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是最后一次。”沈佳人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走出房门后,她立马来到卫生间,扔掉凯温斯,冲洗手上的污渍。
那种温热似乎还残留在手上,引得沈佳人一阵心悸。淡红色的痕迹被水流带进下水口,像是被稀释了很多遍的血迹。
回到餐桌,毫不意外,雪菜肉丝面已经坨了。即使没坨,她也没心情继续吃了,恐惧和困惑早早填饱了她的肚子。
打开手机,没有老师在的那个班级群,此时消息已经变成99 ,大家都在因为那个即将到来的实习考核而兴奋。
沈佳人默默爬完消息楼,翻了翻手机备忘录,又上网搜了搜相关资料。终于无比确定,自己应该是穿了,穿到了一个现代架空的平行世界。
在这里,她依旧是沈佳人,温都大学的大三学生,母亲去世,父亲健在,有一个讨厌的弟弟。
看上去和原世界没有什么不同,但都是错觉。
身份证上的性别女,变为了种族人类。朝夕相处活生生的“弟弟”变成了没有“血肉”的类人。
之前每月都按时到访、折磨得她死去活来的月经,虽然没有了可还是需要每月流血,因为那黏腻恶心的凯温斯。
现在是初秋,天气依然有些热,但沈佳人穿着长裤长袖。
她撩开左胳膊上的衣袖,果不其然,有一道新鲜的伤痕,这是昨天“她”为了制作凯温斯而划伤的。
从搜集到的资料来看,类人是一种科技造物,类似有智慧的机器人。虽然有智慧,但终究不是人,需要能源驱动,而这个能源就是凯温斯——类人的生命维持剂,由90%的温斯花液和10%的人类血液制成,需要每月一换。
有句传言,“温斯花给予类人生命,人类血液给予类人灵魂”。
所以人类为什么要造出一个需要人类血液才能生存的物种?这和人造吸血鬼有什么区别?为了追求亲自喂养“天敌”的刺激?
比起人类为什么要造类人,更让她搞不懂的是温斯花和温斯岛。没有人去质疑它们存在的合理性,为什么存在。
它就像一个共识,存在于人类与类人的集体意识里。有点类似笔仙之类的都市传说,大家都知道这个故事,但问起起源,谁也说不出来一个所以然。
目前她能了解到的信息是,温斯花是一种特殊的植物,具有情感检测的作用,一般生长在温斯岛,岛外较少生长。
当人类/类人的情绪波动大或情感异常浓烈时,它就会出现在那个人类/类人的周围,数量越多,说明情绪波动越大或情感越浓烈。
至于情绪或情感到达什么程度才叫波动大/浓烈,没有固定标准。
有时候,在温斯岛外,只是单纯走在路上就能开出一朵温斯花,而有时候,你在温斯岛内吓得都快晕过去了,也不见它开一朵。
专家表示,这可能是因为温斯花具有情感,拥有个体偏好性。
沈佳人:……
你们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它有可能不是植物,而是别的东西?毕竟按照常识来讲,植物生长需要阳光雨露和土壤,不能也不会凭空出现。
温斯岛更是让沈佳人大开眼界,它真真切切的存在,位于宁洋的中心位置。
而在原世界,宁洋根本没有什么巨大无比、约莫占了三分之二位置的岛屿。它只是一片宽广的、一望无边的海洋。
最重要的,一个真实存在的岛屿,应该所见即所有,可以随时上岛。
而这座温斯岛只有在每年的九月份至12月份才能进入,平常就像是被一个巨大无比的玻璃罩罩住一样,完全靠近不了。且上岛以后,每个人见到的景象都不同。
在找资料时,有句评论精准地形容了温斯岛的存在:它像是一个游戏登录点,等着玩家登录,然后把玩家传送到不同的副本世界。
进入温斯岛是会死人的,但每年国家还是会组织批高校大三学生去温斯岛下副本。
原因无他,为了温斯花。
因为在副本中产生的温斯花可被自行带出,来供养占据世界一半以上的类人。
沈佳人看资料看得头疼脑胀,这世界太荒唐,耗子把猫当伴娘……
她刚想接着唱,手机传来一声振动,是课程提醒。
哈?更荒诞的来了——
即使这个平行世界已经有很多超出常理的事情,但思政课依旧存在。加油,坚定理想信念,做毫不动摇的无神论者!
这堂思政课,沈佳人打算睡了,谁知道呢,有可能再睁眼她就回去了。
可,上天偏偏不让她如意。
从上课铃打响的那一刻起,坐在她后面的两位女生就开始聊其中一个的感情状况。
她发誓她没有故意偷听,只是单纯好奇,在类人存在的世界是怎么谈恋爱的。
从初见到相爱再到分手,一整个跌宕起伏,这一通听下来感觉和原世界差不太多。
说到分手那段,那个女生已经带上了哭腔:“他给我提的分手,说他不明白爱是什么,也感觉不到我的爱。可我明明已经很努力的爱他了,他说想吃草莓,我就省吃俭用,攒了一个月的钱,给他买草莓口味的温斯花液。他说他不知道做梦是什么感觉,我就带他去了那个很有名的梦境城堡,还用我半年的生活费,办了一个月的梦境体验卡……我已经竭尽所能对他好,爱他了,可为什么……呜呜呜……”
因为他在骗你啊,妹妹!
前脚说不明白爱,后脚说感受不到爱,这不就是在间接暗示,我们之所以会分手,都是你的错吗?
好渣的一个类人!
旁边的女生安慰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类人遍地都是。咱不值得为这种类人生气!”
闻言,那个女生喊了声对方的名字,说出了一句沈佳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话:“如果你是个类人,那我一定和你在一起。”
“怎么?我是人类就不行了?”对方故意逗她。
“不行,我是坚定的人机恋。”她听上去鼻音更重了,“不搞人人恋。”
听到这里,沈佳人感觉有点奇怪。如果把类人换成男人,人机恋换成异性恋,人人恋换成同性恋,一切毫无违和感。
嗯,人人恋什么的可能是类人世界独有的一种表达词汇,独立于异性恋等词汇之外。
她在心里想,总不能这世界没有男人吧,哈哈。
可还是好奇怪。为什么不能搞人人恋,在原世界虽然没有类人,但人本来就有男女之分,人与人也能相爱。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后排的两位女生,“为什么不能搞人人恋?”
她面无表情,看上去不是询问,倒像是质问。
那位女生被问愣了,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回答道:“对不起,我没有歧视人人恋的意思,这只是我个人的癖好。”
她们的动静有点大,毫不意外地惊动了正在水课的老师。
思政老师是个典型的中年男人形象,黑蓝色的条纹衬衣被整齐地扎进腰带里,黑皮鞋,保温杯,腰间挂着一串钥匙链。
“说什么呢?要说站到前面来,跟大家一起说。”
她们三个立马噤若寒蝉,闭紧嘴巴。本以为这样就翻篇了。
可谁知,思政老师开始高谈阔论起来:“现在让你们说,你们又不说了。要我说啊,你们人类就是心思太活泛,控制不住情绪,控制不住自己。成也在情绪,败也在情绪。有时候多静气宁神,多向周围的一些类人同学学习学习,学习一下他们身上的不急不躁……”
这同样是一段令沈佳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话。
一个荒诞的念头,盘旋在沈佳人的心头,她终于忍不住举起手,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问道:“老师,你也是类人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视线立马聚焦起来,在沈佳人和思政老师间像探照灯般来回扫射。
毫不意外,沈佳人被赶出来了,还有被她连累的两个倒霉女生。
站在教室外,她回忆起思政老师那气成猪肝色的脸,心想果然还是太智慧了。
出来后,说自己分手的那位女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吁了一口气,“你太勇了,竟然敢这么说老师?”
其实沈佳人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但转念一想,可能是这句话杀伤力太强,有点类似于原世界的“你还算男人吗”。
对这句太勇的评价,沈佳人欣然收下,以防万一,她还是向两位女生确认了一下:“班里那些短头发的都是类人,对吗?”
她们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基本上都是,但也有些类人喜欢留长发,而有些人类喜欢留短发,个人爱好吧,但大部分类人都是短头发。”
随后她们又贴心地补充道:“我们现在这个社会还是很包容的,有时候逆流而上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自己舒服、开心就好。”
呜,这世上最美好的还是女孩子。不,应该改成,这世上最美好的还是人类。
原以为人与类人,好比人类与吸血鬼,看来她想错了,应该是人类(女)与类人(男)。
听到答案后,沈佳人微笑致谢,点头,转身,背着书包就走了。
她能听到她们在后面轻声大喊:“你不上课了?”
沈佳人转身朝她们挥挥手,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上课?上什么课?思政课?
这荒诞的世界啊,这种水课不上也罢。
走出教学楼,她一抬头就看见万里无云、湛蓝一片的天空。
她迈步走出去,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宛如走入另一个世界。
她在心里默念道:
你好,世界!我是人类沈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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