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阮依早就去睡了的沈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到阮依,她拂了拂胸口松了口气问道:“怎么还没睡?”
阮依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咬着唇:“我,我担心你。”
沈菀愣了愣,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暖意,看向阮依的眼神更加柔和了些,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我没事。”
阮依先是身体一僵,然后很快就松懈下来。
沈菀察觉到,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想到景越拜托的事,就对阮依笑了笑:“你小舅舅拜托我这段时间接送你上下学,你会不会不习惯?”
阮依一愣。
沈菀斟酌的开口:“如果你不习惯的话……”
“没。”阮依连忙打断了沈菀的话,眼睛亮了起来,小脸红扑扑的,急切的说道:“不会不习惯的,真的。”
沈菀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让她回去休息,毕竟时间也不早了。
沈菀回到房间,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向外面。
她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小区大门那边,此时此刻,小区门口明亮的灯光能让她看清门口的情况。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景越走了。
沈菀松了口气,皱起眉头,回到床上坐下,思考了良久也想不出什么,最后只能去洗漱了一番,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抛之脑后。
此时,景越开着车,在夜间的道路上缓慢行驶,很多车辆都超越了他呼啸而去。
他双手搭在放上盘上,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将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拨了桑园号。
桑园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我说,景大老板,这都几点了?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在说?”
听到桑园不耐烦的抱怨,景越这才察觉,这会儿都十二点过了,已是深夜。
深夜的风凉丝丝的,吹在景越的脸上让他清醒了几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抱歉。”
桑园打了个哈欠,似乎并没放在心上:“说吧,到底什么事这么晚打电话?”
要知道,这段时间因为景越的事,她真的是起早贪黑,今天好不容易有时间早睡。结果刚睡着没多久就被打扰,心情非常非常不爽。
“桑园。”景越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我记得你家是本市的吧?”
桑园被问的有些茫然,大半夜把她叫醒就问这个?有毛病?
“景越,你脑子被门给夹了?我家不是本市的还能是哪里的?”
桑园从小到大都是男孩子性格,大大咧咧的,很喜欢交朋友。
然而小学时候有几个女生和她玩的好,结果没多久,这个拉着她说那个的坏话,那个拉着她说这个的坏话,然后她还无意间听到那两人背着她说她的坏话。
于是,桑园就炸了,也不明白她们这样有什么意思,于是就不和女孩子玩了,反而和男孩子比较合得来。
混在一群男孩子堆里,也就造成了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桑园身边的朋友都是男的,而她的性别,也被一群男孩子给忽略了,整天称兄道弟的。
直到大学的时候,桑园晚来的发育火速膨胀,前凸后翘,女性特征非常明显,众人才后知后觉,桑园是个女的。
可偏偏,从小到大,朋友都习惯了桑园是兄弟,咋一看变成女人了,除了有些咋舌之外,还是习惯性的把她当兄弟。
对此,桑园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自在。
景越和桑园是高中同学,还是同班同桌,那时候时候两人关系相当糟糕,是那种见面就红眼的糟糕。
两人还因为不对付而打过几次架,基本上都是桑园带人群殴景越,偏偏景越一个人就能把所有人打趴下。
那时候的景越,就像是暴躁的老虎,凶狠,蛮横,目光里带着嗜血的狠辣,仿佛举世皆敌。
用桑园的话来说,就是个惹人厌的中二病。
偏偏这个中二病还特别能打。
然后打着打着,景越就成了桑园一群人里的一员。
主要是和桑园玩的特别好的叶文奇,最开始被景越揍趴下的时候还不服,几次之后彻底的服了。死皮赖脸的跑去让景越教他。
后来,他们一群人还去桑园家聚餐来的。
所以景越问她家是不是本市的,桑园才莫名其妙,觉得景越的脑子坏了。
景越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又闭上了,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桑园差点以为景越已经挂了电话了,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还在通话界面。
“景越?”
景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没事,先挂了。”
桑园盯着结束通话的手机,然后把手机扔了,倒在床上:“有病。”
景越打开车门下来,站在路边吹了一会儿冷风,脑海里浮现出小贝壳立面刻的有些歪斜的‘月’字。
因为力道不够,经过时间的摧残,那个字已经很淡很淡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楚。
站了一会儿,景越才回到车上,开车回家。
*
天已经黑透了,广阔的地界灯火俱灭,只有天边的一轮明月洒下的光能让这方天地没有陷入彻底的黑暗。
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声,草丛里的虫鸣倒是不绝于耳。
风吹过,树叶互相拍打,发出沙沙的声音。
然而这些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毫无节奏的催命曲一样,听得令人恐惧,让人害怕。
呼—呼—呼—
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传来。
月色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脚步踉跄地从远处跑来,似乎已经竭力,却还是努力的向前跑。
周围山峦叠嶂,树影婆娑,如同鬼魅重重。
不知是被月色的衬托,还是被这气氛给吓的,少年的脸苍白一片。
远方传来了犬吠声,少年浑身一颤,不小心被田埂绊倒,整个人都摔进了插着秧苗的水田中。
秧苗顿时被他压倒一片。
水田中还有不少没有被泡软跑烂的玉米梗,少年摔下去的时候双手意识下的撑住身体,手掌瞬间被玉米梗擦伤。
疼的钻心刺骨,血从掌心涌出,在混浊的田水中氤氲开来,很快就消失不见。
少年疼的呲牙,却一声不吭。
听到犬吠声在逐渐接近,少年连忙从水田中爬起,脚却被扭伤了,爬回田埂上之后,站起来有些疼。
他咬了咬牙,用力甩了甩扭伤的脚,看了一眼方向,继续往前跑。
“哥哥,这边。”软糯糯的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少年抬头看过去,月光下,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裙子,不断对他招手。
少年本不想理会,然而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近,他的心顿时高高提起。
咬了咬牙,他朝着小女孩那边跑过去。
小女孩拿出一瓶风油精指了指掀开的地窖:“哥哥,你把你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然后去下面,把风油精涂在身上,狗狗就找不到你了。”
少年拿过风油精就踩着梯子往地窖里走。
“哥哥,你的外套给我,我去引开狗狗。”小女孩有些急了。
少年不耐烦的低吼:“不需要!”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委委屈屈的说:“不,不引开狗狗,他们会找到你的。”
少年背脊一僵,闷声道:“找到就找到,大不了再被打一顿。”
等少年已经到了地窖下面,他抬头,逆着光,只能看着一个小小的脑袋在地窖口,却看不清脸,皱了皱眉:“快回去,别被人发现了。”
“好。”小女孩盖上了地窖盖子,地窖里一片黑暗,再也看不到小女孩的影子。
景越睁开眼,不是黑漆漆的地窖,而是宽敞明亮的房间,天花板上还吊着一盏简约的水晶吊灯。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才撑着床坐起来。
一晚上,景越都做着那个不断跑,想要逃走的梦。
即便是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可那种害怕,恐惧,还有想要逃离的情绪却始终环绕在他心中,让他睡的很不安稳。
他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退烧之后很多记忆都变得模模糊糊不太清楚。
景越小时候被拐卖过,直到十二三岁才被找回来,被找回来的时候,他发着高烧,打退烧针都没用,差点被烧傻了。
等退烧后虽然没傻,却丢了很多记忆。
比如说他被拐卖这件事,如果不是警察来问话,如果不是他爸告诉他,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被拐卖了。
只感觉自己明明前一刻还在他爸身边,然而一觉醒来,就失去了几年的记忆。
因为没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导致警察什么都问不出来。
但是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景越都噩梦不断。
他梦到自己被人突然抱住捂住了口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梦到自己被卖给了不少人家,他不断的逃跑,被打被骂,最后换了一家又一家,逃不开被人卖的命运。
他梦到,他像一条狗一样,被人用铁链拴住脖子,就算在一栋农家门口的大树边,路过的村人似乎习以为常。
他梦到他饿的两眼发黑,感觉连呼吸都困难。
他还梦到过有一个小女孩脆生生的叫他哥哥,可他却非常非常不耐烦。
景越把自己的梦串联在一起,就明白了,这大概是被他遗忘掉的那些拐卖之后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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