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澈出生在一个清贫的农村家庭。

那时还没跨入二十一世纪，这边最普遍的是一个壮年男子的月工资甚至才几十块，虽然配合着家里的地勉强能过活，但毕竟不是在什么正规厂子干活，只是跟着包工头打打零工，于是工资拖欠便也是家常便饭，只能是逢年过节的发一些，很少有结清的时候。

那时候种子农药化肥相比起工资来说是很贵的，发不下工资来就只能去赊，各种花里胡哨的商品已经逐步在铺开，在货架上新鲜地吸引着很少接触各色工业品的农村人的眼球。澹台澈的爸爸是家中最受宠的老幺，日子过起来总有一股子生机勃勃的莽劲儿，于是不只是赊必要的用于地里的东西，还会赊一些吃的玩的回来一家人先享受一下。

而妈妈呢，是家中的老大，于是不得不早早成熟起来，在娘家时就家里家外一把抓，十分能干，也非常节俭，见到赊回来的东西总要说两句，然后两个年轻人就开始吵架，吵吵闹闹的，很有活力。

有一次甚至吵到坐上出租车要去离婚。

爸爸笑嘻嘻的应着，司机却只是拉着两个人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回来了，然后澹台老幺变出一包奶糖，哄好了周老大。

之后就是小澈姑娘出生啦。

家里该穷还是穷，人不能赚到认知以外的钱，很多风口根本没有抓住的可能，就像最近黄金价格嗖嗖的涨，有个新闻说有个人贷款三十万屯黄金一个月赚了两万，我们看了都很羡慕，并且无数次后悔自己怎么没这么干，事实上就算是机会摆在面前也不敢去试，普通家庭抗风险能力太差了，很容易万劫不复。

幸好，父母很爱她。

小澈姑娘能吃能造，身体健康，不挑食易长大，那时候大家还是很淳朴的，男女平等、少生优生晚婚晚育的思想最先传过来，外界花里胡哨的东西还停留在大城市，于是也没有什么小姑娘小男孩必须最好长成什么样子的无聊说法，澹台澈这一代的小孩子们，就这么伸胳膊蹬腿儿的接收着三观超正的教育（里面当然有崇洋媚外那段时间掺进教材里的私货，这得结合时代来看，而本地文化风气和那时候老师的师德和权力总体都还是很高的，这又很好地又弥补了这一点）雨露，基本上都长成了端正的小白杨。

所以至少澹台澈所在区域这一代的年轻人都风姿各异，放眼望去一溜儿的盘靓条顺、百花齐放；道德水准都在线，但总有些隐藏的很好的角度展现出狂野的一面，这有个词大概可以很好的解释：闷骚。

澹台澈一路循规蹈矩长大，伴着那时的《红蕾》《少先队员》《微小说选刊》《百家故事》等等长成温柔沉静的性子，她被爱意浸泡着，只是经历稍嫌单薄，清贫的底色没有叫她物欲多重，反而走向“都可以，能用就行”的另一端。偶尔自我审视，也会自嘲对外交际木讷许多。

所以。

在网络上放飞自我的时候，碰上了热情又湿漉漉的小妹妹，沦陷进去，很合理吧。

所以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呢……

澹台澈喜欢阅读，自从视频质量一代不如一代地开始下跌，她就更是将大部分娱乐精力都转移到了文字上。阅读爱好也随了主人的性子，这样写可以看，那样写也能行。

在网文百花齐放的年代，结结实实吃了不少好的。

创作**起源于高中，沉重的学习压力化作笔记本上安静的笔尖挥洒，以至于后来文荒了不得不开始自割腿肉，竟然也能迅速地写出些比较满意的东西来。

那时候还处于认知的蛮荒积累阶段，笔力稍高于欣赏力，得意洋洋积累了信心促使她写出更多喜欢的东西，一直到了大学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在网站上连载了三四部小说，一篇30万的处女作，几篇零碎的短篇点缀，林林总总也有50万了。

嗯，全部扑街了。

澹台澈倒也没气恼，她正忙着享受大学生活，暴风吸入更多以前积攒下没看的文学作品的内容呢。

只是鉴赏力这种东西，无论人想不想，随着阅历增加都要提高的。

以至于她回头欣赏自己的作品的时候，除却某些真情自然流露的地方还能引起共鸣之外，大部分都是：“我写的都是什么！这里辞藻堆砌太多！这里转折奇怪我想不起来为什么没细写！”

以及隐约有之前流行的三界虐恋神仙渡劫的影子：主角不努力，死；主角努力，和反派一起死。死掉了再睁眼，诶原来是星神下凡到各种小世界渡劫啦～

唔，黑历史，悄悄的再看一眼。

好吧，为了增进笔力，大学毕业以后丝滑入坑语C。

语C，详细来讲就是语言cosplay，摘掉那些无关规矩不谈，最主要的就是揣摩人物形象，性格特点，然后以他们的方式表现出来。

是一种很好的练习文字表达的方式。

然后遇到了热情的湿漉漉的小妹妹。

玩文字的多少有些浪漫的疯狂情结，更何况还颇有些闷骚特质的青年女士呢。

倘若乐在梨园戏台，想必最喜欢的也是程蝶衣那希望能在台上与师兄演一辈子的霸王与虞姬的痴意吧。

一处丝滑处处丝滑，澹台澈很快就从在群聊里披着各种各样的角色皮四处乱接话的状态滑成了君颂声的小窗专属，偶尔在群里冒个泡还会被小妹妹冒出来拉走。

是占有欲很强的小妹妹。

之后自然而然地在群聊情侣墙上挂上了两人的角色名，向大家宣告这两位互相有主开始处CP，披皮互聊时要注意边界。

文字免不了风花雪月爱恨情仇，还算高雅地探讨怎么扮演角色提升水平的地方闹出什么出轨第三者之类的就污糟了。

小妹妹的风格也颇有些狂野，隔着屏幕的两人彻底放飞自我，通过文字嗨翻了天。

几个月后，小妹妹提出希望正式交往。

她很认真地说：“我希望得到你的爱。我们可以保持现在的状态，我只要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让我确认我是被坚定地选择着的就好了。”

澹台澈对着屏幕思考了十几秒，以与之前别无二致的丝滑速度考虑好了：“好呀。你愿意接受一个现在很穷将来也不怎么可能富只有一张小甜嘴的女朋友吗？”

两个年轻人莽莽撞撞地撞到一起，牵起了手。

君颂声说：“我愿意的，小甜嘴就是最棒的优势了呀。”

思维上的巨人澹台澈女士随随便便就可以如数家珍般报各种各样的爱情类型菜名，但是确确实实没有付诸行动过，所以其实初期，两个人相处之间更像无话不谈的闺蜜搭子。也恰巧澹台澈并没有过这样的闺蜜搭子，所以她认为这很合理，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不过是早安晚安，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再甜甜蜜蜜的“mua mua mua”，接着开开心心跑去专门开辟的聊天小群设出各种风格类型的角色，再依此行事，借着这个简陋的舞台，继续去演绎一场场悲欢离合，角色的人偶来来去去热热闹闹，节目开幕又谢幕，看起来会永不散场一样的幸福。

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

从守礼试探，到放出心中的野兽与身上的皮所融合。

指尖跃动在屏幕，很多个瞬间，是角色的指尖与她们重合。

遵循角色设定行事，作者便再无法自如地控制着文字小世界的发展。

两人为此哭过笑过，争执过坚持过，从哪一刻起，开始逐步丢下了一颗心在对方那里？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了。

两人开始互送礼物。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过本地的特产，加一点精心制作的手工；在礼物的盒子一步步填满时，澹台澈找来漂亮的红纸，认认真真按照从右到左竖向排列的方式用隶书抄写了她兼收并蓄、去芜存菁造出来的一份《婚书》，用了两人的圈名，该说她其实是直球系还是什么呢？

总之还挺有仪式感的。

一分真九分假。

我知道这是真的。

我知道这是假的。

叠好，随着礼单一起放进信封粘好，贴着盒子壁塞进去。

许久不写毛笔字了，手腕累得有点抖。

期待的情绪随着物流信息的更迭而起伏，小妹妹认认真真将一样样礼物摆出，炫耀在空间里让这场期待圆满落幕。

“声声喜欢就好。”澹台澈笑盈盈。

两人之间很少连麦语音或者视频，绝大部分交流都通过文字完成，虽然澹台澈信誓旦旦地提出了原因：家住农村，干净整洁的墙面都要专门跑去一间空旷无人的屋子寻找，而语音之时，鸡打鸣狗乱叫，画外音里爸爸妈妈的支使常报到；村委广播大喇叭，流动商贩嗷嗷叫。

连外卖都到不了本地的乡镇呀！

其实也是她日常用不到什么精致打扮，自觉音色亦是不美，故而早早便自己主动掐断了这些罢了。

她退缩，怯懦，因循守旧，优柔寡断。

君颂声小妹妹的家庭起点还是高一些的，性格也热烈强势一些，曾经翻出上学与工作以后的状态对比，真正做到了换人一般的换头。但曾经可以算得上是重大打击的几次经历又让她极度的渴望着一些情绪。

一些……

坚定的选择。

一些唯一注视的目光。

她坚定，张扬，热烈，喜欢探索未知，行动力强。

两人着实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时光，找到机会时的亲吻显得如此动人，若是不出意外也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

只是后来呢，疫情绵延三年，两人的工作注定了要开始奔赴前线的忙碌，一个要忙一整个白天，晚上再不定时的加个几近通宵的班，待回到家中便是倒头就睡；一个则一个大夜一个大夜的熬，白日里又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根本休息不好。

两人的精神状态全都是无一例外的差。

曾经热烈的交流变成了匆匆而过的只言片语，连关心都无法落到实处；花朵得不到足够的爱意浇灌，便要逐渐枯萎了。

澹台澈所幸还有一个稳定的内核，她可以通过近乎静止的思维来放空自己或者去胡乱构建自己的世界，以此释放精神压力，也就是向内的情绪处理；君颂声的情绪处理是向外的，她需要寻找更多更新鲜的、更刺激的东西来覆盖驱逐那些灰暗的情绪。

君颂声热爱一切新鲜事物，让她循规蹈矩的过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不如现在就干掉她。

两个性格可以算是截然相反的人，初期被互相吸引，后期也因为这不同的特质而分道扬镳。

没有谁对不起谁，两个善良的孩子在经历过足够多的自我内耗后和平分手。

em……大家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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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情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