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溱利落地收剑入鞘，再一抬眼，面前的长街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他不禁愕然。

书中有记载画皮妖在危急关头，为保全自身性命，便会捏出一个虚构的幻境，幻境之内，皆是自身最为渴求之物。

无数修士踏入幻境，下落不明。据说那些未走出幻境的修士，最后都变成了画皮妖的养料。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湖蓝的襦裙，她朝黎溱弯眼笑，眼里是藏不住的羞怯和欣喜。黎溱突然觉得喉头干涩，他低低出了声：“阿姐……”

“唉，我在这儿，别发呆啦，阿娘还在等着我们回去。”说罢，她上前两步亲昵地挽住黎溱的胳膊，把他往家的地方带。

不错的，叹柳街，滢江边的柳树，后山腰上的桃花，张记烧饼……这里是“湖水镇”，黎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旁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他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进了院，看清屋内坐在桌旁的三个人，黎溱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攥住，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桌边赫然坐着风小琴，黎世昌和李蔚莹，三人坐在桌边相谈甚欢。

黎溱轻轻蹙起眉，觉得自己突然头疼得厉害。黎世昌和李蔚莹身上穿着的衣服依旧是十年前的那件，面貌也似十年前一般的年轻。

“阿娘！小溱来了，你们同他讲罢。”身旁的人笑盈盈地走到桌边坐下，黎溱站在门前，迟迟没有动作。

“你这小子，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快过来。”黎世昌朝他招招手。

“爹……”黎溱的声音轻的像是在叹气。

他跨步进门，看着桌上大红色的喜帖，眉轻轻蹙起来了。

“你和昭昭的婚事终于是订下了，下月十八是个黄道吉日……”李蔚莹笑着朝他开口。

黎溱怔住，拿起桌上的喜帖，帖上红纸黑字写得清楚。

“此证：风明晚，黎溱，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黎溱盯着眼前的字，突然觉得有些过分的荒唐和可悲。

原来，他最渴求的，不过这些。

半晌，无人作声。“让昭昭和小溱单独待一会儿，咱们先走……”风小琴开了口，接着三人结伴出了院子。

黎溱将喜帖搁在桌上，双眸黑沉沉地，直勾勾盯着对面的人，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倒叫人有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小溱，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开心么？”对面的人出声问，黎溱抬眼，看见她脸上飘起的红晕，她轻轻垂着头，那神情完全是一副小女儿准备出嫁时的欣喜和羞赧。

黎溱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剑柄，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轻轻点了点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对面的人站起身，倒了一杯茶递给黎溱，她说：“我们以后就同爹娘一起住在湖水镇，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

黎溱接过茶盏，他盯着茶水，眼底突然浮现出清亮的笑意，他将茶盏贴近唇，弯了眼，答得干脆：“好啊。”

对面的人松了口气，又向黎溱靠近几步，黎溱看向她腰间挂着的香包，突然出了声，他问：“这个香包是哪里得来的？”

“自然是你亲手做给我的……你不记得了么？”对面的人有些气恼的回他。

黎溱点点头，神态自若，他道：“没错，是我亲手做的……你再凑我近些吧。”

那人依言向前走了两步，下一瞬，长剑出鞘，极快的穿透面前人的胸膛。顷刻之间，那人瘫倒在地，身上的皮肤开始溃烂，露出皮下森然的白骨。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过十六岁……”

黎溱垂下眼，眉心轻轻蹙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凶，他开口道：“除了这张脸，你和她实在没一点儿相似之处。”

他掀了下眼皮，无波无澜的看向地上的那堆白骨，那表情像是在看一滩死水。

黎溱收了剑，大步向外走，沿街的一切景象，房屋都在飞快地坍塌，幻境破了。

画皮妖受了伤，幻境彻底坍塌后，终于露出原本的模样。

没有客来安，没有来往的人群，有的只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庙，和庙前的一条河。

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黎溱脸上，他鼻尖的腐臭味儿总算是散开一些。

河边挂了几盏人皮灯，浑浊的河水飘着件靛蓝色的袍子。黎溱认出，那是天灵派的弟子服。

透过窗子，黎溱看见里面的人影，他放轻脚步走进后窗，看见风明晚和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她的肩膀受了伤，裙摆上全是泥点。

黎溱快步进屋，急忙忙喊她：“阿姐！”风明晚回头，见他过来，往侧边坐了些，给他留出一个空位，她笑着问：“捉到了么？”黎溱点点头，从袖里摸出一个瓶子，要给风明晚上药。

“不用不用，刚刚柠柒姑娘帮我上过好几次了。”风明晚笑着摇摇头，她指指对面坐着的柠柒和苏隼，又指指黎溱，接着开口：

“小溱，这位是柠柒，刚刚是她救了我，这位是柠柒的朋友，苏隼……”风明晚顿了下，接着说，“这是黎溱，我的……表弟。”

黎溱紧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风明晚看，他低低的出声唤她：“阿姐，是我不好……”

风明晚摇摇头，让他坐下。黎溱小心翼翼地凑近风明晚，去看她肩膀上的抓伤。风明晚叹口气，“是小伤，已经不痛了。”

风明晚看着黎溱紧抿着的唇，想起刚才幻境坍塌的场景。

她施了结阵咒，又轻轻拉过柠柒的手腕，“柠姑娘，先待在阵里罢。”

柠柒诧异的扬眉，凑她近些，笑问她：“姑娘怎知我姓柠？”

风明晚眨眨眼，001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它说：“你这怎么圆？”

“我方才看见剑柄上刻着个柠字，就大胆猜测姑娘姓柠，可是错了？”风明晚也笑笑，依言回。

“原是如此，我叫柠柒，姑娘莫非也要去天灵派参加大选？”柠柒问她。

在原书中，柠柒和苏隼是黎溱的挚友，初时于“客来安”这一章节，四人一路上捉妖破案，又一同拜入天灵派。

风明晚想既然要结伴同行，那在这个剧情点她应该应是。

她答：“风明晚，幸会。我们是打算去王都参加门派大选。”

远方的雾散开，从雾中走出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虎。柠柒轻轻拉住风明晚，带着她轻轻一跃，就上了虎背。

柠柒俯下身，将头贴在这只白虎的头上，眉眼带笑，轻轻开口：“做得好，阿苏！”

那只白虎驮着风明晚和柠柒，越过坍塌的房屋，来到这坐破庙前。

风明晚站在地上，只觉得晕乎乎的。眨眼之间，那只白虎已然变成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劲装，剑眉星目，生得十分俊朗。

柠柒指指他，向风明晚介绍：“风姑娘，这是苏隼，我的朋友，他不太会说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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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