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坠，太白初升。

远望去，浑浊的河水在沟壑间蜿蜒，燕岚打开舆图，从望京向北看，聚焦在两道交界处。

再跑两三个时辰，他们就要进入博临道地界。这一路上有些许耽搁，刘稷邺嫌干粮难吃，骑马不如乘车舒服，身边没有美人侍候，路过城邑，就像去找客栈休息，在军功的诱惑下，叫苦连天赶了五日路。

博临道所辖地域广袤，纵横东西，西边平坦，沃野千里，市镇密集，东边则荒凉贫瘠，数十里不见人丁。

代国兴起于博临东，曾占据自北向南的狭长地带，国灭后，北地归梁，南地归越。梁国看不上这既不能耕种，又远离大洋的荒地，便放任不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博临道流寇猖獗，直到越军北上，这里才逐渐恢复秩序。

“看，多壮阔的河山！”云笙兴奋地指向远方，“殿下在那里建长戎军，带着我们驰骋天下，那片土地是我们的第二故乡。”

名震天下的安**，居然孕育于梁人眼里的不毛之地，燕岚大受震撼，果然只有荒野里才能养出苍狼。

“一直往北走，能看到一片山。”云笙说着有些伤感，“那山本无名，山间埋了很多战死的将士，我们就给那片山取名魂归山。他们还那么年轻，战火烧毁了他们的身躯，脸认不出来了，殿下便选中了那里。总有一天，我和云箫，还有那些幸存下来的将士也会睡在那里。”

乐晗前年才入长戎卫，光听这些话，就升起敬意，对那片山心向往之。

刘稷邺靠在石块上喊累，一听要往正北走，不住嘟囔：“就不能绕到西边去往西北走吗？反正都能走到岭北。”

走西北要经过多个城镇，且要多走几百里地，燕岚爽快答应：“可以，你们走西北，我们走正北。”

一说分道，必和军功有关，刘稷邺听出经验，叽里咕噜哼几声，对绕道闭口不提。

暮色四合，燕岚爬上块巨岩，夜色昏暝，不可视物。这空茫里，她仿佛看到白驹背上的将军，看到无数稚气未脱的面庞，看到埋于青山间的残骸。

烽烟千万里，月照不归人。

如果可以，洛闻音不该被拘于膏脂堆砌的望京。

这就是命。

燕岚回到帐中，乐晗已铺好褥子，油灯随帐帘起落晃动，她盘腿而坐，抖出腰袋里的笔墨。

离京后经过几个驿站，因要赶路，他们没停下，想着即便写了信，也无人送回京，她便没给洛闻音写信。

今夜心绪难平，燕岚定要写下这封信，到达下个驿站，托驿卒送回去。

她想要告诉洛闻音，在这荒山孤夜里，她见过羽翼未丰的雏鹰，见过雏鹰翱翔过的苍穹，她看清了她的彷徨，她的眷恋，她那从不展于人前的柔软。

她还要告诉洛闻音，尽管她看清了所有，但绝不会改变选择。

将熄的火苗映着墨迹，燕岚落下最后一笔，活动久坐酸软的肩颈，起身掀开帐帘。劲风疾扫，扑灭了油灯，晓月将落，天边透着微光。

东升的旭日，碾着金光向西洒到安国府，洛闻音看着满纸倾诉，眼里只有最后两个字：想你。

昨日已如前尘，改不改变没什么，最终都要做出选择。她“病”好了，要去东宫感谢日日派人探望的皇姊。

刘娴君高指上座，横掌划过颈部，手握成拳。

这几日，她找过孙谌两次，对方表了忠心，禁军在手，事成一半，只要取得长戎卫支持，京城尽在掌控中。

“皇姊又敢了？”洛闻音道，“等等吧。”

“还要等多久？”刘娴君怕极了那个噩梦，“迟则生变，万一孙谌把这事泄露出去，我这颗脑袋就不保了。”

来时洛闻音带了佩刀，很想敲在面前这颗饰着金玉的脑袋上。

如此不信任，还要拉拢孙谌，简直脑子有病。刘娴君上位，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刘稷邺，那家伙不会坐以待毙，如果劫持了燕岚，她该怎么办？

虽然有云笙等人保护，可谁能十二时辰不离身，急眼的蠢材会变成疯子。

洛闻音掐指一算：“再过三五日，刘稷邺就会到曲邱，等他回来再说。”

“等他回来？”刘娴君张开五指，抓了个空，“等他立了军功回来，我就该让位了。”

自从东宫向安国府示好以来，温润贤良的太女日渐暴躁，这揭下层层伪装的过程，洛闻音十分享受。

等刘娴君颓唐地坐下，她道：“谁说刘稷邺一定能立军功？”

燕岚不会允许这是发生。

“而且——”洛闻音给刘娴君扔了个梨，“太女别忘了，陛下疑心重，他要让刘稷邺上位，定会防着东宫，万一刘稷邺离京前，收到了什么密诏，那你先动起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刘娴君接住梨，焦躁让她没留意洛闻音称呼里的变化，迟缓道：“皇后并没有向我传递这个消息。”

“上御苑行刺案，陛下必然对刘稷邺透露过，我们不也不知道吗？”洛闻音反问，那声音压得很低，“如果耳语，三步之外听不到，如果只做不说，必须用眼睛才能看到，皇姊，隔墙有耳却无眼。”

隔墙有耳刺激到刘娴君，她神经紧绷，顾盼后小声问：“刘稷邺真不能建立军功？”

洛闻音摇头：“谁知道，他立功，首当其冲针对的是我，皇姊别急，反正刘稷邺回来前行动，我是不会帮忙的。”

这是场输不起的较量，稍有纰漏，丢的是脑袋，越害怕的人越不敢赌。

如所料那般，刘娴君叠掌，指甲按得通红，问道：“刘稷邺回来后，你能答应帮我吗？”

“报酬呢？”洛闻音问道，“这可是谋逆，皇姊！”

“我和你共享江山。”刘娴君言闭即改口，“不，我与你和燕岚共享江山。”

洛闻音摸了下脸颊，燕岚没说错。

捧到龙椅上架空，等下面的人上不来，趁机除掉，这就是共享江山的代价。

不过她乐意做这笔交易，点头道：“成交。”

这章好短，晚上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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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