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周舟说她明天早上要睡到十二点,中午去学校洗衣服,下午瘫在床上看书,晚上吃他从市中心带的桂花小圆子。
他说好。挂电话时候已经是12点了。大路人一个人也没有,四五只狗在打群架,咬得不分敌我,她脚下生风,一溜烟地冲回房间里。
一觉睡到天亮,一看小闹钟,还没到10点。破天荒地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吃了点东西,才慢悠悠地收拾了衣服去洗。
学校里冷冷清清的,除了几个加班加点学习的,就只有校工在修剪草坪。后山小树林窸窸窣窣的,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男生拉着一个女生的手在林子里穿行。
这片树林是学校的约会圣地,每天晚上下自习后值周老师都要拿着手电一圈一圈地走,赶人。
周舟买了硬币,拿了小袋装的洗衣粉,走进洗衣房。洗衣房里空无一人,8个洗衣机里的衣服都已经洗好了,上面架个盆。
她走过去把里面的衣服放进盆里,推到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她原先是手洗衣服的,学校里水不要钱,还有大片敞地支着晾衣架。
但自从稿费来得及时,她就开始买币洗衣服了。
挥霍了,挥霍了。她指责自己。
挑了个向阳的地方把衣服晾上,太阳不错,保持这个温度的话,晚上下自习就可以收了。
这几天心情都不错,上稿率还可以,不需要跟周学昌张嘴要钱,学习也稳步前进,有好几件新衣服,钱也攒了一点,顾从州总是给她带吃的。
别人说,人有一个很可爱的特点:喜欢谁就给谁买吃的。
她笑,边走边哼歌,把帆布脏衣篮甩得飞起。乐了一路,走出校门。忽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两天是高兴得过头了,人说乐极生悲,不是没道理的。
收敛了笑容,假模假样咳了两下,镇定地往居民楼里走,走着走着,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正午的太阳特别大,照得人一阵阵发晕。她一走上大路就听见有人在叫,一面叫一面笑,还一面欢呼。
扭头一看,是三个人骑着一辆摩托,骑车的人龇着嘴巴笑,后座的两个人有节奏地一颠一颠的,每一次动作都能让人清晰地看到车轮胎往下瘪,然后又弹起来。
她自发地往路边让了让。
摩托车微小的轰鸣忽然渐渐熄下去,骑车的人把脚往下一蹬,撑住车身,骂了一声“靠”。后面的两个不住地催促他。
“我去,你干嘛啊?”
“这破车什么情况?”
大路那头走过来几个女生,穿着便服,看不出是职校的还是一中的。他们一见越发急躁。这个年纪的男生没有不装的,恨不得把车骑得飞起,带起的风最好能吹起这几个女生的刘海,然后惊起一片小小的喧哗。
他们在诸如此类的喧哗声中感到无比满足。
然而此刻摩托在路心熄火,怎么也打不起来,显然让他们感觉丢脸。
骑车的用力蹬了十来下启动杆,才把车子重新发起来。油门一握,车子猛地往前冲了几米,再忽然一捏刹车,后座两个人跟着惯性撞到骑车那人的身上。
有人“噗”地笑出了声。骑车那人听见越发来劲了,油门、刹车换着来。三个人跟着车子一摇一摇地往前走。
周舟忽然觉得夹在中间的那个人有点面熟,看了半天,没想起来。
她收回目光,这几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大正常,技术也很烂。车身摇成这样,指不定几时就摇到她身上来了。再往边上让了让,几乎是贴着墙走。
车子旧了,毛病多。车轮不知怎么的忽然一沉,骑车的人眼疾手快地把着把手,后面的人还在乱动。他险些把不住,油门、刹车一起捏着,轮胎在地上划出蛇形。
他转过去喝了一声:“别乱动!”
跟着他一转身,车子越发失控,龙头左摇右摆地就往前冲。
人群中忽然有女声惊叫,周舟吓一跳,连忙抬头,摩托扭着身子,正正朝她冲过来。骑车的瞪大了眼睛,她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边上退。
心跳都到嗓子眼了,上半身贴着刚粉刷过、还散发着水汽的墙。摩托速度太快,她退无可退。
完了。她心说。
几秒钟后感觉天旋地转,眼睛只看得到蓝蓝的天空上,白云白得刺眼。意识好像消退了一两秒,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躺在地上了。
摩托在撞到她之后瞬间侧翻,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糊与橡胶混合的刺鼻气味。
再回过神来,右边小腿出现剧痛,身体本能地蜷起来。余光正好看到摩托车被人扶起来了,几双帆布鞋脚步杂乱,迅速离开她的视线。
肇事逃逸?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撑起上半身,大声喊:“别走!你们……”忽然也像熄了火,她一喊,身体一发力,痛感越发明显。
不过一两分钟,她疼得汗涔涔,后背已经湿透了。
靠!
她心里大骂脏话,不知哪个动作不妥,扯到受伤的脚踝了。只能慢慢把撑起来的上半身放下去,平躺着。
她余光注意到刚才路过的女生当中,有一个人朝她跑过来。随着那人的动作,她听到一阵熟悉的叮叮当当的声响。
苏雅悦几步跨到她身边,一时间不敢动她,怕不小心按到伤口,让她伤上加伤,焦急地问:“伤着哪儿了?”
她“嘶”了一声,“腿……脚踝好像是。”
“其他地方呢?身上有没有?”苏雅悦一边问,一边试着扶她,“你试着坐起来,还伤到其他地方的话我就打120,没有的话……”
说着往后指了指,“我们学校前面就有一个诊所,我送你过去。”
周舟依言感受了一下,只有脚踝在痛,于是摇头:“其他没了。”
苏雅悦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坐起来,“你抱着我的脖子。”
她照做,苏雅悦一手抱住她的腰,一只手从她弯曲的膝盖底下穿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脚踝垂在底下,一动就疼,她忽然龇牙咧嘴:“等等等等等!脚踝甩得疼。”
苏雅悦立刻不敢动了,想了想,说:“那这样,你身子蜷起来点,手抬着脚踝,固定着,不要动。”
她照做,苏雅悦又走了两步,不那么痛了,她五官扭曲着,挤出一个笑:“这个姿势也太奇怪了。”
苏雅悦松了一口气,笑着横了她一眼,稳稳地往前走。身上的挂饰随着她的动作碰撞出悦耳的叮当声,一步一响。
站在原地就能看到诊所的招牌,但800米的距离,苏雅悦抱着她,还是累得够呛。到诊所的时候,苏雅悦气喘吁吁,汗珠从鬓角流下来,流进脖颈间。
她很不好意思,小声说:“我太重了吧……”
苏雅悦笑笑,掂了掂她的重量,不过**十斤。
“你不重,是我太弱了。”
她也笑,但脚踝痛得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谢谢你。”
诊所的医生初步看了看,肉眼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建议去医院照个片子。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十分热情,主动用三轮车把她送到医院。
她斜躺在医院的椅子上,持续的痛感让她心情巨差,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那几个肇事逃逸的鬼火少年。
苏雅悦出去打电话,她被推进去拍了片。说是轻微骨裂,不算严重,保守治疗。她杵着拐杖走出来,乔不凡背对着她站着,苏雅悦正跟对面的警察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乔不凡走过来把她搀到椅子上坐着。她有火没处撒,恶狠狠地说:“一定要找到那三个肇事逃逸的,气死我了。”
他看了看她的伤口,说:“看到他们的脸了吗?”
“看到了,”她回忆了一下,“中间那个好面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乔不凡忽然笑了一声,“他们是长了大众脸吗?你老也记不住。”
她没说话,仔细地联想这句话,忽然弹起来:“啊!那几个鹌鹑!”
怪不得好像哪里见到过,原来是逃课那天废弃巷道里挨打的那几个人啊!
乔不凡把她按回去,神色严肃了些:“他们是故意朝你撞过来的?”
这样怀疑完全有根据,那时候她报警,那几个人很看她不顺眼了。后来在她家门口徘徊被乔不凡发现,被狠狠揍了一顿,越发不爽了。
“不是,”她摇头,如实说:“感觉是车子失控了,扭着扭着就撞到了。”
“嗯。”听到她这么说,乔不凡神色轻松了些,简短地回答了一声。
她脚踝上包了草药,缠着纱布,没打石膏。乔不凡把她送回家,一条一条说着医嘱:卧床静养,两周后复诊,短期内不要下地,喷药次数等等。
走的时候不见苏雅悦,她问:“人呢?”
乔不凡一面把药放进袋子里,一面说:“去打耳洞了。”
她想起苏雅悦耳朵上那一排耳环笑:“还要再打?”
“她不去打耳洞,就不会遇上你出车祸,也不会发现撞人的是那几个鹌鹑,”乔不凡把她搬上车,“所以,谢谢耳洞。”
她点头,“谢谢耳洞。”
幸好楼层低,不然还不知道要费多大劲呢。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过才走了几十级楼梯,左腿直打颤。
此时顾从州拿着桂花小圆子坐在座位上,望眼欲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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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骨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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