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游戏人生》的拍摄也接近尾声。

张长远一贯较真，越到后面越发精益求精，对每个细节的要求都细致入微。

宋黎和许琛拍戏拍得很累，但也很有成就感。

很多时候，一部好戏，好演员、好导演、好剧本缺一不可，三者是互相成就的关系。宋黎很庆幸自己刚刚出道就连续遇上好剧组、好导演。

《青玉案》剧组自不必说，孙伟和许琛都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不光拍摄过程极为顺畅，宋黎在那部戏里的成长也是一日千里。

《游戏人生》虽然有剧本事件的阴影在，但不可否认，张长远是个敬业又有艺术追求的人，处事公允，性格也好相处。这部戏，宋黎同样拍得很过瘾。

尤其最近一段时间，谷千原大多数时候都不在剧组，瞿浩的戏年前已经杀青，再也不会过来添堵，宋黎的日子是累并快乐着。

好不容易盼到周末休息日，宋黎原想好好睡一整天，许琛却打来电话，说约了人一起吃饭，叫宋黎一起去，还特意叮嘱他别带李哲。

宋黎赶紧起来收拾齐整赶去赴约。

进了饭店包厢，里面除了许琛，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个子不高，其貌不扬。

一见宋黎，那人眼睛都直了，不等许琛介绍便起身迎接，口里不住称赞：“哇塞，真人比电视上还好看，难怪才演一部剧就红了！”

许琛嘴角微不可查地轻轻一抽，脸上笑容淡了几分。宋黎倒是见怪不怪，淡定伸手跟对方握了握：“您好！我是宋黎，怎么称呼您？”

许琛接过话头道：“这位是王树泽王导，S省剧团的舞台剧导演，跟咱们剧组的谷编是大学同学兼室友。”

宋黎瞬间明白了这顿饭的意义所在，点头笑着叫了声“王导”。

王树泽跟许琛是通过中间人的关系搭上的线，饭局一开始还略有点拘束。对着许琛这样的业内大咖和宋黎这样一个大帅哥，难免有些放不开。

但他天性爽朗话多，等到了后面，几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收不住了。

许琛不动声色把话题往谷千原身上引，王树泽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聊一聊双方都认识的人，更容易在酒桌上打开局面。

他捏着酒杯蹙着眉头，一个劲儿摇头：“我这人就爱实话实说，你们可别介意哈。谷千原这人，让我说真心话，那是真不太行！”

“哦？怎么说？”许琛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探询。

“忘本！做人最不该忘本，您说是不是？他这方面表现太差劲，就一个字，飘！”

“我看他平时为人还挺谦逊低调的啊？”

“那是对您！您许大影帝是什么人？他敢对你不谦虚？对其他人他可不这样。”

王树泽闷了一口酒，像是怕许琛不信，接着说：“我们那会儿一个寝室，关系挺好的吧，我也没少照顾他。结果呢，人毕业了走红了，居然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跟我们玩儿消失！”

“他跟你们宿舍都不联系了？”

“可不是么？谁都不联系。那时候宿舍里数我跟他关系好。他家境不大好，性格也有点轴，爱认死理，所以上大学的时候和刚毕业那会儿，他剧本卖不出去，手头挺紧的，我没少请他吃饭喝酒。结果人家后来攀上张大导演，成金牌编剧了，居然给我来了个高攀不起！”

王树泽越说越激动，脸颊都微微有些发红了。

“他是一直都不喜欢社交么？”许琛问。

“不爱社交？那倒没有。他大学时候挺爱交朋友的，特喜欢拉着人聊他写的剧本，聊他那些人生理想。要不然，他跟张长远不同班不同级的，怎么能搭上趟？现在他那不叫不爱社交，叫势利眼！人家只是不爱跟我们这种没能量的人社交罢了。”

宋黎有点诧异，默默抬眼看了许琛一眼。虽然谷千原为人很不地道，但说他势利眼，属实有点谈不上。剧组有许琛这样的大咖在，也没见他主动结交过。

“你的意思……他大学的时候性格还挺外向？”

“昂，是还挺外向的。他写的那些剧本，我瞅着也就一般般，但他自称是不想迎合普罗大众，每次写好了就到处找他自己觉得有水平的人卖弄，张长远估计就是这么跟他认识的。”

王树泽又嗤笑着摇摇头道：“而且，他没钱吧，还喜欢请人喝酒聊天，经常弄得吃饭钱都不够。自己还觉得自己挺潇洒，学人家李白，千金散尽还复来。完了真吃不上饭了，还不是管我借！”

许琛跟宋黎对视一眼，心底都是莫可名状的惊讶。

王树泽口中的谷千原，跟他们认识的谷千原，差别可太大了。现在的谷千原，不光一点都不外向，甚至有明显的社交恐惧。

宋黎心里隐隐有了个古怪念头：难道谷千原改别人性格改上瘾了，连自己都不肯放过？或者先拿自己做了个试验品？

王树泽说话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干脆痛快，一顿饭没有吃很久就聊得挺透彻了，但谷千原这个人的形象却越发模糊得让人看不真切了。

他是什么时候拥有了那种神秘的能力？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偷偷摆弄他人的命运？

从王树泽这里，他们看不出多少端倪。

至少，大学时代的谷千原，似乎并不得志，性格也跟现在完全不同。那些奇怪的事情，很可能都发生在他毕业成为职业编剧以后。

看宋黎一脸愁眉不展、心思沉重的模样，许琛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宽慰道：

“别灰心，多知道一些事情总有好处。至少我们可以大致猜测，他大学时代应该没害过人，这也是件好事。我还找关系联系上了谷千原的母亲，等有空了，我们一起去拜访她，好不好？”

宋黎瞪大眼睛：“他母亲？这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万一打草惊蛇……”

许琛轻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据说他已经很久没去看望过他母亲了，除了定期打钱给对方，母子之间形同陌路，他母亲一时半会儿应该跟他说不上太多话。”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等这部戏杀青吧。他家是外地的，他母亲一直住在老家，一来一去需要点时间。”

这件事之后过了两天，外出休假的谷千原回了剧组。大约假期过得还不错，他脸颊上似乎长了点肉，眼珠子里头也多了几分活泛的气息。

看见宋黎，他照旧是那副阴恻恻的目光，如今，这目光还扩展到了许琛身上。

张长远似乎也察觉到了双方之间微妙的气氛，轻易不安排他们碰面，有什么剧本方面的问题，都由他本人两头跑着传话。

剧组年后重新开工这段时间，李哲明显感觉到许琛有点不对劲。

他之前对宋黎好，还遮遮掩掩的，总有这样那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以至于李哲从来都没往别处想过。

但这次回来之后，许影帝变得明目张胆起来。有时候李哲都觉得，他这个助理简直可以顺利退位了。

许大影帝整天在宋黎身边跟前跟后，事无巨细都要关照，常常令李哲没了用武之地。

即便他是个糙汉子直男，也终于意识到了许琛的真实意图。

令他惊讶的是，同样身为助理，朱筱婷对这种状况安之若素，似乎早已洞悉其中真相。他不由感慨，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影帝身边的金牌助理，这洞察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过，李哲跟朱筱婷的立场可不一样。他是自家白菜被别人家猪惦记上了，就算那头猪条件很不一般，该操的心他还得操。

所以，他决定打探一下宋黎的态度，好决定自己是尽力配合，还是出手阻拦。

酒店房间里，他好不容易逮着个许琛不会找上门的时间，抓紧时间问宋黎：“阿黎，你现在……还是琛哥的粉丝么？”

“当然是啊！怎么了？”

“就只是粉丝么？没有点什么其他的关系？”

宋黎想了想，笑得有点傻：“也不止啊。琛哥说过，我们不仅是粉丝和偶像的关系，还可以是好朋友甚至好兄弟的关系。”

“好朋友好兄弟？你确定这是他本人亲口说的？”李哲瞪大眼睛，他不信许琛会自己把自己往沟里带。

宋黎努力回想了一下，这话确实不是许琛亲口说的。是许琛有那个意思，他自己意会的。

“他没亲口说，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李哲望天无语：“……你不觉得，他最近对你热情得有点过分么？”

“是挺热情的，但不过分啊。”来自许琛的接近，再多也不嫌多，怎么可能过分？

“……那万一，他对你，并不只是朋友、兄弟那么简单，还有些别的什么心思呢？”李哲觉得自己真的已经非常循循善诱了。

宋黎愣了愣：“你是说……那种意思么？这你放心，绝对不会的。他不会真的喜欢上我。”

宋黎领悟力并不差，他完全明白李哲的意思。

但是，他对巫女的法力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她说他们之间是十世单恋，那就一定是十世单恋，绝无中途改变的可能。

即便这单恋有了些微的差别，对方不再那么冷酷决绝，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些类似同情、感动或怜惜之类的情绪，但都无关宏旨。

李哲无语片刻，单手扶额道：“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许影帝必不可能喜欢你？”

宋黎笑着眨了眨眼，没说话。他真想告诉李哲，的确有人给过他这种自信。

李哲抿着嘴点点头：“行，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吧。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啊，许影帝真的喜欢你，还追求你，你会答应么？”

宋黎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

“好。那我懂了。那……你以后是不是也该跟他适当保持点距离？”

“啊？这倒不用吧？反正又不会发生什么，粉丝愿意靠近偶像，不是很正常么？”宋黎已食髓知味，现在让他远离许琛，他真的舍不得。

李哲：“……你不觉得，孤男寡男的，走太近了，关系容易失控么？”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宋黎的确心里有数。上天注定的事，谁能轻易改变？

“行吧……就当我啥都没说。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李哲有点无奈了，他几乎已经能看到未来白菜地里一片狼藉的景象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那头猪能仁慈一点、长久一点吧。至少目前看上去，诚意还是蛮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