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展开解释：“首先是店名，秋暝秋暝，据我所知，‘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暝是日落的意思，秋天的日落。而且，秋天经常被我们认为掉叶子，是生命的凋零，与店内标本相呼应，就非常有意境啊！”1

“其次是如同魔法世界的摆设，像马格瑞姆的神奇玩具店一样，我没想到现实会有格调如此足的店，如此不可思议！！”2

“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原的是一个少女热血漫，里面主角就有闯入神奇世界的篇章，真的真的非常适合进行一个互动拍摄啊！！”

讲起来就没完了，女孩表情是如此的认真。

伊行云望向面前这两人，仿佛看见了往后的相处日常。他尽可能隐匿自己的气息，不去打扰他们。

尚暝道：“想必你语文阅读理解，分应该挺高的。”

桃子嘿嘿笑了几声。

桔子是蓝色服装，蓝色披发，右侧扎了一个小揪揪。

桔子道：“我们拍图不知道会拍到什么时候，按小时支付租赁费用的话，只要在一百以内，我们都能接受。”

尚暝开了店门，扫了她一眼，道：“看你们都是学生，十块一小时好了。”

桔子和桃子震惊：“！”

桔子：“大善人啊！”

尚暝：“我也不靠你们这点业务赚钱。进来吧。”

两个女生进来后，东瞄瞄西瞅瞅，这看一下那看一下。

桃子找准一个位置，将自己背的包卸下来，拿出各种道具。

尚暝提醒道：“禁用闪光灯。”

桃子拿出一个小物件，问道：“补光灯可以用吗？”

尚暝点头。

三脚架和相机架好后，桃子站在相机前，摆了几个动作，桔子照了几张。

然后再反过来，给桔子拍。

伊行云没进去，尚暝瞥见他在外面蹲着，从外面贩卖机里买了两瓶罐装可乐。

拿了一瓶对在伊行云脸颊上，甫一触及冰凉，伊行云抬头看了一眼，接过了。

尚暝扯了扯裤脚，也蹲在马路牙子上，摁开拉环，冒出气来。

尚暝道：“我妈就是喜欢漂亮的人，不止你，折芒和毛豆都被调侃过。不止如此，连网上看对眼的明星也说过。”

闻言，伊行云偏头看他。他眨了眨眼，是怕自己误会，当真吗。

尚暝仰头喝可乐，修长的脖颈，喉结上下滚动，些许可乐从齿缝里漏出来，滑向衣领里。

伊行云盯着那颗滑落的水珠，直到不在视线范围内，仓促地收回目光，拉开拉环，也喝了一口，以此来遮掩方才脑中的胡思乱想。

伊行云喝得急，咕哝好几声，然后道：“挺好的，说明尚阿姨心态年轻。我不会当真的。”

尚暝听到最后“我不会当真”，眼神晦暗，说不清是在思索什么。

尚暝道：“毕竟我妈没结婚，没什么束缚。”

“为什么？”伊行云疑惑了。

尚暝面对他探究的神色，道：“我不常和外人说我的私事。”

伊行云内心小人头顶流过乌云，“哦。”

尚暝缓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妈是未婚先孕，也不算，应当是找了一个漂亮的人，睡了一觉借了个种。”

伊行云思维还停留在传统的结婚生子流程里，猛然听见如此特立独行的生命，大脑一时转不过弯，“啊。”

后又想到，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够礼貌，补道：“尚阿姨，活得好自由啊。”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活得比他要自由。

他前半生，因为母亲一直在原地等候父亲，他工作后，也只能放弃外省的机会，留在本省离家近的一个小小的公司内，做一个可有可无、每月薪资稳定的行政。

伊行云不后悔这样的选择，也没人逼他。他是自愿的，能够为爱的人牺牲一些东西，他很开心。

毕竟母亲身边需要他照顾。

听到他这种说法，尚暝却否定道：“的确自由，同时也不负责。”

伊行云还是第一次听说尚暝家里的事，莫名心疼起来。不知道父亲是谁，应当会受到很多偏见吧。

尚暝：“年轻的时候，天天国内国外到处游玩，现在上了年纪，又想起生的孩子来了。我小时候，一直是外婆照顾的，说起这个所谓的母亲，其实也没多大感情，很陌生。”

尚暝苦笑起来，与伊行云碰了一下杯，伊行云一动不动，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尚暝注意到注视的视线，没阻止。他发现，自己很喜欢伊行云望向自己的眼神，里面有很多关于自己的东西。

又或者说，能被人关注一辈子，正是他所需要的。

店内，桃子跑出来，道：“那个，你们，谁能给我们俩拍一下吗？”

伊行云与尚暝面面相觑。

尚暝有理有据，道：“我是老板，你作为拿分红的合伙人，不应该干点活吗？”

伊行云放下可乐罐，去给她们拍照了。

两个女生靠在一起，拿魔法棒道具摆出各种造型，伊行云机械地按快门。

拍了百来张后，伊行云眼睛都酸了。

桃子让他休息一下，查看拍的照片情况，“我们还有一个网友，到时候还要麻烦小哥哥再来拍一下三人组。”桃子对他发出俏皮的wink。

不过已经两个多小时，天色也暗下来。到时候没了自然光，又不能用闪光灯，只能后期修图调亮了。

效果肯定比自然光差点。

桃子问桔子，“快和路卡说一下，怎么还没来啊？”

桔子：“我正在问。”

桔子打字的手飞快，消息发出去，十几分钟也没人回应。

旋即打电话也没人接。

转而去问和路卡相交的另一位网友，打电话问道：“喂，你知道路卡在哪吗？早上和她说了拍摄点，不至于还没化好妆吧，也太磨蹭了。”

对面：“啊，忘记和你们说了，路卡妆还没化完，就被她父母拖上飞机了。”

“她上飞机干嘛？”

“这不是考完了，然后就买票带她去三亚度暑假嘛。”

“什么？三亚！那我们约好的拍摄怎么办？”

“……”

桃子急道：“完了完了，路卡那个角色真的很重要，是全篇最最最最点睛的，而且我们连明天回去的票都买好了，这上哪再去找一个能扮的人啊！”

桔子电话刚挂断，听见她说的话后，将视线集中在坐沙发上，正在打哈欠的伊行云。

伊行云被看得莫名其妙，“？？？”

他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桃子立刻懂了桔子的想法，面无表情地走到伊行云面前，从上方俯视他。

“咚”地右手撑在沙发背靠上，脸缓缓向前，大眼睛厚睫毛，一眨不眨地盯着伊行云。

伊行云被迫往后缩，距离近到他都能看见女生斑驳的底妆，以及极其夸张的眼线痕迹。

“你们……”不会因为他拍照拍丑了，所以……

桃子立刻收了气势，迅速跪在地上，伊行云被吓得站起来。

桃子泪眼汪汪，求道：“小哥哥，你忍心看咱的青春留下遗憾吗？小哥哥，人间最美最善良的小哥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一定会成为天使的！！！”

“噗。”尚暝靠在店门口，看见这番奇异景象，忍俊不禁。

伊行云抬头看了一眼尚暝，完全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

伊行云顾不上看尚暝了，桔子也跟着跪下来，“小哥哥，你看你这身形，天生就是扮演蝶庄的料，人生能有几个灿烂的瞬间呢？只要小哥哥你愿意答应我们，我们愿意做牛做马。”

什么跟什么啊？

伊行云先道：“有话好好说，先起来。”莫名被人跪了，会折寿吧……

而且，被路人看见也不好。

桃子誓死不起，双手在下巴张开，装作一朵小花，道：“小哥哥，你看我们今天化了好几个小时的妆容，如果不能拍下最满意的照片，我会悔、恨、而、死的。”说着，桃子捶胸，如同一把剑插在胸口，噗地吐出空气来。

伊行云握她肩膀，试图把她提拉起来。

桔子突击抱住他的手，死死拉下来，如同挂着一个几十斤的秤砣。

伊行云：“何必呢，先起来，好好说一下。”

门口经过几声脚步声，人声钻进伊行云耳朵里。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玩得真花。”

“大庭广众之下，就在店里，真不知羞耻啊。”

“那两个女生穿得还是奇装异服，玩角色扮演啊，居然喜欢女孩跪在地上。看起来，长得人模狗样的，果然男人啊，都控制不住自己的**。”

“……”

有几人看热闹，朝店内聚集过来。

尚暝拉上门帘，哗啦声驱赶走看不上热闹的几个路人。

死了。

伊行云已经彻底社死了，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妈妈，等会儿，别急，我马上就来陪你了。

伊行云放弃挣扎，木然道：“我答应你们，啥都答应。”

桃子：“真的吗？”

两个女生瞬间收起浮夸的表演，正经干练起来。

特工交换信息一样，十分简练。

桃子道：“桔子！”

桔子：“在。”

桃子：“你去准备假毛钩织，我来化妆。”

好在约好的网友路卡，因为不能偷偷购买cos服，所以她们自备了衣服带过来。等网友到来之后，只需要换上就行，就算回家，换回自己衣服也不会被家人发现。

她们住的酒店就在附近，距离标本屋两点多公里。

桔子奉命回去拿素毛。

她们重度coser，出行必带好几个大箱子小箱子，箱子里装满化妆品假毛，以及道具和衣服。

伊行云被安排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桃子拿上全套化妆品，就开始往他脸上涂。

伊行云皮肤很好，就算熬了通宵，眼下也就有点乌青而已。

给他化妆是个很省事的活。

桃子这辈子就没画过如此顺畅的妆面，不需要费尽心思四处遮瑕，然后悲伤地发现，遮完依然是月球坑。

她第一次没有这样的崩溃。

化眼妆时，也没用上双眼皮贴，甚至假睫毛都不一定用得上。

桃子一边碎碎念感叹，一边继续修容。

等桔子拿着钩好的假发回来时，伊行云的妆也画完了。

套上假发后，伊行云拿过镜子来看了看。

有一瞬间，他不敢认自己，第一次他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好看。

伊行云换好了衣服，出来。

尚暝一下子从门边正起来了，抱着的手臂也放了下来，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伊行云的外套是拼接的燕尾服，一边长一边短。

一半是绵柔质感，一半是纱网。里面穿了紫色的长袍，长袍腰间盘了一圈白色长羊毛。

露出的立领翻下，有用金丝银线绣上去的一只蝴蝶。

手肘处挂了好些垂落的珍珠链，如同荡开的涟漪一样。

穿着的小高跟，凸显出古罗马贵族气质。

不伦不类，奇形怪状。这是伊行云看向自己一身装扮后的感想。

桃子给他扣上黑色高礼帽，道：“我们本来准备了增高垫，毕竟路卡是女生，只有一米六多，但是蝶庄有一米七七，小哥哥，你简直天生就是cos的料！不仅脸蛋气质超好，就连身高也超级还原！！”

伊行云从下至上看着自己，他脑海里不免冒出折芒的装扮。

尚暝身边都是特别有个性、十分自由的人。

假如他也踏入这个领地，是不是也可以，有幸成为尚暝的朋友。

伊行云很少打扮自己，更别说如此夸张的搭配了，想都不敢想。也就是动画里才能出现的角色，放在现实，恐怕会被认为是乞丐吧。

还是精致的乞丐。

桔子看了半天，突然道：“蝴蝶呢？代表蝶庄最标志性的道具！”

桃子也反应过来，在箱子里翻找，“桔子，你回去时没发现吗？”

桔子：“路卡不是说，她有改造出一个蝴蝶吗……所以我们出发前就没准备。”

桃子停下翻找的动作，一屁股绝望地坐在地上，道：“完了，蝶庄最经典的蝴蝶道具没了！最终还是会变得一塌糊涂啊。”

伊行云弯腰安慰道：“不可以就这样先拍吗，将就一下，后期P个图？”

桔子望向窗外，失落道：“只能这样了。”

桃子迅速给伊行云科普了这个角色的生平性格。

底色是悲的，却又不认命。

蝶庄是被困在魔法世界里的一只蝴蝶精灵，不是传统的单纯好看仁和那种。

魔法世界一直很美好，蝶庄的时间一直停在这里。

他有忧郁的内心，顽劣的外表。

桃子和桔子所扮演的两位魔法少女，误入魔法世界后，一直孤独的蝶庄开始给她们制造各种麻烦。蝶庄当作与朋友玩乐。

然后她们要拍摄的，正是蝶庄与其动物交流坏计谋的各种场景。

她们怕伊行云不懂，拿出来动漫截图，伊行云照着摆。

桃子给他指导，“小哥哥，可以笑一下吗？但是眼睛里要有遇上新朋友的兴奋感。”

伊行云露齿，很快领悟。

桃子抓拍他与仓鼠标本窃窃私语的画面，“妈呀！绝了，真绝了！感觉都不用修图，原图直出就很美了！”

拍了几组后，尚暝叫停他们。

尚暝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只蝴蝶，道：“这样的，可以吗？”

桃子看这蝴蝶很漂亮，担忧道：“店主大大，用标本会不会不太好啊。”

标本制作经过很多化学处理，直接上脸这种敏感部位不推荐。除却客观原因，尚暝主观原因也不会拿出心爱的标本作为装饰，特别是蝴蝶，会损坏。

尚暝道：“这只是我用樟树叶仿制的而已。”

桔子：“真的假的，看起来很逼真诶！也太厉害了吧。”

伊行云也探头去看，的确很真。

而且看起来，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尚暝看向两位女生，道：“所以，可以替代吗？”

桃子：“当然可以！比后期制作要真一点，天呐我要哭了，我还以为这个小遗憾要等到下次cos才能完整呢。”

尚暝道：“你们很勇敢。”为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不择手段地前进。

听着尚暝的夸赞，伊行云不知为何，却开心不起来。

尚暝道：“这个贴哪里？”

桔子在伊行云脸上比划了一下，大概右眼窝处。

仿制的假蝴蝶是尚暝的，尚暝道：“我可以帮他粘上去吗？”

“当然可以。”两位女生没有什么要反驳的。

伊行云愣了愣神，尚暝朝他走近。

取出盒子里的蝴蝶。

伊行云看清花纹后，记起来了，这是尚暝饭盒上的图案，是樟青凤蝶。

尚暝的呼吸逐渐侵扰着伊行云。

“闭眼。”尚暝道。

伊行云望着极近的脸庞，心跳巨快。

他听话地闭上了眼，视觉剥夺，感知变强，尚暝的指腹揉了点什么，轻轻点在眼皮上。

触感微凉，伊行云不自觉地想到了那条宠物蛇。

危险，又迷人。

撩拨着肾上腺素急遽攀登。

人，总是会挑战极限，濒死感会带给人爽感，以及留恋。

比如，过山车，比如，跳楼机。

蝴蝶吻上伊行云，尚暝轻声落下一句，“蝴蝶很配你。”

伊行云睫毛颤了颤，连带着蝶翼抖动。

犯规了。

伊行云发现，他现在经历的游戏，比游乐场所有设施都要刺激。

1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李白《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

2

《马格瑞姆的神奇玩具店》——2007年11月16日上映的美国电影

是喜剧吧，真的是喜剧哈哈哈哈死手，写的什么鬼玩意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废物哈哈哈哈废物要有什么要求呢哈哈哈哈[化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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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心动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