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话

邓慈不知哪里去了,周舟溜到浴室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回居民楼。打开纸袋子,拿出喷雾剂,照着顾从州手写的说明书,摇了摇瓶身,按压喷头照着伤口喷了几下。

经过这半天,一团青紫颜色又深了些,她龇牙咧嘴地发了一阵抖,躺在床上,把伤口晾在空气中,拿左手扇了扇,凉阴阴的。

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小腿,顺手捻起那张便签凑到眼前,顾从州的字写得很好看,清俊挺拔,人说字如其人是有点道理的。写这种字的人语文都会多得两分吧?

她翻来覆去地看便签,末了准备把它夹在《花间集》里,合书的一瞬间,好像看见素净的便签上有几道不一样的花纹。她坐起身子,又把书打开,对着光仔细地看。

是11个数字。

周舟大是惊异,用指头搓了搓数字,擦掉了一半,不是便签纸上的花纹,真的是有电话号码。

顾从州的电话号码?

他就着便签把电话号码用铅笔淡淡地写在角落处,是要她打过去的意思吗?如果只是想单纯给她他的号码,好好写在便签后就可以,何须这样故弄玄虚,稍有不注意就被忽略了。

刚才翻来覆去地看,又用指头搓,害怕字迹被搓淡了,连忙找出一个本子把号码抄下来。

他是怎么想的?万一引起她的反感,可以用“是便签的花纹”来狡辩?

还是在等待一种所谓的缘分?如果有缘的话,即使是淡淡的笔迹她也能看见;如果无缘,被忽略掉,或是扔进垃圾桶,也是上天注定。

若是这样,那他也过于浪漫了。顾从州有这么浪漫吗?

又或许,是给她选择权。有意的话,可以选择打电话,无意的话,也可以选择装作没看见。

又开始发散思维了,越想越离谱,她笑自己。

要打吗,这个电话?书包夹层里似乎还有几个硬币,准备留着过几天给周青打过去问一下近况的。

脑子还在踌躇着,手早已经把硬币摸出来了。

就算打过去,又能说什么呢?总不能两个人相对无言,她吹着冷风站在电话亭边把时间耗完,然后挂断?

想到这里,又把硬币放了回去。

拉上书包拉链的一瞬间忽然转念,电话号码是顾从州留的,想话题是他的事,要是一会儿冷场了,那也是顾从州的责任。

嗯,就是这样,说干就干,披了件衣裳就出了门,走向那个熟悉的小电话亭,对着纸条拨号。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吧,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出人意料地,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说:“喂?”

乍一听到他的声音,周舟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能也机械地“喂”了一声。

顾从州顿了一秒钟,认出她的声音来了,似乎很开心,问了句:“是周舟吗?”是问句,但也相当笃定了。

“嗯,是我。”

她听到顾从州在轻笑,低沉干净的嗓音从听筒里流进她耳朵,她竟然也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

“你睡了吗?”她问,好像是很平常的话,但听到自己耳朵里不知怎的竟然带着一点笑意。

顾从州说:“还没有,我……在想事情。”

“又在想事情?”一天有那么多事情要想吗?忽然笑出声来是在想事情,忽然不说话也是在想事情,大晚上不睡觉还是在想事情。

“嗯,”那边的声音忽然小了些,他轻声说:“尤其这几天,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想。”

她笑,想问他是否遇到什么困难,又想,顾从州这样的人能遇到什么困难呢?仿佛任何困难他都能解决。

见她没说话,他又问:“药用过了吗?”

“用过了,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留了号码?”

他笑:“也是。还疼吗?我记得当时撞得可用力了。”

“不疼,”不说没感觉,一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痛感了,“……有点。”

“抱歉。”他又低声道。

周舟嗤笑了一声:“第四次了,你有完没完啊?”

根据他白天的结论,说“有完没完”是生气的意思。但现在夜深人静,她的声音很低,应该是起了点风,风声钻进听筒,顺着网线传到他那边时带着些轻微的沙沙声。在夜里,显得温柔低沉,甚至还有一点暧昧。

他半晌说不出话,不想把她晾着,想起那沙沙声,问:“起风了吗?”

“嗯,一点点。”

“冷不冷?”他又问。

“我穿了外套,不冷。”9月的天气,其实有一点凉了,但还算不上冷。

沉默了一会儿,顾从州又问:“今天晚上有月亮吗?我在屋子里看不到。”

周舟闻言抬头看,月亮正当头,也许晚上要下一阵雨,她说:“有,雾蒙蒙的。”

顾从州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说:“你等我一下。”

“好。”

短暂的声响,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从沙发上起身。

过了半分钟左右,他重新拿起电话,“好了。”

“你刚才做什么?”

顾从州低声笑,听起来有轻微的杂音,似乎也是风声,他说:“我出了门,站在阳台上。”

她笑了:“你不是一个人住吗?”不是在躲你妈妈吧?

“嗯,一个人住,”他报了个小区名,“没有避谁。我这里也吹着一点风,有点凉了,但不算冷。站在阳台上刚好能看到月亮,很大,确实雾蒙蒙的,很漂亮,像一个发光的玻璃球。”

周舟愣了一瞬,没有说话。

他想象她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跟他打电话的,或许居民楼里的人都睡了,学校也早已熄灯,万籁俱寂,四周都暗下来,只有路灯和天上的月亮还发出微微的光亮,世界都已沉睡。

他索性从屋子里出去,进入她身处的环境中去,发现四周并不是寂静无声的,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草丛里叽叽地叫,风声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居民楼旁还有一条小溪在淙淙地流着。

世界还醒着,听他们在更深人静的夜里低声细语地说着话。

“周舟,你还在听吗?”不知过了多久,顾从州又开口。

“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连呼吸都很轻,但并不冷场,两个人都沉浸在这份不可言说的宁静之中。

顾从州道:“中秋节快要到了。”

周舟朝后看了一眼,路灯旁有一堵矮墙,上面横着桂花枝,“嗯,桂花第二次开的时候,就是中秋节了。”

顾从州在笑:“真是巧,我站的这地方下面是一棵金桂树,桂花也开了,手一够就能摘到一枝。”

他说:“前天从家里带瓶桂花酒来,我没喝,原来是为了等这一天。”

“那,中秋节?”她提议。

“好。”

又有一阵风吹过来,带了很盛的凉意。风声吹到听筒里,简直听不到人声,外面一定更冷了,顾从州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静了一瞬,还是说:“夜深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见。”

“明天见。”她挂了电话,却迟迟没进屋。两只手摩挲着剩下的一个硬币。

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她刚才说了什么?她约顾从州喝酒?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有这么一天,竟然约顾从州喝酒。

云南白药强烈的气味氤氲在周围,熏得她头昏脑涨。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人晕晕乎乎地,一定是醉了,不醉的话能主动约顾从州喝酒吗?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水气,雨马上要来了,她从电话亭那边转了出来,准备回屋去。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刚响起没一会儿,人就走出来了,看身形是乔不凡。在这条路上遇到乔不凡并不奇怪,他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眼。

周舟一笑,也没跟他打招呼。

乔不凡走过她身边时,她忽然闻到一股强烈的酒味。既然他喝了酒,还是不要在这里多逗留为好。

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要进楼,乔不凡忽然停下,“你受伤了?”

她顿住,这样强烈的气味让她自己都晕乎,别人很难不闻到,她说:“不小心撞到,不严重。”

他顿了一顿,偏着头好像要说什么,最终也没出口。

她几乎是冲回房间的,刚锁上门,大雨就噼里啪啦地浇下来。听着雨声好睡觉,她却半天没有睡意。心里开始复盘下午的数学题,复盘着复盘着,不知怎么的就联想到顾从州,忽然笑了,最后是怎么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天到学校时,两个人都没提昨晚的事,只是相视一笑,然后各自低下头。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天,学校操场淹了,学校要求没事的话尽量呆在教室不出门。时望飞还是前后左右,一刻不停地讲话,松梦婷睡了就转过来和周舟讲。

她苦不堪言,开了窗子,让雨丝飞到身上,顾从州适时道:“哎,雨飘进来了,你要不下来和我坐吧,别着凉了。”

邹致远刚好经过,赞同道:“是的,这么大间教室,一共只有两扇窗,不开的话太闷了,下雨这几天你先下去和顾从州坐吧,我去和老师说一声。”

时望飞从此开始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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