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双板斧5

龙焰428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浩浩荡荡,丹妮斯一时被雪景迷住了,竟忽视了那个几次三番来堵她的女人。那女人看起来憔悴又苍老,却在看见丹妮斯后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没几步就蹦跶到丹妮斯面前,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丹妮斯!丹妮斯!我终于见到你了!”

“忒拉可阿姨①,好久不见。”丹妮斯冷淡地说。实际上,这位已经尝试骚扰丹妮斯很多次了。

忒拉可夫人就是紫裙美男——丹妮斯早忘了牠叫啥了——的母亲,紫裙男从七月初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忒拉可夫人已经濒临崩溃了。

“丹妮斯,有人说你曾跟着贝勒扎进了那条巷子,拜托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有些癫狂地说。

“忒拉可阿姨,”丹妮斯深吸一口气,将不满忍下,把她曾说过好多次的话再重复一次,“首先,我没有跟着贝扎勒进那条巷子,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一会儿,那条巷子是附近最安静的地方,所以我才进去的。进去后根本没看见贝拉扎的身影。我在那坐了会儿,就出来了,全程没有见过任何人。”只是察觉到了微弱的魔法波动。

丹妮斯在事发当日也进了巷子的事,早就被人当线索报告给治安部了,治安部、神殿,甚至王庭使者分别把她叫去审问,把歌德兰德已知的所有测谎魔法全用了一遍,丹妮斯的的确确说的是实话。何况作为本年度母神最爱的孩子,几乎所有参加了女儿节的人都能为她作证,她根本没有让一个男孩消失无踪的作案时间。

丹妮斯的这双眼睛,绝对没有在巷子里见过任何人!至于魔法波动,又没人问。

忒拉可家族的精神系天赋魔法是“活力控制”,其实就是欺骗大脑,让它在身体已经很疲累时不感觉到累。几代忒拉可靠着这样的魔法催使劳作的工人们,为家族积累下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如今,失去了唯一孩子的当代忒拉可家主,催使着全家所有仆从,甚至是自己,几乎不停歇地搜寻王城及周边每一个角落,好多侍从被这样恶毒的行为吓得连夜跑路,留下的少部分都属于要钱不要命的。她还花大把的钱找雇佣兵帮忙,一堆人闹得满城风雨,将上边那位尽力压消息的贵人的努力全毁了。

忒拉可夫人最开始也接受了治安部的安抚,但她们迟迟不能破案,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为母亲的恐惧越来越深,她不光几次三番拦截丹妮斯,问个不止,还没少去治安部、神殿闹事,质问执法者和慈悲神明的仆侍为何还不能将她的孩子带回来。

“丹妮斯,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这次能想起更多细节呢!”忒拉可双手用力地抓住丹妮斯臂膀,如同利爪的钳制。丹妮斯只好再一次地回复她:“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不可能!”忒拉可声嘶力竭地对丹妮斯大吼,“我男儿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孩!牠不会四处乱跑的!一定是有人带走了牠!你不可能什么都没看见!”

我对此深表怀疑,夫人。丹妮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心想道,要不然你家男儿为何会出现在全是女人的女儿节上?

娥妮被丹妮斯派去学校抄笔记了,拉嘉在帮新报社搬家,这会儿只有她一个人,结束了神殿的课程,抄近路往家走。鹅毛般的雪花将世界嘈杂的声音吸收,此刻除去忒拉可夫人的嘶吼外,可称万籁俱寂。昼短夜长,天光晦暗,冬日的夜晚已然降临。

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时候啊——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丹妮斯反手握住忒拉可的手腕,用力一捏,许久未好好休息的老妇被长期锻炼的少年捏得只觉骨头快碎了,吃痛地放开了丹妮斯。

“我不知道你男儿在哪。”丹妮斯开口,依然是温柔的、充满耐心的,将重复了许多次的话语再重复一次。她选择用慈悲的眼神看着忒拉可夫人。

她会原谅她,哪怕这个女人再一次地拦截丹妮斯,狠狠捏着丹妮斯的肩膀问那些已经回答腻了的问题,她也会原谅她。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忒拉可夫人。丹妮斯在心中说。

有人踩着积雪走来,咯吱咯吱的声响越来越近,对方在晦暗之中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自己要找的人。

“哎呀,阿姨!”达米卡的声音由远及近,“您怎么在这,急死我们了......啊,丹妮斯!你......你还好吧?”见到丹妮斯也在,达米卡有些紧张,生怕忒拉可夫人伤害到了丹妮斯。

“我没事,忒拉可阿姨又问了一遍小巷的情况。”

“唉......阿姨。”达米卡看起来也很疲惫,看来她也被忒拉可折腾得不轻,“丹妮斯已经过了多少轮的测谎了?就算您不相信治安部、不相信神殿,难道王庭的调查结果也不相信吗?丹妮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您不要再为难她了!”

“达米卡......”忒拉可一见到她,突然变得很脆弱,任由达米卡将她揽过去,圈在怀抱里。

达米卡向丹妮斯使眼色,让她趁机离开。

“好了,阿姨,我明白您担忧贝勒扎,我也很想牠。就让我们相互依靠吧,我会像您的亲女儿一样的,就算是为了贝勒扎......”【“老不死的蠢驴!我究竟要哄她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改遗嘱把继承权直接给我?我快忍无可忍了。”】

达米卡的话语与心声同时在丹妮斯背后响起。

————————————

在那美好的、一看就适合发生故事的雪夜,又有个城里的男孩失踪了。

以极快速度进步着的见习神侍妲穆拉,迎来了她的第一次公开祝祷。她步履稳健地登上布告台,面对台下端坐着的信徒们,先进行常规的旧规讲解,妲穆拉今天特意选取了男德章宣讲,末了,又向大家说起最近王城发生的少男失踪案,“让我们为这些可怜的男孩祈祷,希望母神垂怜,原谅牠们的污孽,愿牠们不洁的灵魂得以在神憩庭园的池塘中洗涤,愿牠们......”众人都将双手交叠在胸前,随着神侍的指引祷告。

唯有丹妮斯在走神,心里不停吐槽妲穆拉说的话——人家少男的母亲还寻着人呢,你倒好,直接把人家说死了。再说,母神的池塘怎么还得洗男人啊?洗完了这池子水还能要么?

祈祷过后,妲穆拉还为在座的母姐提供了叮嘱与建议,委宛温和地劝告她们管好男儿,最好不要让牠们出门,若必须出门,起码要有女人陪同。

每周的祝祷,都有不少男人被牠虔诚的母姐或夫主带来。骄宠男儿的其实是少部分,大部分人家的男儿都像丹妮斯前后左右坐着的那样,来神殿听祝祷几乎是牠们唯一的出门机会。每个男人嘴部都用围巾捆得紧紧的,防止牠们开口说话,虽在冬天,但神殿内部有魔法供暖,男人们热得满头是汗,又不敢将手从胸前拿开擦汗,怕被母姐、夫主骂祈祷不认真。

妲穆拉容貌老实,气质温和,语调舒缓,往母神雕像前一站,整个人如同镀上了层神性的光辉,她为在场之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出意外的话,妲穆拉的祝祷将会是她这批见习神侍中效果最佳的。

然后,就出意外了。

丹妮斯已经盯了前座的男孩好久,牠呱噪的心声吵得丹妮斯想直接给牠一闷拳。妲穆拉每说一句话,牠在心里的吐槽比丹妮斯还狠,内容还跟丹妮斯截然相反。

【“才不是!男人也应当上学念书!”】【“怎么能这么说受害者呢?可恶的女人!”】【“外边有坏人,就该让治安部抓紧破案,凭什么限制男人出门啊?”】【“我应该勇敢一点......我应该......”】

丹妮斯大觉不好,差点伸手去堵男孩的嘴。那围着薄围巾的男孩在妲穆拉强调严格管教男儿的必要性时,透过层层织物发出了一声:“你不该限制......唔!”牠本就因紧张和害怕而颤抖的微弱声音被人迅速堵住。以牠为中心,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来,捂住男孩嘴的牠的母亲又惊又怒,慌乱地冲台上表情崩坏的妲穆拉道歉。

妲穆拉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震惊过后的狂怒下差点把布告台讲桌捏碎,很快,两侧旁听的神侍姊姊们上前分工明确地捂住她的耳朵,将她扛了下去。

不光妲穆拉,连旁听的神侍们都要因这男孩的半句话而进行净化仪式。被妲穆拉出色的能力所吸引的信徒们替她难过不已,这本该是场完美的祝祷!现在全毁了!

“怎么回事?这男孩怎么回事?”一位中年人拍椅而起,“居然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她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您别怪我嘴毒,家里孩子不好,就不该把牠带出来,把周祷搅合成这样,也不怕母神怪罪!”一个声音尖利的女人直接冲男孩的母亲开火。

“我早就说,现在的男儿们越来越堕落了!都被教坏了!最近的男儿失踪说是找不到元凶,哼!根本就没有什么‘元凶’!那是姥天娘对牠们的惩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边说边用手里的拐杖锤地,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责怪那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男孩和牠的母亲,男孩早被吓得啜泣不止,鼻涕眼泪将围巾全浸湿了,母亲还捂着牠的嘴,牠哭都哭不出声。男孩母亲涨红着脸,一个大女人,羞臊地向周遭的人鞠躬道歉,堪称是颜面扫地。

丹妮斯读着她恨不得钻地缝里的心声,起了点怜惜之情,站起身冲大家示意,“哎,算了算了,各位听我一言!”

在场不少人认识丹妮斯,刨去她的贵胄身份不说,常来神殿的人都知道丹妮斯目前也算神殿的一员,她的话大伙是愿意听的。

“事已至此,再多的责怪也无法弥补,不如......”一个想法在电光火石之间闪现,让当事人回家好好管教男儿的话语被咽了回去,丹妮斯转换了说辞:“不如干脆不让男儿进神殿的好。”

此言一出,带着男儿的母亲们多少有点不乐意,姐姐们及带着配子的夫主倒是若有所思。

无防,向前微小的一步也算进步,这次哪怕只能多劝一位女性将她家的男儿囚困家中,丹妮斯都算是赚了。

宗教让牠囿于家中,受家长控制,斩断牠和社会的联系。文化让牠违抗家长,追求陌生人的垂怜,斩断牠和家庭的联系。最终社会不会容纳牠,家庭也当牠是外人,牠没有家人,没有祖国,孤身一人犹如世界的弃儿。这还不算完,无数针对牠的恶意潜藏在每个角落,时刻准备着让牠死无葬身之地,让牠痛苦、让牠恐惧、让牠步履维艰,而牠残破的血肉甚至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痕迹,人们如同观景般围绕着牠新鲜的尸首咂么着牠的苦痛,觉得无趣了便转身将牠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

这就是这一世她要做的事情。

这就是上一世她们所承受过的事情。

丹妮斯凝视着前面那个几乎要被母亲闷死了的男孩,牠已经失去力气了,只能温顺地倚靠着母亲捏着牠头脸的手。

第二天,那位老实本分的母亲强忍着羞愧前来神殿,找妲穆拉道歉,但妲穆拉的净化仪式还没弄完,是丹妮斯代为接待了她。她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情商超群的好话,只低着头,微微颤抖着手,向丹妮斯递上一个小盒子。

“麻,麻烦您,把这个交给妲穆拉姊妹,告诉她我真的很抱歉。”

丹妮斯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截被割下的舌头。

①其实许多名字都是查过含义才取的,这属于作者的强迫症,没有一一说明的必要,但“忒拉可”的含义我必须要说。Terach,希伯来语,意思是愚蠢的老傻瓜(网查的,我不懂希伯来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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