

但是，不管原因如何，偏差就是偏差，命运本身是不可违逆的。

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光，是靠一份不怎么光彩的契约偷来的，一旦那边完成契约，他就要回到原来的时空，这里的一切，便如一片泡影，一场云烟……

许琛不知道宋黎心里转着怎样的念头，他原本也是极度僵硬、紧绷的，后来发现，宋黎似乎比自己还要紧绷，心情顿时不明所以地轻松下来，还多了一丝莫可名状的愉悦。

两人一路无话，眼看快到酒店了，许琛终于开口：“今天你们谈论的事，有确定结果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

“杀青后回了京城，如果有时间，可以给我发微信或者打电话。”

“好。”

如此简洁的回应，令许琛终于忍不住偏头看了宋黎一眼，心底隐隐升起一缕失落：“你的戏快要杀青了，开心么？”

这次，宋黎终于不再单字回应了，他也偏过头看了许琛一眼，垂眼片刻后，瓮声道：“……不开心。”

前排朱筱婷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一紧，耳朵忍不住竖得更高了。

许琛微微挑眉，脸上是一副惊讶诧异的模样，心脏却忍不住“砰砰”狂跳起来：“哦？为什么呀？”

朱筱婷努力绷紧双唇，强行忍住了那一声从胸腔里喷涌而上的“噗”。天呐！这奇怪的问话语气！还“呀”？

宋黎垂着眼在心里默默说：因为不想离开你。

虽然但是，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将将回暖，他自然不敢将如此直白暧昧的话说出口，白白惹许琛厌烦。

半晌，宋黎只低低道：“舍不得离开这个剧组。”

许琛淡淡“哦”了一声。

不过，很快地，心里那丝失望便飘然远去，他迅速给自己找到了那个甜的点：剧组是我投资组建的，舍不得剧组，四舍五入约等于舍不得我……

朱筱婷仿佛听到了影帝自恋的心声，忍不住悄悄在心里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无论心里有多少不舍，宋黎到底还是离开影视城回了京城。

杀青那日，吃蛋糕、送鲜花、拍照片。

许琛趁着这难得的光明正大的机会，揽着宋黎的肩拍了无数合影，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自己登上微博嘚瑟了一组九宫格，标题是：小师弟要离开我了！[流泪.jpg]

宋黎犹豫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回应。他是真的怕了网上那些动不动就跑去骂许琛的黑子。

但刘自平却不以为然：“他自己都发了，不管你转不转，该骂的还是得骂。你转了，他的唯粉不高兴，说你抱大腿蹭热度；你不转，他们更不高兴，说你端架子不给许琛面子。反正怎么着都是骂，还不如转了，既礼貌回应了许琛，也蹭了热度。”

宋黎想想，觉得挺有道理。再说了，从发乎本心的角度讲，他也不想对许琛的示好视若无睹，所以还是点赞转发了。

毫无意外，CP粉迅速在两人微博底下掀起新一轮狂欢。许琛唯粉忙着撇清关系，黑粉则骂声一片，说许琛、宋黎卖腐无下限。

肖泽无比头疼，打电话给许琛：“阿琛，你怎么回事？是真的打算卖腐到底了？”

许琛装傻：“啊？我没想那么多啊，就是……大家合作挺愉快的，杀青了总要意思一下好好道个别吧？而且，我微博里的话也是按照剧情发展说的，就是为新剧做宣传啊。”

“宣传也不是这么个宣传法啊，你这就是明晃晃给CP粉投食喂饭，还嫌他们不够烦？”

朱筱婷在一边小声嘀咕：“没准儿，人家就是想要多多的CP粉呢？”

电话开着免提，肖泽没听清，在电话那边追问：“筱婷，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肖哥。我是说，CP粉越来越多了，真的是很麻烦呢……”

“对啊，连筱婷都知道，CP粉多了很麻烦，会让唯粉不高兴不说，而且你也不可能跟宋黎老绑一块儿，等这部戏播完了，要那么多CP粉有什么用？”

“没准下次还有机会合作呢？”许琛嘴硬。

“下次？你们俩咖位差了多少你不知道？能让你演的戏，愿意要他的机率有多大？算了，不跟你扯这些了，反正你发也发了，这次先就这样吧。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关绯闻的事，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再行动。如果你能偶尔想得起来我这个经纪人，最好先跟我商量一下再发，好吧？”

“……好。”

宋黎回京先休整了两天，周一到公司找刘自平商量拍广告的事。一进楼道，迎面就碰上了熟人。

瞿浩笑嘻嘻走过来，熟稔地冲他打招呼：“呦，黎哥回来了？是来找刘总的吧？”

黎……黎哥？宋黎感觉自己额头上有一滴冷汗悄悄滑落。

他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对瞿浩点点头：“瞿浩，好久不见。那个……没记错的话，我好像小你两岁？”

身体年龄22，魂魄年龄刚满18，被一个24岁的人叫哥，宋黎实在有点承受不起。

瞿浩浑不在意道：“嗨，谁大谁小的有什么要紧？咱这个圈子，一向名气大的就是哥。黎哥现在大红大紫的，我们叫你声哥也是应该的。”

宋黎正色道：“你太夸张了，怎么也谈不上大红大紫吧？我只拍了一部戏，只是戏里的男四号，而且剧还没播，观众根本都不认识我。只不过侥幸蹭了一点许老师的人气而已，算什么名气大？”

瞿浩嘻嘻笑着：“能蹭许大影帝的人气，那也是你的本事啊！你这人还真是哈，刚来的时候看着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倒是挺有手段，轻松收服了咱老大不说，连许琛你都能收服，佩服佩服！”

这话听上去极不入耳，但宋黎不知该如何反驳对方，或者，从骨子里说，他其实有点不屑于反驳，所以只淡淡笑了笑：“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瞿浩还想纠缠两句，刘自平的办公室门从里面打开了，李哲探出头来喊道：“阿黎，快来，等你半天了！”

瞿浩耸耸肩撇撇嘴，盯着宋黎离开的背影看了半晌，唇角不觉勾出一抹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