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楼岚的声音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渐渐平息在这方天地间,祝仙师从一片废墟中站起身,他的帷帽被火燎到,黑黢黢的一片紧紧贴在他皮肉上。

祝仙师此时也顾不上疼了,他捂着胳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就朝白家外跑去。

此时的云隐早已不复先前的热闹,无数尸首横陈在路边,粘稠的血水顺着石板路蜿蜒,被他一踩,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有小儿正坐在街角抱着条断臂哭,尖细的声音在此时有些空荡的云隐城中清晰回响。

祈神台上,一袭羽衣的拂清尊者的神色随着远处那棵槐树的倒下剧变,他捂住自己的心口,身子猛地前倾吐出一大摊黑血出来。

血迹顺着琉璃砖瓦的缝隙消失在祈神台上,他抬眼,眸中神性不再。

“师尊,你可有事?”

此时祝仙师也恰好赶到,他将头上的帷帽扔在一旁,蹲下身就要去扶他。

拂清摆了摆手:“那边……出事了?”

“是弟子的罪过。”祝仙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请师尊责罚。”

拂清掐诀封住了自己的经脉,冷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此时没有了阵法的影响,云隐城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纷纷朝着城门奔去,得救的希望近在眼前,他们向外跑去,只是没等走上几步,就被个看不见的屏障拦在了里面。

他们抬头望向空中御剑凌空的拂清尊者,“扑通”一声跪倒了一大片。

“仙长,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我们保证,保证什么都不说!”

“师尊,这……”祝仙师看向身旁的人。

拂清尊者倒是看也不看下面的人,他转身,一枚符印随着他的动作落入城中。

“云隐……”

“仙君,你看清楚了吗?”

幻境如雾般散开,奇异的花香伴随着夭红的声音扑面而来。

他们此时已然置身于一片彼杀花田中,谢遥生循声看去,夭红正从将散的幻境中款款走出。

她随意地将肩上的沈自渡扔到地上,翘着腿向后一倒,坐在了几个纸人的背上。

夭红仔细端详着对面的仙君,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仙君这是不信嘛?”

谢遥生实在无法将自己记忆中的师尊与幻境中那个拂清尊者联系起来,他声音有些艰涩:“这只是你一面之词。”

夭红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体谅道:“确实是有些难以置信,谁让我是魔呢?”

她托着下巴凑近了些:“魔的话当然只能信一半。”

谢遥生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有些不敢往下想。云隐那一年覆灭,满城繁华皆成废土,后来者只能凭借满城魔气推断是魔族之人屠了城。

可真相如何,或许只有那一年活下来的拂清尊者和前去接应他的……师兄知道。

“你那时不杀我,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些?”

听见这话,夭红不禁笑了出来,她促狭地来回看着对面两人:“也不算吧……虽然我那时确实很想杀了仙君你。”

她说着,又折身坐回了纸人背上。

“师尊……”郁离站在他身侧,不周剑半出鞘握在掌心。

幻花界的月圆,照得几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细不可闻的铁链碰撞声响起,夭红侧头,就见几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铁链从地上的影子中长出,而后犹如毒蛇一般顺着她的脚踝爬上脖颈。

“什么风,竟然把祭司吹来了。”

来人一身黑袍,浑身上下被锁链缠满,只留下一只不见眼白黑漆漆的眼。

他的声音粗哑低沉:“我为何不能来?”

夭红没理他,反倒笑着问谢遥生:“仙君见这人,是否眼生得紧?”

她话刚说完,脖颈上缠绕着的锁链骤然一紧,她声音一顿,似笑非笑地看着祭司。

“怎么,现在除了脸,就连名字也不敢见人了吗?”

“无影无形,锁链拘魂。”谢遥生眼神微动,似在斟酌,“莫非是掌管鬼蜮妄川渡的祭司?”

这话虽是在问,可他神色间却满是笃定。

“不周动荡,倒是方便了诸位穿行。”

祭司僵直的脊背一松,他头也不回道:“无意冒犯,只是循方主指示将夭红缉拿罢了。”

夭红怒极反笑:“我又犯了何事,用得着你来缉拿?”

她将身上缠绕的锁链扯下,伸手钳住了祭司的脸。

铁链碰撞,硌得她手有些疼,可夭红还是掰着他的脸转向谢遥生。

祭司的视线对上谢遥生后慌忙转开,随即又看到了他身边的郁离,神色一滞。

“仙君可要好好记住他。”

说完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夭红冷哼一声,带着她的纸人消失在了逐渐升腾的雾气中。

祭司见她离开也不再拖延,他匆忙转过头离去。

他们刚刚离去,原本晕倒在花丛中生死不明的沈自渡才悠悠转醒,他扶着脑袋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谢遥生。

见他神色不太好,沈自渡强压着身上的不舒服爬起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师弟,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

此时幻境退去,他们二人从荒沙界离去时穿着的衣服再次显现。谢遥生此时才反应了过来,他略显尴尬地背着手,试图将袖子上很伤大雅的补丁藏起来。

沈自渡心里很是不得劲儿。

他家师弟自小长在逍遥宗,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他从身上摸出个乾坤袋塞进谢遥生手心:“给,快去换上吧。”

幸亏那日出城时他多留了个心眼带着师弟掉在地上的乾坤袋,否则今日真是……

谢遥生接过乾坤袋连连道谢,他从里面取出身颜色深一些他不太喜欢的衣服递给身边的郁离:“可能有些小?你凑活穿穿。”

沈自渡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站着的的郁离,他一双细长的眼眯起,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位是?”

谢遥生刚拿出身衣服,听见这话动作一顿,他拉了拉郁离道:“这是……阿无,我在路上碰见的散修。”

“散修?”沈自渡明显有些不信,“散修怎么会在三千界里?”

“和我们一样,不小心碰到禁制进来的。”

谢遥生含糊着掠过这个话题,他推搡着沈自渡道:“师兄你也别愣着,先去找禁制离开这里再说。”

见沈自渡没再深究,谢遥生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抱着衣服走到了一处巨石后,正褪下外袍,余光就扫到另一道五彩斑斓的身影。

他有些不自然地拢着身上的衣服:“你怎么过来了。”

郁离脚步一顿背过身去,耳根渐渐泛起红色:“没有别的地方了。”他总不能当着沈自渡的面换衣服。

“那你先到旁边去,我换完叫你。”

谢遥生见他僵着脚步走远了,这才轻舒一声,将身上的衣服迅速换好。

原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换衣服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

谢遥生抿着唇将脑海里的画面统统甩开。

大概是先前的场景太过深入人心,所以才会觉得不自在。

郁离见他出来,动作极快的换好了衣服,然后追了出来,和他并肩朝着沈自渡走去。

沈自渡已经在刚才自己躺着的地方找到了禁制,他抱臂站在旁边,看着那边并肩走来的两人。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找到了?”谢遥生走近问道。

沈自渡点点头,侧身一步亮出了身后的禁制。

这禁制藏在花丛下,暗色与周边的景象融为一体。

“就是它了。”谢遥生指尖凝起灵力,正欲将灵力注入禁制时,沈自渡出声打断了他。

“怎么了?”

沈自渡歪着头看郁离,对方脸上带着鬼面,只能看到双眼睛。那双眼时刻追随着他师弟,让他心里泛起些不爽来。

“这位阿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谢遥生点点头,有些理所应当道:“当然了,我说好要将他带出去的。”

“可他来路不明,万一……”

“没事的师兄。”谢遥生拉住郁离的手腕,“我看着他,保证不给你惹事。”

沈自渡心里憋着股气无处发泄,他走到另一边站定,将灵力注入到禁制中。

这个叫什么阿无的,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禁制运转起来,周边的景物也随着它的旋转变换着。

沈自渡透过虚幻的花丛看到了阿无那双……似笑非笑,带着点挑衅的眼。

他一定会扒下这人的画皮,好让师弟知道——

这可不是什么安好心的人!

时刻萦绕在鼻尖的彼杀花的香气淡去,水流拍打的声音渐起,在耳边汇成一股股。

谢遥生定神看去,只见他们几人此时正站在几片巨大的荷叶之上,宛若巨龙般的彩鱼从水下游过,朦胧的雾气蒸腾,在半空中幻化出一朵朵祥云。

谢遥生伸手抚上身旁的并蒂莲,有些惊叹:“这里是……”

“弱水界。”郁离走在他身后低声道。

沈自渡眸光一凝:“你怎么知道……来过?”

郁离瞥了他一眼,抬手指向不远处:“那里写着。”

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雾气重重的水面上不知何时立着棵郁郁葱葱的菩提树,书上用几根轻纱吊着块牌匾,上边方方正正写着三个字——弱水界。

大片大片的荷叶蜿蜒铺设在水面之上,两旁莲花做点缀,倒有几分人在仙境的意味。

四周除了氤氲在水面上的雾气外空无一物,禁制显然不会在这周围,郁离将有些向下滑落的不周往肩上背了背。

“我们要过去吗?”

谢遥生点点头:“先过去看看。”

荷叶与荷叶之间还有着不短的一段距离,谢遥生正想跃过去,忽然只觉得脚下像灌了铅一样的重,浑身灵力凝滞,竟是难以施展。

身旁的二人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沈自渡沉吟道:“若是不能用灵力,那我们又该怎么过去?”

他低头看了眼水面,碧波如洗,一眼望下去似乎能看到水底的巨石。正当他要在仔细看时,一条巨大的彩鱼从荷叶边游过,顿时掀起巨大的水浪。沈自渡一个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眼见就要落入水中。

他一只脚踩在水面上,没有预想中掉落的感觉,反而像是落在了坚实的地上。

谢遥生轻呼一声,见他没有落入水中这才放下心来。他垂头看去,之间那只彩鱼正晃悠着漂浮在水面之上,将沈自渡稳稳接住。

它飘在那里,也不动,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谢遥生没有过多犹豫,他拉着郁离朝彩鱼背上一跃,脚底踩到层薄薄的水流,等他们站稳,彩鱼这才缓缓游动起来。

它顺着那条荷莲道向前游着,仿佛是知道自己带着人,一路上都浅浅地游在水面。

彩鱼的速度极快,没多时就游到了菩提树所在的岸边。

远看时只觉得这菩提树郁郁葱葱,可等这时离的近了,众人才发掘它的壮观。

他们站在水与地的交界处,仿若是树下几粒不起眼的尘埃。

“走吧。”谢遥生收回目光,率先朝着菩提树下走去。

三千界中无论是多么令人震撼的地方,其中一定还潜藏着不为他们所知的危险,此时此刻,他们断然不能沉溺于此放下警惕。

菩提树所生长的这片土地是如同水一般的湛蓝色,地上寸草不生,仔细看去似乎还泛着淡淡的光。岸边的彩鱼时不时跃出水面,庞大的身躯将一丛丛水花带出水面,然后迅速没入土壤。

菩提树的树干雄壮,越走近越能发觉它的壮观,翠绿的树叶垂落着,仿佛抬手就能触摸到。

走了许久,几人终于将要走到树下,在树下一角,有道人影瘫坐在地上,他弓着身子,将脸深深埋在手掌之中,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肩膀在一刻不停地抖动着。

手上戴着的佛珠忽然断裂,他止住了哭泣,慌忙趴在地上捡拾起来。

谢遥生停在他身侧,看清了他的脸。

“阿歹?”

晚点还有一章,我狂码[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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