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叮叮响了两声。

——那老东西说，他做这些也是为了帮我，让我不用像个没人要的小狗一样，无处可去，到处去捡别人的怜悯和施舍过活，向别人摇尾乞怜

——我其实想反驳的，想说我不是没人要，也没有无处可去，我有家，也有爱我的人

——但那些话我不想说给他听，不想听他对我们说三道四评头论足

闻南深吸两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情绪。

不再维持以往的温和有礼，他打字应和周向北骂人。

——嗯，那老混蛋真不会说人话，狗眼看人低，不知道你有多好

兴许是起了逗他的心思，周向北厚着脸皮求夸。

——我有多好，我也不知道，你说说呗。

——腰细腿长，又白又嫩。

对方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紧接着又发来一句。

——这个倒也不用让他知道

逗完人，闻南问他的位置。

——在哪儿呢，不是还没吃饭吗，出来带你去吃饭

——等等，还不着急

“你好，请问是闻南闻先生吗？”

听到声音，闻南抬起头，看向面前穿着外卖员衣服的人。

“是的，我是。”

外卖员递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方形，不大，猜不到里面会是什么。

“这是你爱人点单让我送过来的，”他指了指不远处广场上的许愿池，“她说许愿池里的雕像上，有她想对你说的话。”

闻南知道那个许愿池，听说建筑师是一位外国人，早先年来中国遇到他爱人，谈婚论嫁之时，却遭遇女方家长反对。

偏偏男孩家中出了事，迫不得已需要回国，他想带爱人一起走，可爱人却无法舍弃家人和国内的一切跟他出国。

男孩独自一人回去，等他解决好事情回国，女方却早已被家长逼迫嫁为人妇，再见面时，已然怀有身孕。

后来男孩定居国内，本打算孤独终老，没想到女孩与丈夫不合离了婚。

男孩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不顾流言蜚语再次追求女孩，两人兜兜转转又走到了一起。

他们和好决定结婚这一年，正是男孩爱上女孩的第十年，而这个许愿池，就是男孩为了纪念他们的感情修建的。

故事真假不详，但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这雕塑背后有这样一个浪漫美丽的爱情故事。

而所谓的许愿池雕塑，与传统上汇集在中心的雕塑风格不太一样。

许愿池中心是一个穿着长裙翩翩起舞的女人，许愿池旁边高于地面的水池石栏上，蹲坐着一个单手托腮，满脸笑意仰望女人的男人雕像，身旁还有一个张开手臂跑得欢快的小男孩。

雕像上刻的字，闻南即使不去看，也知道写的是什么。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当外卖员说出雕像上有他对象想说的话时，闻南听到周围隐约的声音。

“你看人家多会表白，你当初给我说的什么玩意儿。”

是一道女生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男声传来，“被表白的是男的，人家女朋友那么会表白，我也没见你好好给我说过两句情话啊。”

小情侣争执的声音有些大，闻南听到了一些。

广场上人不少，各种各样的呼喊噪音和说话声都有，也许还有人注意到了他，正在小声说些什么，毕竟八卦是人类的本质。

不过闻南并没能听清其他的议论。

他站在原地，想要拆开礼物盒。

“啊，你爱人还说，许愿池的小男孩雕像上，他给你放了个礼物，让你去取。”

闻南应了，低头看向被打开的礼物盒。

空的。

抬脚往雕像那边走，看到了女人裙摆上雕刻着的那句话。

绕着许愿池走了半圈来到小男孩的雕像面前，他率先注意到脚边白纸上潦草写出来的几个大字。

“勿动！哄对象用的！有摄像头！！”

闻南胸口鼓胀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被这一行字逗得笑出声来。

他蹲下身，把用胶带粘在雕像脚边的白纸小心撕下来。

眼神从下往上缓缓游移，触到男孩灿烂的笑脸，再移开。

蓦地，视线停住，聚焦在男孩伸展的手臂上。

确切来说，应该是停留在男孩随意展开的手指上。

小男孩的大小和真人比例相差无几，环状的东西挂在他大拇指上仍有空余，周围挂起一阵风，那东西便微微晃上一晃。

今日阳光格外好，好到照在雕像上的戒指，都带着刺眼的亮光。

手上拿着的纸被风吹卷起来，发出簌簌的响声，还时不时触到闻南的手。

思绪回笼，他伸手去拿那枚戒指。

真烫。

他仔细端详着，想把看到的每一处细节烙进心里，还想把眼下涌动的所有情绪，喜悦的，酸涨的，激动的，满足的，颤抖的……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篆刻进脑海里。

“闻先生。”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闻南把戒指攥进手心里，缓缓起身，若无其事看向身后的人。

惹眼的外卖员衣服，但不是方才那张脸。

来人把一捧红艳的玫瑰递到他面前，“这是你爱人下的单，委托骑手送达。”

那捧玫瑰被强硬的塞进他怀里。

周围有无数打量的目光，是因为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久的那张纸？是原本在小男孩拇指上，现在被他攥在手心里戒指？是因为他怀里过于艳丽的玫瑰？还是因为他走来雕像前发生的那些事？又或者是因为站在面前穿着显眼的外卖员？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又或者周围的人究竟好奇什么，想看到怎样的八卦，闻南眼下都无暇顾及。

外卖员说：“啊，他还有一段话，希望骑手当面复述给你。”

从兜里拿出来一张纸，摊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

“四季可以安排得极为黯淡，如果太阳愿意。”

“人生可以安排得极为寂寞，如果爱情愿意。”

“而我将永远爱你，如果你愿意。”

“我将每一粒种子种在春天，把每一条河流引向大海，让炽热爱意延伸到无穷远。”

“我将永远爱你，直到生命走向永恒的终结。”

不知道是因为太肉麻了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过于羞耻，外卖员木着脸毫无波澜念完卡片上的话，飞速把东西收回去。

周围响起一些低低的起哄感叹声，还有人小小的鼓掌，动静并不大，但不可否认，这一连串的事情，明显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任务完成，请五星好评，谢谢……”

配合。

后面的两个字没说完，闻南几乎是失控地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下一秒，他耳边传来严肃又略微抬高的声音。

“这位客人，就算您再怎么激动高兴，也请克制一下好吗，我可不是你对象。”

闻南说：“真的，很谢谢你，劳烦你告诉我爱人，我也很爱他。”

“这话你还是自己去跟你对象说比较好，”外卖员正经道，“闻先生，您要是再抱下去，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却没有半点要把闻南推开的意思。

“我高兴，付多少钱都行。”

嘴上这么说着，可到底知道眼下的场合不对，闻南松手退开身。

外卖员笑着摆摆手，“算了，看在今天天气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祝你跟你对象恩恩爱爱，百年好合。”

“谢谢。”闻南说。

外卖员扶了一下头顶的帽子，“记得五星好评支持一下。”

“一定。”

闻南转身看着身后的雕像，等周围人群散开一些，闻南跟着方才人离开的路线跟上去。

一个转角过去，他被斜侧里伸出来的手一把拉过去。

闻南没有反抗，被人抵在墙上也不挣扎。

“闻先生，您倒是挣扎一下啊，这么配合，不怕被人劫色啊？”

“不怕，你想怎么劫就怎么劫。”

周向北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特别开心。”

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明知他们是不被认可的少数群体，周向北仍是带着他，在喧嚣人群中，将隐晦爱意说到尽心。

他在众目睽睽下，对闻南说，会永远爱他。

周围的起哄和欢笑赞叹，向他们投来的每一个羡慕的目光，都是对他们的欢呼鼓舞，是对他们爱情的祝愿。

即使披上一层并不坦荡的伪装，那也无法否认，他们对这段感情的承认和祝福。

不用考虑因为性别而引发的对立，不必刻意去强调是怎样的另一半。

他们嘴里的爱人和对象，指的是对方，而令旁人艳羡的爱情，属于他们两个人。

这样便好。

闻南问周向北：“刚你手里那张卡片呢？”

“什么卡片？没有，扔了。”周向北说。

“扔哪里了？我去找回来。”

闻南转身就要往回走，被周向北一把拉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你找那玩意儿干嘛？”

“那也算表白信吧，我平生第一次收到，还想再看看。”闻南说。

周向北不情不愿从兜里把东西拿出来，“看完赶紧扔掉，给你念一次这肉麻兮兮的诗已经是极限了，不许留着我的黑历史。”

闻南点头应了，看了几眼，顺手塞进自己兜里。

“干嘛呢？”周向北挑眉看他。

“等会儿就扔，你不是还没吃饭？我也饿了，先找地方去吃饭。”

说着，他看了眼周向北手里的帽子和身上的衣服。

“这个，你上哪儿弄的？”

“跟人借的，先把这个还回去，再去吃饭。”

把衣服还了，又一起吃了个饭，周向北问闻南要不要去看电影。

“看你，”闻南说，“你想去就去。”

“要我说的话，我其实更想直接跳到最后一步，毕竟也不知道之后什么时候才会有现在这样悠闲充裕的时间。”

闻南懂他的意思，点头说，“那就跳到最后一步。”

“行，那走吧，去酒店。”

卡片上的诗歌借鉴席慕容的《如果》，中间有改动，借鉴部分附上原诗。

四季可以安排得极为黯淡

如果太阳愿意

人生可以安排得极为寂寞

如果爱情愿意

我可以永不再出现

如果你愿意

……

我将每一粒种子都崛起

把每一条河流都切断

让荒芜干涸延伸到无穷远

今生今世 永不再将你想起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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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