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没发现吗?”曹若愚也是一脸吃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俩分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我三师兄个头比较高。”
傅及恍然,喃喃道:“我见历姑娘第一眼,就觉得她很眼熟,原来是——”
他看向施未,完了,真的越看越像。
施未被几个人盯得很不自在,嘀咕着:“有那么像吗?”
“有。”曹若愚回答得很认真,又问,“三师兄,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闻言,施未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又疼又麻。他抬头看着历兰筝,对方也在看他,有些出神。他有些烦闷地摩挲着手指:“我每次见到历姑娘,都觉得不太舒服。”
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几人皆是沉默。施未的情况,他们都是知道的,生身父母早亡,将他养大的鬼主施故也已于两年前离世,万不可能有兄弟姐妹。
半晌,还是文恪先问道:“历姑娘,冒昧问一下,你家,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的母亲,有兄弟姐妹么?”
“我母亲没有兄弟姐妹,我父亲在家排行老二,叔叔伯伯家的儿女我都是见过的。”历兰筝的情况亦是简单,如此,她与施未,就像天大的巧合,刚巧在这个命运的节点相遇了。
气氛不知为何,陷入了某种怪异的凝重之中。
若说是巧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两个人长得相像又如何?但施未每每见着历兰筝,就心生不适,这又如何解释呢?
施未不喜欢这种焦灼压抑的氛围,便道:“像就像呗,我们与其在这儿探讨原因,不如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我是这样想的,”曹若愚第一个发言,毕竟是他先提起来的话头,“既然三师兄与历姑娘长得这么像,不如我们来个李代桃僵,潜入敌人内部,一探虚实?”
施未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们兵分两路,三师兄假扮成历姑娘回去她大伯那里,然后钱老先生跟着历姑娘去救人。”曹若愚觉得自己这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这样我们既能为救人争取足够的时间,又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施未面目扭曲:“你是说,让我替嫁?”
“你放心,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我当陪嫁丫鬟。”曹若愚振振有词,施未“腾”地一下站起来,两手卡住他的脖子:“我掐死你。”
曹若愚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人怀里,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施未收紧了胳膊,使劲儿搓着他的头顶,曹若愚扒着人的胳膊,笑得根本停不下来。几人忍俊不禁,施未自个儿也跟着笑起来:“我迟早被你气死。”
他松了手,又一屁股坐下,傅及忍着笑:“别说,小若愚的计划,挺不错的。”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就只有气音出来,默默把头埋低了些。施未眉头直跳,他道:“行行行,我去我去。”
历兰筝十分赧然:“不用不用,我自己想想别的办法,我……”
“就这么定了。”施未斩钉截铁,“你不用不好意思,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历兰筝满脸通红,半天没吭声。傅及又劝道:“没事的,历姑娘,我们几个刚出山,恰好也是需要历练的时候。”
历兰筝垂着眼帘:“多谢你们,这份恩情,我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不用谢来谢去的了,”施未不太愿意纠结这种问题,很快就岔开了话题,“我们两个虽然长得像,但身型差很多,而且,”
他迟疑着,“我观历姑娘的着装打扮,不似宗门之人,也不似寻常百姓。”
历兰筝微微一愣:“我这一身,皆是我母亲遗物。”
施未哑然,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自是不好追问,但历兰筝很明显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身上的谜团就像密林中的大雾,他们只能窥见冰山一角。
不料,历兰筝却道:“若是有缘,待事情平息,我请诸位去我母亲的故乡一聚。”
施未摇摇头:“没关系,我就多嘴问一下,历姑娘你是对的,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
历兰筝不言,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曹若愚插了句嘴:“别干愣着了,咱们抓紧时间,先给三师兄弄一套这样的衣服。”
“衣服好弄,找个裁缝店照着做就是了。”施未莫名有些疲惫,说话也开始变得懒散起来,“她的小狗和背着的剑匣怎么办?”
“剑匣好办,”文恪应声,“我可以画一张图纸,让临渊铸剑师打造个以假乱真的赝品。”
施未单手撑着下巴,斜眼看着那只窝在历兰筝怀里的小白狗。那小东西像是认得他,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施未轻笑,勾了勾手指:“小狗儿,过来,来这里。”
豆豆倏地一跃而起,跳到桌子上,跑到了他手边。施未一愣,小狗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施未手指微动,挠了挠它的下巴,豆豆竟乖乖躺下,露出柔软的肚皮给他摸。
施未笑着:“小狗,你还挺通人性。”
历兰筝却有些意外:“豆豆不轻易亲近别人的,它,它有时候很凶。”
“这么点大的小东西,还凶呢?”施未不以为意,指尖戳了戳小狗的鼻子,“来来,让哥哥看看你长了几颗牙呀?”
豆豆听了,呲开牙缝,露出两边尖尖的獠牙,施未逗着它:“真乖。”
历兰筝神色微妙:“豆豆很喜欢你。”
“大概是因为我和你长得像吧。”施未头也没抬,他开着玩笑,仿佛已经接受了这个冥冥之中的巧合。
历兰筝忽地咬了下下嘴唇,道:“那豆豆,就先交给你,你能……”
“放心,我会把它毫发无损地交还给你的。”施未依然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历兰筝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只是点点头:“好,谢谢你。”
“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文恪提醒着,老先生笑笑:“这小镇我熟悉,我带你们去裁缝店,那店老板很和气,与我私交甚好。”
“那麻烦您了。”历兰筝起身,去扶老者,老人家摆摆手:“无妨。”
他缓缓起身,领着两个人出门了。
剩下几人换了岗,傅及回房躺着,文恪则是去看了看那位昏迷不醒的兄弟。曹若愚站在床边,颇有些苦恼:“那群人说十五日之后再来,不知道是他们先到,还是历姑娘的大伯先找上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总有解决办法的。”文恪安慰着,为那人诊完脉,若有所思,“比昨日又好了几分,也不知道何时能醒。”
曹若愚歪头望着那张惨白的脸,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这张脸真干净,明明浑身的骨头都要被人打烂了。”
文恪偏头,也端详起那张脸,眉眼轮廓深邃,五官立体,嘴唇紧闭,没什么表情。
他似乎感受不到病中的疼痛,就是昏昏睡着,甚至不会做梦。
文恪伸手,指尖点按那人眉心,对方灵气微弱,无法循经而行,这确实是重伤之人应有的情况。
素来博闻广识的文长老也犯了难:“不像是易了容。”
“我三师兄也这么说。”曹若愚沉吟片刻,“就不纠结了,横竖是结了仇。”
文恪不答,只是默默记下了,打算回临渊之后,再找找相关书籍。
施未很快就折返。
那裁缝店的老板与老先生是好友,亲自来给他们做衣裳,量了尺寸,选了布料,告知他们三天后就可来取货,便客客气气地送客了。
接下来,文恪就开始临摹那剑匣,历兰筝只说匣子不能轻易打开,他便只画了外部轮廓,称了重量,至于内部构造,就只能靠门中铸剑师自由发挥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里边长什么样,我父母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历兰筝很是为难,文恪笑笑:“没事,只要不打开,谁知道那是假的呢?”
历兰筝轻轻呼出一口气,点头道:“嗯。”
是夜,文恪画完图纸,便将其绑在信鸽身上,准备送回临渊。傅及吊着胳膊,倚在栏杆上望着他。今夜月色未明,只有淡淡的光晕从云层后面透了出来,小镇上三三两两的灯火更是宁静祥和。
除却图纸,文恪还写了一封信报平安。
傅及得知后,似是有许多话要说,但他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开口。此刻他独自站在二楼,望着院子里的师弟与文恪,曹若愚像是在和文恪耳语,年轻人好像从来没有烦恼,总是高高兴兴的模样。想来也是,他的四师弟父母慈爱,文长老也是多有关照爱护。
傅及抿了抿唇,转身准备回屋,却听见曹若愚冲他比划,似乎是在叫他下楼。
“嗯?”傅及有点奇怪,慢腾腾下了楼,曹若愚举着张信纸朝他招招手,那薄薄的纸张在夜风中哗哗作响。
傅及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什么事?”
“你要给孙掌门写信吗?”曹若愚笑着,“文长老说他写家书,我们就当替师父和大师兄问好了。”
傅及征了征:“你写吧,我胳膊受伤了。”
“那你说,我来给你写。”曹若愚迫不及待,傅及蓦然紧张起来:“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曹若愚想了想,道:“那好吧。”
他便写了几句。
他写见字如晤,展信祝安,他写秋风渐晚,多添衣物,他还写新伤未愈,多有伤怀。
他写上了傅及的名字。
傅及越看越赧然:“不要写我受伤了。”
“本来就是受伤了呀。”曹若愚似是不解,将那信纸卷了卷,塞进了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里。傅及就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好像有所期待,又觉着不应该。
“好啦,风太大了,我们进屋去。”曹若愚像是完成了某件大事,趁着傅及愣神,赶紧把他推回了客栈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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