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乡随俗(科幻HE)

我有一个秘密,我是一个外星人。

我最近在这个星球上学习到了一些东西,对伴侣的坦诚,我感觉到了一些来自社会道德方面的自我谴责。

在我的星球上,我们只有一种性别,这样的好处是,我们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家庭并不是基本组成单元,社区或者一些团体才是,我们不需要结婚,不需要两个人才能繁衍后代,我们的后代是申请来的,提交一张申请表,会有专门的机构来调查抚养环境,通常是物资上的和性格上的,一些性格偏激的人不会申请到后代。

但在这里,繁衍后代并不需要申请,街上有很多遗弃的孤儿,申请后代很简单,孤儿院和医院到处是遗弃的孩子,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这里的人有两种性别,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弄清楚我伴侣的性别是男的,我伪装的身份也是个男人,按照这个星球的界定,我是个同性恋。

无疑,在很多方面,我欺骗了我的伴侣,这正是我愧疚的原因。

但我接到了母星的命令,他们让我伪装成当地人,执行观测任务,我至今尚未接到母星的调令,任务还得继续。

按理说,我得对任务忠诚,但我的伴侣是个很好的人,他很会修草坪,会在周末的时候花上半天的时间修理草坪,他还很擅长社交,我们会在草坪上举办烧烤会,这帮我融入当地免去了很多麻烦。

我们生活在一起有一年了,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他,也让我越发良心不安,尤其当我发现有一个很不错的人在追求他。

那是他的学弟,学习很优秀,据说研究也很厉害,他的导师对他寄予厚望,听说那位学弟喜欢我的伴侣,导师一直在努力撮合他们俩。

我最近一直在想,我得跟他分手。

他回来了。

他看上去很累,晚上十一点了,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当然会累,现在提好吗?

“还没睡?”他问我。

“我在等你回来。”

“你真好,”他过来亲我的额头,这是当地人才有的亲密方式,我好不容易才习惯,习惯一旦养成,就会形成惯性。

“我有事要跟你谈。”

“等我洗完澡。”

我坐在客厅里,等他出来。

十几分钟后,他从浴室出来,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我花了很久,才学会通过肩膀和腰部的比例分别男女,男性肩宽腰窄,通常是倒三角的身材,当然还有另一个更简单的办法,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区别猫咪,可把这样的方法用到人身上,却是性骚扰。

他们还会进行一种运动,在我们那儿是没有的,我花了很久才接受伴侣的一些奇怪行为,并从他那儿知道,这是相爱的人才会做的运动。

“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们分手。”

“今天不是愚人节。”

愚人节又是他们的一种节日,听说在这一天,大家可以尽情地编造谎话,而不用担心骗人的后果。

所以我可以知道,他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没有骗你,我想跟你分手。”

他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为什么?你喜欢上其他人了?”

“没有。”

也许告诉他有会更好。

“那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不,你很好。”

但据我有限的认知,在这里,这也是一种委婉的拒绝,这叫好人卡。

“那总得有原因。”

“我找到了一个修草坪技术更好的人。”

天知道,我为什么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了,也没有与人分手的经验,修草坪应该是个很重要的理由。

我记得有好几回,我听见邻居夫妻在吵架,原因就是那片草坪。

“你和我谈恋爱只是为了找一个修草坪的人?”

“是的。”

他的反应让我怀疑这片草坪的作用,它很重要,它承担了大部分的社交,有很多女士都喜欢我们家门口的草坪。

他气呼呼地出去了,没过多久,又回来收拾行李。

他走后,就没再回来,草坪没有人除了,只得我自己来除,说实话,这些精细的活我做的并不好,我需要一个修草坪的人。

我从邻居太太那里打听到有专门从事草坪修理的人,只要花钱雇佣就好了,来应聘的是个在校学生,正在筹集学费。

很好,事情解决了,我不用再为草坪烦忧。

但在我外出工作的时候,他回来过一趟,他来取落下的衣服,这件事情是我雇佣的学生告诉我的。

“他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答了什么?”

“您雇佣了我,不过他看上去不太相信。”

我回到屋子里,将空出的衣柜重新整理,整理过后,才发现一件不属于我的衣服,这是我前男友的衣服,我给他发了个消息,让他来取衣服。

他很快就来了,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把我的东西都清理掉?”他拿了衣服,情绪却不大好。

“这是你的东西,不是我的,”我强调了一遍,又觉得懊悔,这里的人对界限并不敏感,不像母星,一切都分得很清晰,因为我们那儿不太容许模模糊糊的事情。

“是为了那个还没有二十岁的学生?”

“哪个学生?”

我想不起来有那么一个学生,我这儿也不收学生,又不是学校。

“居然还不止一个?你突然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他拿了衣服走了。

我想了很久,没想明白他想表达的内容,于是只能到网上匿名发帖询问,然后我才发现了真相,他怀疑我同时和很多人有关系,这里的文化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很快,我就将这件事忘了,事实上,想要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并不困难,因为我们的情感系统并不发达。

我最近在考虑一个新的想法,我是否需要一个伴侣,这里也有很多光棍,我可以假装成找不到对象的光棍,但上司太热情了,他总是想给我介绍对象,我无法推辞,便答应了去见一面。

来的是一位女士,我可以辨认出来,而且我最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这里的女性和男性说话的音高不一样,当然这种办法并不总是奏效。

她很紧张,我告诉她不要紧张,这并没有用,直到餐点上来,这位女士才开始说话,说了一些闲篇,她又问,“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没有。”

“我不信。”

“我只交过一个男朋友。”

这场相亲卒。

上司很生气,觉得我是故意的,为了搅黄这场相亲,才说交过男朋友,理由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男朋友,现在是前男友。

我坚持我有过男朋友,上司让我带过来,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一种气话,我相信了。

我给前男友打电话,电话已经换了,我又去他工作的地方找他,但我见到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学弟。

学弟是个阳光开朗的人,从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就能看出来。

他看到我,表情却变了,“你还有脸来找他。”

“我有些事情,他在哪里?”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那你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他似乎被气到了,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

“他在研究生公寓。”

“谢谢。”

“我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学长,你要是再敢耍他,我绝对不会再给你机会。”

我没懂他想表达什么,但他在威胁我,这是我能感受到的。

我离开了实验室,来到研究生公寓,敲了很久的门,终于有人开了,他身上穿着睡衣,脸上很久没刮了,长出了胡茬。

“你在就太好了。”

“你怎么来了?找不到人给你修草坪了。”

“并不是,我有其他的事。”

“我又忘了什么?要你亲自送过来?”

“也不是,我的上司并不相信我有前男友,他说除非我带过去给他看。”

他愣了好久,“你不是找到了更好的人,随便带一个过去不就行了。”

“可我只有一个前男友。”

“我懂了,他们都是现在时。”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觉得他说话越加复杂了,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词汇,至于上司那边,我再想办法吧。

“别走,别离开我,”他拉住了我,这样的举动让我困惑。

我偏头看着他,想要从习得的文化习俗里找到类似的场景,然后我想起来了,有一对要离婚的夫妻也是这样的,一方不想离婚,另一方却坚持离婚,可我们没有结婚,并不存在婚姻关系。

“放开我,”我说。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强调事实,希望他能明白。

“我不同意。”

“你已经同意了。”

“你为什么能这么绝情?你难道忘记了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没忘,那段日子很好。”

他是个很好的伴侣,这点我无可否认。

“那就不要分手。”

“可你有更适合的伴侣。”

“你说谁?”

“你的学弟。”

“我不喜欢他,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你听说了什么?是不是他来找过你了?”

“没有。”

“那为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

“我觉得这样对你更好。”

他脸色变了,很生气地指着我,“你给我滚。”

我不明白,我又说错了什么,看来今天的任务是无法完成了。

我回到公司,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上司没有再提相亲的事情,我也便将这件事放在一旁。

但有一天,学弟来了,他来找我,让我着实意外,他明明不喜欢我。

“昨天是秦祎学长生日,我向他告白,他同意了。”

他放下茶杯,看着我,我也看着自己,是我身上沾了脏东西吗?他为什么要一直看着我?他很惊讶,“你不在乎?”

“我为什么要在乎?”

“我跟他交往,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我想起来了,这里还有很多因为伴侣再找对象,引起的吃醋事件,跟这些事件比起来,我的反应不大正常。

“生气,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想强调他再找对象跟我无关。

学弟也不再多问,他离开我家,门外传来除草剂的嗡嗡声,我问雇佣的学生,“如果你的前女友有了新的男朋友?你会生气吗?”

“会,”他答得毫不犹豫。

“可你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我只能生闷气,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让我对这个星球的人类有了全新的认识,可我并不生气,我实在是无法融入这个星球,他们的感情系统波动无法预测,也很难检测缘由。

问题太过复杂,我决定出去散步,顺便吃点东西,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我接到了一通电话,医院打来的,说是秦祎被人捅了一刀,他们找不到联系的人,便联系了我。

真奇怪,要联系也该联系父母,联系不到父母,那就联系亲朋好友,至少这一点是两个星球相通的,可医院联系到了我。

我赶到医院时,他在里头做手术,屏幕上的心电图起起伏伏。

过了近一个小时,医生出来了,告诉我,他暂时脱离了危险,但需要有人在晚上看着。

他躺在病床上,脸上因为失血发白,后来我从医生那儿得知,刀再偏上几分,就会捅到他的动脉,那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了。

我握住他藏在被子下的手,手臂看上去瘦了,也许是衣服的效果,我不太清楚。

早上,护士来给他换药,我问护士,“他的状态怎么样?”

“不太好,病人平时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得有一阵子才能恢复。”

我记得他的作息一向很好,他很爱运动,也很爱与人来往,并没有不爱惜身体这一回事,但护士不会骗我。

临近中午,他醒了。

我问他,“要我帮你联系什么人吗?”

“我想先吃点东西。”

我给他喂了点粥,他问我,“你怎么在这?”

“医院给我打了电话。”

“你还要上班吧。”

“我请了假,你不用担心。”

“我们没有关系了,你不用照顾我,”他开始咳嗽,剧烈地咳嗽。

护士急急忙忙过来,说病人不能情绪激动,要给他说点开心的事。

于是我选择了闭嘴,我实在无法习惯这里的文化。

可他开始跟我说话了,“昨晚我感觉有人握着我的手。”

我看着他,不懂他想跟我说什么。

“你都离开我了,为什么要回来?”

“你现在身体不好,别谈这些。”

“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我抿嘴看着他。

他突然握住身上的管子,“你不说,我就把这些拔掉。”

“别这样,”我很怕他想不开,“这件事很复杂,我不能现在告诉你,等你康复了,我告诉你,好吗?”

我尽量安抚他的情绪,他将信将疑,“签字。”

他知道我很守约定,我便同他签了字,他才又安心躺下。

晚上,我回家换了身衣服,又来到医院,我想给他的父母打电话,可他告诉我,他没有父母,我又问他,要不要给他男朋友打电话。

他说,“我们没在一起。”

“可你答应了。”

“是的,可他说不想看我意气用事,想等我冷静下来。”

“他是个很好的人,你讨厌他哪里?”

“你这话真奇怪,喜欢不喜欢和这个人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呢?”

“你很好,我喜欢你啊,有关系的。”

“但这世上很好的人有很多,你难道喜欢他们每一个人?”他看着我,里头涌动的感情让我看不懂。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对这个星球的爱情知之甚少。

“你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他又问我。

“我希望你能过得更好。”

“可我觉得你在我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伴侣。”

我是一个外星人,我的任务是观察这个星球的人,将资料送回母星。

“我觉得好就行了。”

可我欺骗了他,我为此感到痛苦,我也染上了这里的坏毛病。

他的身体日渐好转,我开始思考怎么向他解释这件事,才能在不透露我是外星人的情况下,让他信服。

我想不出任何理由。

期间,他的同学,导师和学弟都来过,学校准备给他发个见义勇为的奖,他看上去也比刚进医院的时候开朗多了。

出院那天,他将那张签了字的纸拿给我,我告诉他,“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一个高人曾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不好,身边的人也会受影响。”

这里的人很相信算命,这是我学习了很久找到了理由。

“我不迷信。”

“可他的话已经实现了一半。”

“哪一半?”

“他说我无法产下后代,我去医院查过,这是真的。”

“这事只需要事先打听好,就能忽悠很多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又搬到了一起住,他最近不太有安全感,睡到半夜,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对我说,“不要走。”

我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差劲的事情。

“我不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走。”

但没过一个月,我接到了母星发来的讯息,母星让我搭载飞船返航,飞船即将到达这颗行星。

我不想离开,我萌生了这样的想法,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任务执行者。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焦躁,他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总是用目光追寻着我,生怕我突然消失。

“不要离开我,”他抱着我,不断对我重复这句话。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我多么希望我是这个行星上的人,我就什么都不用去忧虑,但不可以,母星的飞船还是到达了。

就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晚上,我想逃,可身上有母星设置的芯片,飞船停留在草坪上,我的同胞用一种只有我们能听到的方式呼唤。

“编号37089号,立刻返回飞船。”

“编号00001号,立刻返回飞船。”

我听到了呼唤声,不止是我的,还有一个人也在附近,是我的邻居?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同样一样奇怪的人。

这时,我发现秦祎醒了,正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我。

我发现了答案,他不是这个行星上的人,他也是母星派来的,可他一点也不像,无论从哪里看都像是这个星球的人。

他知晓这个行星的礼仪文化,知道如何与邻居往来,知道修剪一片草坪的技巧,他不可能是我的同族。

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答道,“入乡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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