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舟一直都心不在焉,刻意挑了靠近包房门口的位置,中间隔了两三人。这种场合是李叙的主场,他寡言少语是常态,物理上和夏驰隔开距离,人松弛多了,刚才瑟瑟发抖的心情掩藏无踪。
中途程砚舟离席,低头洗手时,身后忽有一阵风,程砚舟刚抬起头,洗手间的门便被人关上,还上了锁。回过头,正撞见夏驰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柔情和寒意,他凑得很近,几乎要碰到他的耳朵。
“小舟老师,我们好久不见。”
程砚舟的耳朵很敏感,他和夏驰之间,分明没有纠葛,但此时此刻,整颗心却无法自控地瞬间悬到嗓子眼。
“别害怕,”夏驰的鼻息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的皮肤:“我也不会吃了你。”
程砚舟如梦方醒,与夏驰拉开距离,他有种错觉,六年前夏驰吻他时的那种悸动,并没有因时间褪去,他的直觉向来灵验,可是面对一个坐拥继承人身份的人,他又难免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手上一重,夏驰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借着灯光仔细端详那枚戒指。戒指是卡地亚的基础款,在他眼里并不昂贵,但是程砚舟的手指纤长白皙,和金属微光辉映,倒是不俗。
他曾想象过无数戒指的款式,却从没想过为他套上戒指的不是自己。
“我看李叙手上也有一样的戒指,你们是一对?”
“对。”程砚舟不多做解释,冗自试图甩开夏驰,转身欲走,夏驰伸手抵住了门。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最后选了这样一个人。”
程砚舟背脊发凉,夏驰的身形比他高大,有种不容拒绝的威严,然而理智让他不欲摆出软弱,他正色道:“李叙很好,请不要妄议他人。”他冷冷瞥了眼对方:“而且这好像与你无关吧。”
夏驰眯了眯眼,从程砚舟口中听到李叙这两个字,让他大为不爽。
手被紧抓在夏驰手里,程砚舟挣脱不开,不满已经无处遁形,面对夏驰的耀武扬威,他不想再理睬,他抬手出拳,被夏驰不费吹灰挡住。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湿热,程砚舟心惊胆战——夏驰竟然,在亲他的手。手指被潮湿温热的感觉包裹着,自下而上,慢条斯理,指尖还隐约能感觉到夏驰的鼻息,在皮肤上游离,程砚舟从不曾被人这样弄过,连和李叙也一直都是中规中矩,程砚舟忘了词,不可思议地看着。
夏驰也抬着眼睛,透过指尖凝视着他,目光挑衅而**,看得程砚舟难为情,看得他羞耻。
程砚舟只觉自己的喘息变得奇诡,手也软了,他试图抽回手的动作很无力,因为感官被刺激不住地咽了咽。而夏驰的另一只手像条灵巧的蛇,在他的手臂和腰际来回游走,不可否认,他觉得,有点舒服,也有点刺激。
他望着夏驰竟然失了神,夏驰的唇舌绵软,在他的指缝游走,眼神似在宣战,记忆中的小猫长出了獠牙和利爪,程砚舟很恍惚,好像一场梦,光怪陆离,时空扭曲。
戒指松动,转瞬就脱了下来,夏驰舌尖一卷,把它勾到嘴里,程砚舟被理智抓回,再想去抢,夏驰已把它捏在手中,一边看上面的刻字,一边戏谑地看如何都抢不走的程砚舟。
“C&X?C是不是你,X是不是他?”
程砚舟慌得脸红,如果没拿回戒指,他该怎么跟李叙交代?
“你还给我!”程砚舟伸手要抢,可是夏驰比李叙还高,他轻易拿不到,到后面变成了程砚舟骂,再后来,变成了程砚舟求。
“先回答我,是不是?”
“是,”程砚舟急得声音都微微颤抖:“是,总可以了吧!”
夏驰居高临下看着他窘迫,看着他难堪,他没把戒指还给他,却把他搂住,轻声说:“嘘,他会发现的。”说罢再度欺了上来,一面颇有侵略性地掐着他的后脑,一面又柔情似水地轻轻啄吻他的眼角,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任程砚舟在怀里挣扎都没有松手。
夏驰没有停止亲吻他,却在亲吻间柔声道:“小舟老师,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初恋。这六年我每天都在想,未来我们重逢的样子,你怎么能不等我就先走呢。”
程砚舟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忘记了挣扎。他听不懂夏驰的话,他们何曾在一起过,又说什么谁苦等谁。
最后的最后,夏驰放开了颤抖的他:“小舟老师,合作愉快,我们来日方长。”
程砚舟就这样鬼使神差让夏驰拿走了戒指,他浑浑噩噩走出洗手间,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依稀可见,因为戴的时间太久压出了一道淡色的印记,戒指丢了,程砚舟才感受到那份重量,以前竟然都忽略了。
他回到包厢,看到李叙心口忍不住酸楚起来,和夏驰纠缠时都不想哭,一见到李叙却忍不住想要落泪了。
李叙被程砚舟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一度怀疑他病了,他摸了摸程砚舟的额头,体温还是正常的,心才放下一半,同时三心二意地维持场面。
等到饭局终于结束,李叙和程砚舟上了车后,车门一关,李叙才问起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程砚舟侧目望着窗外,鼻子一酸,还是把实情吞下一半:“我把戒指弄丢了。”
李叙低头一看,果真无名指上空空的:“怎么丢的?”
“洗手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下水管。”程砚舟撒了个谎,他没想到自己和李叙长达三年坦诚相待的关系,就因为夏驰的出现,被撕裂了个口子。
李叙当然不高兴,只是想人谁不会犯错呢,于是在他的手背轻轻一吻,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我们也的确该买一对新的了。”
程砚舟回头看他,李叙若责怪倒好,就怕他通情达理,让他更没法原谅自己,原本还能忍住的眼泪也忍不住了,结在眼眶里一瞬就落了下来:“对不起。”
李叙摸了摸他的脸,弄丢信物是不该,但程砚舟已然愧悔至此,他也舍不得再怪他,况且这段时间项目有了眉目,实在不该为这种小事扫兴:“要不要再去买一枚?这次弄丢,我就要罚你了。”
程砚舟泪眼朦胧望着他,还是拒绝了:“今天不想折腾了,太累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后,程砚舟把自己关在浴室,站在花洒下,水流如注,这是他用来醒神和冷静的方法,以往他和李叙吵架,他没有灵感,没有头绪的时候,都用这样平复心情。水珠在背脊上留下道道河流,他承认这次确实被夏驰打得六神无主。
并不是第一次有人向他释放过那样的意思,只是那些追求者往往礼貌体面,愿意为彼此留条退路,因为看中程砚舟的教养,所以也天然会选与之匹配的方式表达爱意,只要程砚舟摇摇头,他们就会离场,而后退回伙伴、朋友的身份,守好界限。
只有夏驰,粗鲁强硬,毫无因果,用原始的、冒犯的方式逼视他,让他往常那些用于回绝的招数无法施展,甚至玩味他仓皇无措的样子,以此为乐。
他需要夏家的这笔生意,这件事牵扯到公司的未来,那么多人的饭碗,他不能因为个人感情说不干就不干。告诉李叙也非明智之举,他并没有信心这件事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关系。李叙和生意他都要,所以把他卷进来只会扩大事态,于事无补。
浴室雾气蒸腾,镜子上蒙上白雾,关掉花洒,程砚舟走出来,用手指在雾气上写他们的利害关系,他和夏驰必然要再见,下一次夏驰如果故技重施,他如何应对?字迹背后浮现出他的脸,湿漉漉的刘海搭在前额,白皙泛红,眉心紧蹙。
眼下利益当头,能糊弄夏驰,又瞒住李叙,是最好的办法。他懂男人,大多吃软不吃硬,只要撸着顺毛耍些把戏转圜拖延时间,对方甚至还会觉得你是欲拒还迎,只要中间有这种操作空间,程砚舟就可以控制局面,瞒天过海。
甚至都不会发展得这么远,或许他今天只是闹着玩的,之后就忘了,这种公子哥不都是这样捡一样丢一样么?
想到这里,程砚舟反而淡定了,夏驰是打一套乱拳,但实际能造成的损伤也就那么大,未必会闯祸,很可能是他杞人忧天。
叩叩,李叙敲了敲门:“舟,没事吧。”
“没事。”程砚舟抬手就把镜子上的字擦掉,挤了个笑脸,任水珠在镜箱底滴落。
李叙开门进来,不无关心道:“洗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出事了。”
程砚舟顾左右而言他:“你去北京之前,东西别漏了,行程再让沈星辞确认一下。”沈星辞是李叙的助理,已经跟了他两年。
“保肝药一定要带着,能不喝就不喝,一定要喝也要先吃点饭垫一下。”
李叙拿过吹风机,准备给他吹头发,笑着说:“知道啦,你自己别感冒了。”
程砚舟坐回沙发上,耳边是吹风机运作的噪音,李叙的手在他的发丝间温柔穿梭,程砚舟闭着眼,试图在离别之前好好感受他,那是和夏驰全然不同的感觉。
想到夏驰,程砚舟猛然惊醒,那可怕而羞耻的占有又在脑海里复苏。
一切都能解决,一切都有办法,程砚舟这样暗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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