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源打趣道:“你看起来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
墨曜:“嗯。”
“真一夜没睡?”陶源惊讶,“你啥时候走?”
墨曜似乎有点生气,冷冷地说:“没这么快。”
墨曜递给她一个案卷:“你看看这几个人,认识吗?”
陶源看着案卷,却是关于当年那场瘟疫中灵芝村的一些介绍。密密麻麻的小字,边上又用更小的字写了不少批注,其中几个重点的人名,已经被圈注出来了,除了陶神医,还有其他一些村里的人。看来,他昨夜是在忙这个。
陶源点头道:“认识。”
墨曜道:“带他们来见我。”
陶源:“......”
墨曜修改了命令:“带我去见他们。”
忙了一天。傍晚,两人走回影陶庵。
影陶庵位置偏僻,路上少有行人。眼前碧水缓缓流过,路边绿草茸茸,山坡上不知名的灌木们开出一朵朵或红或蓝的小花,林中鸟儿啾啾,远处青山巍巍而立。一对美玉般的人儿缓缓而行,男子身着黑色劲装,英姿勃发,女孩一袭青衫,窈窕轻盈,白色面纱随风轻舞,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丽仙子。这一刻,只怕最好的画家也画不出这一幕风景。
女孩忽然被身边的人一拉,隐到灌木后。
墨曜伸出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远处走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似乎在争论什么。
陶源认出来那女子就是在平江城比药招亲后遇到的红衣女孩。那男子看起来长相甚是威武,却是没见过的。
一群人慢慢走近,没人察觉到灌木丛后藏着的两人。
“这次事没办好,回去我会被责罚的。”那威武男子说道,但语气却一点也不威武。
“怕什么。再说,你这也不能怪我。”女子回答道,“我当时为了给她送药,绕着那集市跑了两圈呢。”
“你把药给她不就好了,何必还要多言。”
“还不是看她在哭,想安慰几句拉近下距离,谁知道她竟脾气这么大!”
灌木丛后,他瞥了她一眼,明亮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一下。
“好好好,我知道你们肯定在心里说我公主病,但我本来就是公主啊。”那女子忿忿不平道,“倒是那个神医徒弟啊,我倒觉得陶神医不是养了个徒弟,而是养了个公主。”
灌木丛后的他莞尔一笑。
那女子继续忿忿道:“你们自己去送药不就好了,何必要叫我去。”
威武男子弱弱地辩白道:“这次就几个兄弟一起出来。那陶神医的徒弟比药招亲,她戴着面纱,听说是因为脸上有一条很丑的疤痕。我们兄弟怕惹麻烦。”
那群人慢慢走远。
墨曜笑着斜睥某人。
却见那人也正偷瞄自己。目光相触,又赶紧收回去。
只见她清澈含羞的眼神,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清风吹过白色面纱,就像朝霞遮不住红日,露出一角绯红。真想现在就轻轻掀起她的面纱,占有她的绝色容颜。
墨曜笑问道:“比药招亲是什么?”
陶源只想找个树洞,装作没听到,岔开话题道:“他们是什么人?”
墨曜正色道:“邾国人。”
邾国,原是北方的一个羸弱小国,国土以荒凉的山地和草原为主。多年来一直野心勃勃地经营。尤其是六年前的邪毒瘟疫爆发后,须句国王族一夜被灭,邾国借名帮助维持秩序,竟一举出兵吞并了须句国大部分的国土。有一句智者的评论,在坊间流传甚广:“邾国和上鲁国,必有一战。”
两人提高警觉,往影陶庵奔去。
影陶庵里有说话声,也有人在走动。师傅有危险!陶源正想动作,却见身边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一把大剑横在眼前。虽然剑并未出鞘,但胖乎乎的中年妇人还是被吓得摊在椅子上。墨曜挡在陶源身前。
“这是李婶,快把剑放下。”陶源看清对方,赶紧对墨曜说道。
墨曜收起剑来,冷冷地看着那胖胖的中年妇人。
“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陶源惊喜道:“师傅,你醒了。”
“今天上午就醒了。”陶神医看着陶源,语气略带严肃。
陶源道:“师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陶神医道:“有几个人听说我受了蛇咬,来送给我药材。”
陶源道:“什么药材?”
陶神医道:“没问。”
陶源道:“什么人?”
陶神医道:“不知道。我都好了,而且那几人说话啰里啰嗦,我嫌烦,就打发他们走了。”
陶源心里好笑,自己这个师傅确实是最烦听絮叨废话的。微笑着说道:“师傅,你上午就醒了?真好。李婶怎么会在这儿?”
陶神医道:“那几人不认识路,李婶正好遇到他们,就给他们带过来了。”
李婶拍着胸口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凶巴巴的,一来就拿剑对着我。”
“误会,误会,他还以为这里有坏人呢!”陶源赶紧安慰李婶,又补充说道,“他......胆子比较小,所以才拿剑对着您,您受惊啦。”
李婶看着那人,觉得他并不像陶源说的样子,很诚实地说道:“吓死我了,我回去了。”
陶源心想正好,起身送走李婶。
陶神医虽然严厉,其实还是挺关心这唯一的徒儿,见陶源转回身来,就迫不及待问道:“我听说你去比药招亲了?”
陶源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傻徒儿,万一招来个阿猫阿狗可怎么办?”陶神医转身,对着墨曜问道:“你是?”
墨曜恭敬地答道:“给你送药的人。”
陶神医吃了一惊,上下打量墨曜,眼神挑剔:“请问尊姓大名?”
墨曜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笑:“在下姓冰名雕。”
冰雕?
陶源心想,糟糕,需赶紧岔开话题才好,原本还想将它多留几日,也罢,赶紧给了师傅吧。
“师傅,我给你看个宝贝。”陶源打定主意要破财消灾,从兜里拿出来那装着小狗兰的木盒子,“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五星玉露。这次救你就全靠它。”
“什么?这就是解毒十大神药中排名第一的、传说中的、须句国国宝的那个,五星玉露?”师傅从来没这么激动过,拿着小木盒的手竟然抖起来。一转身,捧着小木盒跑进药房里去了。
三个人的晚餐。
陶神医边吃边喃喃自语道:“虽然能成。可惜一个徒儿才能换一朵。”
陶源觉得师傅可能病糊涂了,对墨曜眨眨眼,示意他不必理会。
墨曜却似没看到,接话道:“你想要多少?”
陶神医狐疑地看着墨曜:“十朵,你有吗?”
墨曜笑道:“有。”
陶神医睁大眼睛:“二十朵呢?”
墨曜点点头:“亦可。”
陶神医眼神放光:“五十朵呢?”
墨曜略一沉吟:“......”
“师傅,你醒来了,徒儿好高兴!”陶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笑眯眯地挽起师傅的胳膊,说道,“徒儿有点私事。我们到里面去说。”
刚病完还没恢复气力的师傅很无奈,眼睛还贴在墨曜身上,身体已经被徒儿拉到隔壁屋里。
陶源从不敢反驳师傅,只轻声道:“师傅,这五星玉露一小朵可比得上同样分量的一片黄金。我们怎能向人家讨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师傅的眼神还是飘向另一边,只道:“快放开我的胳膊。”
陶源松开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为难地低下头去。
师傅终于回过头来,盯着徒儿好一会,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懂什么,女人可不能随意地嫁了,他现在付出越多,将来你嫁过去了,他们家里才会越珍惜你。”
趁着徒儿发愣的工夫,师傅大踏步走过去,对墨曜说:“一口价,五百朵。”
墨曜静静地说:“好。”
“冰雕啊,你真的有五百朵五星玉露吗?你啥时候给我啊?”这句话,已经第十二遍从师傅口中飘出来。平时最烦絮叨的人,现在却变成了最絮叨的人。看着墨曜无可奈何的样子,陶源暗暗好笑,这真是活久见的一幕!
冰雕第十二遍回答这个问题:“明天。”
夜色寂静。
冰雕?
有人忆起当年。
少年把那鸟窝加固起来,让那小毛团再也掉不出来。两人充当了鸟妈妈,每天捡些虫子去喂那团绒毛。黄色的小雏鸟长得很快,过了五天,已经能扑棱翅膀,自己找东西吃了。两人功德圆满离开。
和麓书院,上鲁国大名鼎鼎的最高学府,以培养未来高端精英出名。
大名鼎鼎的尹夫子看着下面端坐着的少年们,徐徐问道:“在座诸位,需先思考一个问题。人在天地之间,做事最基本的原则该是什么?”
“曜贤王子,你先说。”作为这个班上最耀眼的明星,墨曜第一个被老师点到。
年轻又帅气的少年站起来,认真回答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为人处世,自然首要遵循天道。”
尹夫子眼中一亮,这位上鲁国未来国君的不二人选,自小就受到他加倍严厉的教导,却也是他心头最爱的学生。尹夫子继续道:“福趣公主,你来说说?”
须句国,地处西北,虽然国土面积比上鲁国小,但因须句王族是太昊伏羲氏的后代,其在民众中的威望极高。
须句国的福趣公主,真名须句趣,也是个知名人物。据说这女孩天性灵动,聪慧过人。因为她父王只有这一个孩子,从小极尽宠爱,她未来必然会是须句国的女君。
须句趣缓缓站起来,只见她剪水秋瞳,眼神清澈,眉如远山,唇如美玉,娇嫩玉润的雪白肌肤闪烁着光芒,天然散发出清新气息,活脱脱一个人间仙子。她微微一笑,说道:“曜贤王子说得极好,然则我想请问,何为天道?人,本也是天地万物中的成员。人按人道而为,或是按照天道而为,若其两者有所冲突,该当何去何从?”
众学员小声议论,看向墨曜。
墨曜毫不犹豫,答道:“小道服从大道。自然是依天道而为。”
众学员中有不少曜贤王子的粉丝,立刻就有其他女学员站起来帮腔道:“是啊。曜贤王子说得对。人道属于天道,又怎会有冲突呢?”
须句趣不慌不忙:“冲突无所不在。比如你见到一只幼鸟,从鸟巢中跌落,你是救还是不救?救,是人道;不救,是天道。”
学员们议论纷纷。
墨曜望向须句趣。须句趣也正望着他,微微一笑。
须句趣又继续道:“又比如遇到伤人性命的怪兽蛊雕,你是杀?还是不杀?杀,是人道;不杀,是天道。”
蛊雕,传闻中令人恐惧的怪兽,长着豹子的獠牙和矫健的四肢,头上还长着一只长长的角,因常常吃人,人们都非常恐惧它。两年前的一次围猎大赛中,十六岁的墨曜正是因为独自斩杀了这个怪兽,威名远播,举世震惊。
须句趣此言一出,顿时课堂沸腾起来。
“须句趣,你刚才的发言真是精彩。我看那曜贤王子被你驳得脸都红了。”
须句趣得意道:“小意思。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整天冷冰冰的。”
“听说他从小被管教得极严,为人冷漠,毫无人性呢。”另一个同学插嘴道。
须句趣咯咯笑起来,赞同道:“没错没错,我看他应该改名字,叫冰雕。”
陶源看着那个窗口,心想: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冰雕是怎么被融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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