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有时候来得很容易，命运潮流的翻滚也总是让人无力。

沈雨然傻眼了:“现在离下班只剩下一个小时，我们先前做的工作竟然被推翻了？”

宋清面容惨白:“我们做那些工作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现在只剩下一个小时，怎么办，还能完成吗？”

夏天晚忽然感到有些疲惫，他明明知道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合理的，朝令夕改很正常，合作伙伴忽然改变心意和要求也很正常，甚至在游戏快要结束时忽然冒出个大拦路虎也是他曾经设想过的情况，但夏天晚感觉到累，从身体里渐渐漫起的一种疲惫，不太致命，但让他无力。

夏天晚甚至知道事情有解决的方法，还有一个小时呢，一个小时怎么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时间不止有长短一个维度，有救，但他似乎有些丧失了斗志。

这种扑面而来的感觉，似曾相识。

曾经还活着的时候，他也经历过很多这样的疲惫。

夏天晚没有说话。

他无来由的颓丧，老实说这次的报告调整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他只需对先前的内容稍微做一些修改。可能正因如此，他保持沉默。

吴楚乔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氛围越来越死气沉沉。

时间每往前经过一秒，死神的手就在他们脸上抚摸一圈。

惊诧过后是巨大的恐惧。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裴怀山缓慢地说出了这句话，看上去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在思考，大脑极速转动，等他说完这句话后，便恢复了正常的语速，甚至加快，表明他已经想好了一切。

“之前开会的时候我们强调过程留痕，现在大家手里一定有原先的版本，我想重新修改出一个新的版本，时间是足够的。”

沈雨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时间够吗？我怎么觉得不够啊。”

大部分人都觉得时间不太够用，他们需要重新画架构图，重新设计方案，重新做预算。

裴怀山抬起眼眸，看着他们说:“人们有时候完不成一件事，并非因为他们没有能力，他们只是恐惧。”

宋清对这句话有点理解，她作为一名医生，深知病人的心理状态对病情的影响，她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

裴怀山赶时间，打断了她，“首先，我们有所有的过程稿和资料，保证有充足的弹药。其次，在之前的讨论过程中，每个人已经对各自负责的部分做了多次修改，你们肯定对各自负责的部分非常熟悉，最后，关于新的设计思路，老板已经在邮件中解释的很清楚，他提出了明确的修改思路，我们给他一个明确的报告，我觉得一个小时的时间差不多，但过半个小时后，最好小范围内先碰一下。”

裴怀山稳住了众人的心神，听完他的分析，众人的确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了信心，无论如何，只能向前，只能竭尽全力向前。

如果连试都不试，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王思为此时站了出来，轻声说:“我现在没什么工作，有我能帮忙的吗？”

沈雨然眼里泛光，朝她眨了眨眼。

裴怀山:“你帮沈雨然。”

王思为:“没问题。”

孙浩也站了出来，他看上去不太乐意，但还是说：“我的工作完成了，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宋清想举手，但没有把手完全举起来，她在犹豫。

裴怀山见状，很快明白了她的犹疑，他问孙浩:“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孙浩直白地说:“虽然我完成了我的工作，应该可以出去，但我不希望你被困在这里。”

裴怀山微微挑眉。

孙浩:“下一关不知道是什么副本，但我想应该需要你。”

众人心里明了，孙浩并不是真的想帮他们，他其实还是为了自己，因为对他来说，裴怀山有利用价值，所以他想保裴怀山。

了解了孙浩真实的意图后，宋清反而不害怕了，她本来害怕孙浩耍小手段，但人的出发点若是为了自己，一切便都可理解。

小会解散，开始一**工程，办公室里再次上演热火朝天的办公场景，人们惊喜的发现，有了先前的工作过程打底，修改比想象中要简单很多。

这一点，夏天晚早已知晓。他曾经和团队没日没夜地改过很多项目方案，往往都是越改到最后越顺手。

每个人各司其职，小问题一个一个解决，越解决便越有信心。

散会后，裴怀山单独问了问夏天晚:“你有问题吗？”

夏天晚笑眼弯弯，“你在担心我吗？”

时间安静流动两秒，裴怀山回答:“对。”

夏天晚:“我不需要担心。”

裴怀山看着他，不太相信的神色，因为他看到了夏天晚发呆的样子。

夏天晚忽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我只是在想怎么没有早点遇见你。”

裴怀山愣住，说:“我们其实已经认识很久了。”

夏天晚想了想，他们的确已经认识很久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想早一点遇见裴怀山？但此时，焦急的工作量不允许他想太多，也不允许裴怀山想太多。

某个时空中产生的念头，代表着当下独一无二的心境，听上去可以有万千联想和解读，夏天晚允许它们产生，但也有直觉和预感——深究没有意义。

他对裴怀山说:“我负责的部分修改内容不多，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乐意试试。”

裴怀山终于放心，说:“谢谢，不需要，我之前已经写好了代码，把数字扔进去重新计算就好。”

夏天晚:“......”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等他们完全把工作做完，天黑了。

窗外是一片漆黑，窗户像轻薄的黑墙，隔绝了外面所有的景色。

宋清满脸通红，沈雨然双手抽筋，宋芊芊浑身冒热汗，所有的内容最终在吴楚乔处汇总，由他打包发送。他们与时间赛跑，在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吴楚乔催促众人提交。

所有人陆续提交，只有宋清迟迟没有发送，她着急地说：“我不确定我写的东西对不对，怎么办？”

吴楚乔看她一眼：“没时间了，你先交，交上去说不定是可行的，不交的话永远没有机会了。”

宋清哆哆嗦嗦发过去。

吴楚乔把大报告重新整理好，发送。

墙上的时钟停在17:30的位置，下班了。

众人一个个瘫在椅子上，不悲伤，也不敢快乐。

宋芊芊:“太累了，我感觉我要虚脱了。”

王思为:“身心俱疲，我的神经现在还绷着。”

沈雨然有点兴奋:“我们，我们是不是成功了？”

孙浩白她一眼，貌似在嘲讽，他说：“反正工作完成了，也提交了。”

几句闲聊过后，大脑和身体仿佛才放松下来，宋芊芊看到吴楚乔仍趴在桌子上，默默说了句:“他这么累吗？”

沈雨然此时站了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尽管她不怎么喜欢吴楚乔，她说:“他确实干了很多活儿。”

王思为逗俩大学生:“我们打工人就是这样的，不过这种工作和工作量对吴楚乔来说应该不值一提，他经手的工作比这强度大。”

宋芊芊和沈雨然面面相觑，都被吓了一跳。

宋芊芊惶恐:“我以后真的不想工作。”

沈雨然说话比她严谨一点:“如果真的能够回去的话，我一定好好读书，争取少工作。”

“完成工作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真的很开心，但我也意识到，工作真的好累，尤其是做你不喜欢的工作时。”宋芊芊愁眉苦脸地说。

王思为为她的觉悟点赞:“所以人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沈雨然:“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应该就没那么辛苦了吧。”

“不不不。”王思为反驳，“所有的工作都很辛苦，做喜欢的工作也辛苦，同样会痛苦，怎么说呢，和爱人一样。”

宋芊芊不解:“我感觉你很淡定诶，你换过工作吗？”

王思为:”我换过好几次工作，终于和自己和解，当你做过不喜欢的工作后，会发现那种痛苦真的难以忍受，你还会发现，除了你最喜欢的工作，你第二喜欢的工作和第一百喜欢的工作在某种意义上差不多，前者会让你好受一些。最后，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会痛苦，任何工作都是一场战斗，没办法，要赚钱，要生存，何况也能从中有所收获。但我仍祝愿你们做喜欢的事情，如果有机会的话。”

王思为给两位大学生讲鸡汤，孙浩迫不及待下班，他问裴怀山和夏天晚，“我们应该可以下班了吧？”

裴怀山和夏天晚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清突然一惊一乍地说：“糟了！”

孙浩谨慎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有一个章节没写完就交了，我原本打算后面补的，但我忘了，不过后来也没有时间了。”

宋清尾音发颤，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办公室紧闭的大门，死神在旁边守卫，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