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能被照亮的光室,我的焦虑是荒山上的一束火花,我的爱是一座绿色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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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仕兰中学上三届下三届的人来说,“楚子航”是个符号,始终远在天边。
你听过他的名字,见过他,却记不清他的模样,因为你很少会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
毕业典礼上他代表全校学生讲话,穿着海蓝色校服,垂头看讲稿,额发遮住了脸庞;篮球场上他是中锋,把对手虐得死去活来,飞身扣篮,等球落地,楚子航已经掉头撤向中线了,甚至不跟队友击掌庆祝;春节晚会上他表演大提琴独奏,在舞台中央拉完一曲《辛德勒的名单》,台下的人们还沉浸在乐音里暗赞说这本事简直上得春晚啊,楚子航已经收拾好琴箱,鞠个躬下台去了,只留个修长的背影。
可这个符号,你总能在下雨天见到他。
夏弥的记忆里,每次见楚子航都在下雨天。
屋檐外大雨如幕,雨丝间弥漫着氤氲的烟雾。楚子航站在屋檐下,褐色牛仔布的罩衫,领口扎着一条围巾,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单肩背着的包里鼓鼓囊囊的,显然塞着一颗篮球。他微微弯着腰,像是根风里弯曲的竹子,筋节强硬。淡淡的天光在他漆黑的背影边镀上一层晕。
夏弥逆着人潮向他走去,小皮靴踩在水潭里,像是一群小青蛙在使劲地跳,水珠溅得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她身边忽然擦过一群人,是一群女生,她们说说笑笑心照不宣的往前走,距离楚子航的背影越来越近,夏弥也跟在她们身后向他靠近。
其实想要接近楚子航不是件容易的事,接近他的每一步都很漫长,漫长到时间近乎凝滞。对很多仕兰中学的女生来说,楚子航教会了她们一件事,就是“暗恋”。这家伙虽然命带无数桃花,但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在此方面功力高深,他迟钝到了一定的地步,他就是复活节岛上那些眺望海面的石头雕像,就连夏弥这朵桃花飘在他身上,他也当睁眼瞎了。
女孩们小声讨论着,走远了。夏弥站到了楚子航背后,楚子航礼貌地让了让,点头示意,夏弥注意到他的额发被雨水淋湿了,湿漉漉的,挡住了眼睛。于是她也沉默,隔着重重雨幕,两个人并肩站在那里,就像那个雨夜驾驶迈巴赫跑出尼伯龙根的男孩,和在车顶唱爱尔兰民谣的女孩。
仕兰中学的很多女孩子一直觉得楚子航很喜欢下雨天,毕竟你总能在雨天见到他。每到下雨天,他都那么出神,呆呆的望着某一个方向,让人想把他湿透的额发拨开,看一看他的眼睛。这当然是她们的误解,仕兰中学对楚子航的误解其实有很多,譬如他只是面瘫而已,但是很多人认为是他在装酷,再比如夏弥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下雨天,下雨的时候他总在那里发呆,是觉得也许那辆迈巴赫还会来接他……
时间恢复了正常。“哧”的一声,冰冷的水幕从上方降下,隧道里的消防安全系统开始喷水,童子切刀尖燃烧的君焰让系统觉察到了高温。水从天而降,就像那些仕兰中学屋檐下氤氲的水雾。
夏弥张开无尘之地挡住了兜头淋来的水液,收起童子切,从七海建人身边走过。
刀鞘拖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可夏弥没管,只是沿着白汽弥漫的隧道缓缓向前走,她的面前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黑暗里没有人,也没有光。七海建人不知道她要走到哪里去,他也来不及想何以这个女孩能有这样可怖的力量,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娇小身体里爆发出的惊涛骇浪般的……孤独。
2018年8月20日18:57,名为真人的特级咒灵在君焰的烈火中被烧成了片片飞灰。东京暮色映照着天际线,混凝土构筑的壁垒还在泛着青灰冷光,时间依然在流动,可是七海建人身前的女孩早已不见了。
这位无人知晓的,残暴的金冠帝女随着那朵篷然熄灭的火焰,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向以锐利著称的‘窗’组织,甚至来不及捕捉除了七海建人之外的第二个人影。
时间来到2018年8月21号早7:00。
一辆银白色的Panamera从停车楼拐入高架路,车内的冷空调呼呼的吹,八月的东.京热浪翻滚,车内却像是另一个季节。
驾驶席上的男人戴着巨大的黑超,墨镜遮住了一半的脸,副驾上的女孩则在神情认真地嚼泡泡糖。这对表情迥异的双人组刚从航站楼的另一侧接上任务目标,此刻正赶往东京都立咒术高专交流会的现场。
“你们俩还真是倒霉诶。”夏弥支着脑袋翻ipad上的任务记录,凌晨十二点的注释下写着七海建人和另一个人的名字,没忍住感叹。
楚子航没吭声,他昨晚亲自送七海建人进的登机口,临走时看到他那张黑如锅炭的脸以及几乎实质化对加班制度的怨念,很担心在交流会当天的早晨,夜蛾正道的邮箱里要多一封离职申请。
“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七海建人黑着一张脸,“所以谁来告诉我,我为什么非得参加这狗屎的交流会开幕仪式?”
东京与京都咒术高专的两校交流会为期两日,是促进学术交流,一年一度合法开打的擂台秀。夏弥和楚子航对这套制度最初的理解来自家入硝子的转述,按惯例,交流会在上届胜者的校区举办,参赛者通常由二三年级生担纲,毕竟一年级的学生大多都是白板菜鸡,影响比赛的教学目的不说,还有碍竞技观赏性,但总有人是例外。
“听起来真是灾难啊。”夏弥吹着泡泡嘟囔,“我说那个家伙参赛这件事。”
“嘁,谁说不是呢。所以第二年五条就被主办方禁赛了。”她后座的女人说。
这声音倒是让夏弥想起来了,此人就是传说中五条悟暗恋了十年无果的堂堂神人是也,她们曾在夜蛾正道的生日会上见过一面。不过就那天的情况而言,夏弥感觉她也并非对五条悟无意,比如五条悟那家伙手忙搅乱藏那瓶给夜蛾正道的路易十三的时候,她会故意找话题吸引自己老师的注意力,又比如在那个生日蛋糕n次失败之后,五条悟会故意说点白烂话逗垂头丧气的她重新焕发生机……勃然大怒更恰当些……
总之怎么说呢?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旁若无人的默契感,是那种组队去德云社踢馆讲相声的默契,五条悟逗哏,她捧哏……
“这是本部传来的资料,有关交流会的事宜安排。”驾驶座上的楚子航把一台ipad递给后座的堂堂神人,单手打弯穿出车流。
Ipad上是楚子航给咒术高专撰写的编程控件,交流会的各项安排清清楚楚地码在表格里。这原本是卡塞尔学院诺玛的技术,倒也没什么特别卵用,就是信息处理的特别快,在控制中心工作的辅助监督们加班时间被足足砍了一半。于是……那群人哭爹喊娘的嚷嚷要众筹修个庙把这位神仙供起来,楚子航心知自己只是拷贝了前人技术,对此事按下不表,从而导致了这位“田螺姑娘”在咒术高专成为了一个神秘的传说……
“你们昨晚怎么样?”楚子航忽然问。
夏弥斜眼看他,“师兄啊,这是你作为学术狂的好奇心么?”
“我是看你们一直没说话,找个话题跟你们聊聊。”楚子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别把脚踩在座椅上,现在的车速这样不安全。”
后座举着ipad的庵歌姬有点傻眼。先是被这无效社交方式一雷,哈?什么意思?这冷冰冰、咄咄逼人的口气,原来只是想要打破沉默的破冰话题吗?就好似中日建交的破冰之举是乒乓球比赛?紧接着她伸头一探,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夏弥居然踩在了Panamera的奢华真皮座椅上,两手搭着膝盖,下巴磕在膝盖上……这姿势介于田埂上的陕北老农和歇脚的拦路女土匪之间。
“切,知道了知道了。”夏弥哼了声照做。
“对我来说,昨晚最简单的概括就是‘还活着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七海建人倒是对这种莫名其妙拉家常的行为很适应,接过庵歌姬手里的平板举到中央,那是相当的绅士。
Ipad左上角的小窗口,视频里的夜蛾正道和乐岩寺嘉申在进行交流会场地最后的排查工作。车内一时静悄悄的,毕竟在坐的多数人都不是热络的性格,Panamera匀速在高架路上行驶,车里的四个人又进入无话可说的状态。
“师兄你车开得真好!”夏弥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发呆,开始随口恭维,完全不受冰窖气氛影响。
这夸奖简直是在没话找话……七海建人心说。但他也承认楚子航开车很好,纯手动模式,控挡的手飞速变动,绝不拖泥带水。那种把事情全部控制于手中的姿势带着种美感,像是会有成群的蝴蝶从指缝中飞出来。
“确实,你开的很好。”他跟着附和了句。
“我爸爸教我的,”楚子航似乎没想到七海建人会配合夏弥一起胡闹,愣了一会儿,又说,“你们昨晚辛苦了。”
“哦哦。”夏弥摇头晃脑,“收到师兄的感谢了!现在感动得冒泡儿!”
“你们上飞机前吃过饭了么?”楚子航看了一眼夏弥又踩到了坐凳上的脚,干脆不纠正她了,悄悄放低了车速。
“还没有。”庵歌姬回了句,倒也不是抱怨,这命苦不能怨政府,谁让他们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咒术师。凌晨三点结束完任务后她就和七海建人各回各宾馆各找个床,睡的五迷三道,早上差点双双错过飞机。
“那去吃早餐么?意大利餐怎么样?五条悟上次推荐的,味道还不错。”楚子航看了一眼提醒时间,7:25,反正也迟到了,8:00前应该没有他们四个人什么事,他又把ipad递回给夏弥,示意她跟夜蛾正道打个报告,左手方向盘一转,Panamera驶下高架桥开进市区。
“有什么菜,我蛮少吃意大利餐。”庵歌姬问。
“奶酪、披萨、炸鸡、牛排、通心粉什么的,意大利菜是法国菜的前身,讲究原味,喜欢用橄榄油、黑橄榄、干白酪、西红柿、香料和Marsala酒调味,他们的风干肉和腊肠很好。”楚子航说。
夏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师兄,看不出来你对恺撒主席的故乡如此情根深种啊。”
楚子航被她噎了一嘴,干脆懒得再接话。夏弥又对后座的两个人说,“哦,恺撒·加图索是我们的朋友来着,一个风骚的意大利人。口头禅是‘人生里最值得回忆的旅行就是和某个来你窗下喊你的神经病一起跳上加满油的车,挥舞着地图冲向夜幕的旅行啊!’,喜欢做的事是‘边对空鸣枪边跳楼’。”
这是什么自杀的新招数吗?七海建人的头顶出现了两个具象的问号。夏弥从车内后视镜中看到了他目瞪口呆的脸,大笑着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啦!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他未婚妻的时候,她开着一辆敞篷车围绕着我们宿舍楼转圈,大声喊说:我要去芝加哥我要去芝加哥,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芝加哥么?”
“所以你朋友被她打动了?”庵歌姬流露出听八卦的神色。
“是啊,据他所说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抽出沙.漠.之.鹰,一边对空鸣枪一边从三层楼上跳了下去。”
“我可以理解他从三楼直接跳下去是为了抢时间,可他双枪齐射是为什么?”七海建人不解。
“他说是为了吓唬一下其他的神经病,免得被他们抢先。”夏弥挠挠头,“不过听说他刚刚跳上他未婚妻的车就被几十支枪指住了,是我们学院的校工部,跟辅助监督差不多,管后勤的。他们说不能随便在校园中动用枪械,然后他俩就被拎到风纪委员会去接受值班教授的训话……虽然结局确实很扯淡,但是双枪齐射从三楼跳下去的想法简直棒极了对不对?”
“棒极了,”楚子航捧哏,拉下手刹,“那么现在大家要不要为了棒极了的想法去吃顿早餐?”
7:45,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交流会中央观察室。
这是一天中最容易发困的时刻,尤其在人酒足饭饱之后。夏弥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庵歌姬举着茶杯直打哈欠,七海建人在翻阅厚厚的一叠名录,把交流会密林里教用的咒灵图一张一张丢出去。楚子航扭头看了死睡中的夏弥一眼,卷了一团纸巾塞到她嘟着的嘴巴下,免得她的口水流过来把桌上的咒灵图弄湿了。
“嘶……好冷!”夏弥被他刚拿过冰咖啡的手不小心冰了一下,整个人跳了起来,谴责的瞪了楚子航一眼,“困死了……交流会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开始……”又打了个哈欠,像是想到了什么提神醒脑小妙招,咕噜噜转了转眼珠子。
“有了,我去吓吓学生们!”夏弥‘唰’地蹦起来。
她像只欢快的兔子似的撒腿狂奔,悄悄靠近背门那一堆聊的热火朝天的学生,“哇”地大叫,把钉崎野蔷薇吓得回头猛拍她的肩膀。
七海建人见状哽了哽,“夏弥小姐真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思维和行为像只发疯的兔子那样窜来窜去。”楚子航说。
“一直?”
“嗯。一直是这样的。”七海建人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某种久远的回忆。
“你们认识了这么久吗?”庵歌姬也不困了,十分好奇,“但她看起来似乎只是上高校的年纪。”
“可能是她比较能保持童心。”
七海建人举着名录卡沉默了很久,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昨晚在那个地下一百米深处的排水渠里,那个小变态对夏弥说了一句捉摸不透的话——
「我居然看不到你的灵魂。」
由于无为转变术式的特殊性,真人能轻易看到并触碰他人的灵魂。虎杖悠仁是两面宿傩的容器,小变态自然无法像改造其他人类那样改造他。但夏弥不同,她既不是诅咒之王的容器,也不是“天与咒缚”的极限肉.体,为什么领域“自闭圆顿裹”对她的效果几乎为零?
“那个小……咒灵和夏弥小姐有过接触。”七海建人沉吟片刻,还是说了。
“你是想问为什么她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的原因,是么?”楚子航看了他一眼,替他补完了问题。
无为转变的发动条件是接触,七海建人记得很清楚,昨晚夏弥的手臂确实被短暂碰到过,可她现在全须全尾站在窗外和学生们闹腾,完全没有受到无为转变术式影响……要不是昨晚的气氛太奇怪,他本该当场问的,但那个时候七海建人直觉最好什么都别问,因为这绝对是夏弥不会喜欢的话题。
“在哲学的认知体系中,柏拉图将灵魂视为不朽的理型,而肉.体不过是承载灵魂的躯壳。对大部分人来说,灵魂先于肉.体的精神学假说是成立的,”楚子航淡淡地说,“但是夏弥不同。”
龙王的身体是一座庞大的基因宝库,他们是永恒不朽的生命,而“茧”的存在赋予了他们这种永恒不朽的生命。这不是简单的复活,龙族可以通过“茧”实现无限次的重生。对龙王来说,核就像是巫妖的命匣。只要命匣还存在于世上的某处,你摧毁巫妖的身体千百遍也没用。
“抱歉。”七海建人真想打自己一巴掌,多说多错,很明显这个也绝不是楚子航会喜欢的话题。
“没关系。”楚子航的声音很轻。
斜阳从屋檐下漫进,照亮了他略微有些疲惫的眉眼,楚子航低垂的额发挡住了金色的眼睛。七海建人摘下墨镜,也跟着轻轻阖上眼帘。时隔多年,他的耳畔再次响起了领域崩溃时脆裂的爆响声,朦胧的白光从黑暗的空间里坠落,楚子航的面容与多年前在“产土神”口中死去的少年重叠,恍若一场不曾结束的梦。
妈的,工作也好生活也罢,都是一坨狗屎。七海建人在心里低声咒骂了句。
9:00,交流会开幕仪式。
阳光穿透老桐树繁密的枝叶,切割成锋利的光带落在白石台阶上,明暗分割如刀,摄影师们或许会称这类光学现象为“树影婆娑”,它本该出现在某本美学写真集里,但现在更像是为一场即将开打的混战提前拉好的舞台。
“嘁,就算没有忧太也照样打到你们满地找牙。”禅院真希手持木棍,眼风如刀,高高地昂着头,好似一脚踩在你脸上,威风凛凛,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若敢说个不字管杀不管埋’的拦路女土匪。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我的二本命,但满地找牙的可不是我们。”东堂葵拳头上的青筋暴起游走如蛇,这家伙也是一派土匪做派,让伏黑惠想起了被砸出便利店的不好记忆……感觉他能直接跟禅院真希打包出道,组合名就叫什么“雌雄双盗”。
“可你们去年被二年级的乙骨前辈打得满地找牙。”伏黑惠一把拽住大怒的钉崎野蔷薇,淡定扎刀。
很好,看起来成果极佳,对面被扎得血花四溅。西宫桃暴跳如雷,“你放屁!我们那叫战术性撤退!”
加茂宪纪慢条斯理地补充:“只是撤退的有些没有章法罢了。”
“吵死了吵死了!”禅院真依‘哐哐’对空鸣枪,忍无可忍,“这里什么时候轮到真希这个吊车尾发言了?”
“哈?你给我好好叫姐姐啊!”
“你!”
“真是的。好了,大家都友善一点,不要吵架了。”一个巴掌忽然扇在东堂葵雄赳赳气昂昂的脑袋上。
“嘶……歌姬老师你下手轻点,还在外面呢……”东堂葵显然跟不上这种展开,捂着脑袋抱怨。
“行了,我还不清楚你们那个鬼德行,交流会没开始前都不准打架。”庵歌姬斜睨了他一眼。
“嘁,看在我们班主任的份上暂时放过你们。”这是西宫桃。
“谁要你放过啊,有种现在来打!”这是钉崎野蔷薇。
庵歌姬看着又开始互喷垃圾话的小混蛋们,心里苦不堪言。
没办法,七海建人帮整理完名录就圆润的溜了,说什么也不会再为这个劳什子交流会的管制多出一分力,他急着回去补觉。靠谱的楚子航从刚刚开始就不见人影,剩下一个夏弥不知道在玩什么,举着楚子航那块最新版的Apple Watch不断地印指纹,像是一个贵妇在抚摩祖传的翡翠镯子……现场就她一个能管制的老师在,但显然完全约束不了这群小混蛋。庵歌姬现在难得的希望见到五条悟,非常迫切!求救般又扫视了一圈四周,小混蛋们还在斗嘴,没见着熟悉的人影。
她忽然觉得心很累,“那个笨蛋呢?”
“啊呀大家久等了,我听见歌姬在叫我哦?”五条悟推着拖车,声音从石阶尽头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嗓门,那嗓音恢弘的让庵歌姬脑子发晕,真是修的一手好魔功。
“大家都到齐了嘛!”五条悟心花怒放,抬起手臂和所有人打招呼,“我前段时间去海外出差了,现在来给大家发伴手礼。来,这是某个部族的护身符哦,送给京都校的各位~”
庵歌姬无语地看着此人挨个给她的学生分发护身符。轮到最后一位三轮霞时,五条悟将手里的两个护身符娃娃全塞给了对方,笑嘻嘻地对着她摊手:“歌姬没有哦!”
“我才不要!你给我用敬语啊!”他妈的!为什么!庵歌姬收回刚刚想要见到他的念头。
熊猫、狗卷棘和禅院真希这时不约而同对五条悟露出了“这家伙是不是脑子秀逗了”的神情来,因为此人正在拉扯庵歌姬脑后的白缎带,十分的乐此不疲,然后两个人转眼又打起来了,不如说每次他们俩见面就没有不打的时候,熊猫简直怀疑当时正道生日会上那两个人正经了那么一会的样子是提前商量好的在给校长面子,而且这两个人都30岁了,这是在干什么啊……
虽然有时候连熊猫都觉得,五条悟这家伙八成会孤独终老。不只是熊猫,高专里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就连刚加入没多久的夏弥和楚子航也是。毕竟他那性格实在太糟糕了,哪怕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也难掩盖他嘴贱到天怒人怨的本质,可谁成想老天还真给他安排了个每次都接他茬的庵歌姬。按理说这是天赐的良缘,可五条悟愣是把战线拉扯了十年……每次熊猫觉得这俩人终于要搞点什么大手笔的事情出来了,下一秒他们准能打起来,通常是庵歌姬单方面狂殴五条悟的无下限……
但这对活宝打了十来年,感情却一如既往的好,虽然庵歌姬女士总是一脸冷淡地辟谣说开什么玩笑?五条悟才不是我男朋友,我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又自大又白痴的笨蛋!不过这番话的可信度有多少,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可熊猫不知道,应该说咒术高专除了五条悟没人知道,有些事他没跟别人讲过,因为没什么必要,没有人会真正感同身受你的心路历程不是吗?就连那个故事中的女主角也一样。
十五年前,他还没有进入高专的某趟任务里,那天是一个下午,雷克萨斯GS的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个人,他在看风景,女孩在看任务报告,还是准一级的他和还是四级的女孩共同执行一个高达特级的任务,因为那个时候的东京没有比他等级更高的术师,也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增益术师。
五条悟能感觉到她有点害怕,是个人都该害怕的,这种远超评级的任务其实是不合理的,说实话五条悟自己也有点慌,但这时他听到了歌声,女孩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白色的袖口搭在他蓝色的和服罩衫上。她靠在皮沙发里低声地哼着歌,夕阳的斜光在她脸上,窗外的树荫在飞速倒退,蝉鸣声被加速了一百倍。那一个瞬间五条悟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提升到天空里,感受着时间从指间溜走,脚下云流变幻,一切的一切都比他与生俱来操纵时间和空间的生得术式还要夸张,他和车厢里那个叫庵歌姬的女孩四目对望。
那是在一个春夏之间,花草树木飞快地生长,雷克萨斯在高速路上跑的飞快,五条悟忽然听到了那些植物透过车窗传来的,疯长的声音。
记忆是一种控制不住的东西,这个东西便如去年秋天野草随风扬来的种子,它的生长不被冻土和石头阻挡,只需要春天的第一缕风吹过它头顶的土壤。便如少年的旧梦,距离那场夏天很多年后的某个晚上,五条悟躺在自己的床上做梦,梦里听见她在高专宿舍对面的楼上唱歌,对面满是朦朦的雾气,醒来之后五条悟整整一个下午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
五条悟想了很久,想着歌姬就这样跑去了京都,以后要再听到她的歌声想必很困难了,惟有这条理由终于让他为歌姬的离开惋惜了一点,不过仅仅这一条理由,已经让五条悟觉得萧索莫名。
没有她是很麻烦的事情,就像没有衣裳很糟糕,没有人能赤身**的活在人群里,除了去岛上做鲁滨逊。没有衣裳,人也许会很寂寞。
十六岁的五条悟忽然想到了“离别”这两个字。原来真正的离别,不过就是这么简单。
头顶从阳光融融到树荫婆娑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二十八岁的五条悟站在那瞬息变化的光中,仿佛看着自己的人生如一台暴走的胶片放映机那样飞闪,他就这么站着,听见了同一首歌在他耳边奏响……
“人都到齐了吗?”现实里的庵歌姬问。
原来他真正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一瞬间他灵台清明,五条悟无声地笑起来。“还没有哦。”他说。又忽然问,“歌姬你能唱首歌吗?”
庵歌姬一怔。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居然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同她请求?虽然还是没有用敬语,但……她不由得盯着五条悟的脸使劲看,心中警惕,觉得他心里是不是憋着点坏又准备逗她来着。五条悟也认真地跟她对视了几秒,又嬉皮笑脸起来。
果然还是那个没个正形的五条悟。庵歌姬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淡淡地说,“没门,还有给我叫前辈啊。”
“诶?歌姬不唱的话我才要不叫。”五条悟忍不住说了句烂话,实在是习惯成自然了,面对她的时候总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五条!你这个人啊!”庵歌姬有点怒了,烦躁起来,心想你要有话就直说呗。今天的五条悟绝对有些不对劲,庵歌姬凭自己的本能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什么事儿能影响到这个自大狂?这支支吾吾的样子……这些年什么事不是他们一起走过来的?跟她绕什么弯子呢?
“有话快说有屁……屁快放啦,吞吞吐吐的。”庵歌姬黑着脸,可说到一半还是把话说软了。
“没什么特别的事啦。”五条悟难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不过看歌姬发怒的脸果然很有意思~”
见鬼!又被五条悟这家伙耍了,就不该对这样的家伙发善心!庵歌姬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至于五条悟到底是真有事儿在心口难开还是只是为了调戏她此时都不重要了,这种吊儿郎当的语气,真是听了就想掀桌啊!
五条悟身手敏捷的躲过她的巴掌,眼前那张漂亮冷漠的脸蛋白了他一眼。他看着她扭头的背影,这个像钢刀一样的巫女,她并不像看起来一样那么柔弱,虽然五条悟老是在力量数值上嘲笑她,但他清楚这把漂亮的刀里蕴含的杀气,那是不扎死敌人就不会回鞘的杀气,即便她自己可能会被对方扎死。
他手中推车的金属置物箱这时也突然“轰”地掀开。
“O PA PI!”虎杖悠仁从箱底跃起,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闪现而来的楚子航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拉响了纸筒礼炮,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某人威胁的嫌疑,下一秒,缤纷的彩带和金箔扑簌簌糊了众人一脸。
“这就是你说的没到齐?”庵歌姬大惊,朝着五条悟直瞪眼。
“这是什么地缚灵吗?等等,你别看我!天灵灵地灵灵……嘛咪嘛咪哄……你往生去吧!”西宫桃同等份大惊。
加茂宪纪更是夸张,直接用英文念了段哈利波特中的往生咒。
“啊呀,大家别害怕嘛。是活人哦?这是我准备给大家的惊喜啦!”五条悟相当自得。
“夜蛾,这是怎么回事?”乐岩寺嘉申也是目瞪口呆。
几天前才嘱咐过这几个家伙要低调行事……果然他就不该相信五条悟这个混球的任何承诺!
“妈的,这个随心所欲的小混蛋!”夜蛾正道大怒,按住五条悟当场表演了个爱的臂锁,一套熟练的架势活像屠夫宰公鸡。
“……这些情绪高涨的大人们真恶心。”钉崎野蔷薇撇着嘴吐槽。
伏黑惠目视周围前辈们一言难尽的目光,深表赞同。作为早就知道真相并且还偷偷摸摸聚过好几次餐的东京校小家伙们,这个惊喜略显平淡,不,是非常无聊。
“不得不说作为惊喜真是很够格。”代行咒骸机械丸面无表情地鼓掌,“不过宿傩容器不是早就死了吗?而且你为什么要穿正装?”
“哦?这个啊?五条老师说西装更能震慑住场面。”虎杖悠仁拉了拉衬衫口的领带结挠头。
“还能这样?早知道我就穿我的旗袍来了,就是不太方便待会打架。”禅院真依说。
三轮霞对突如其来的时尚讨论没什么特别见解,反倒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前几天初见五条悟和楚子航的那一幕。两个身量修长的男人并肩而立,脸上戴着漆黑的眼罩或者墨镜,给她小小的少女心来了一记震撼攻击。不过她分明记得歌姬老师是五条老师的学姐,怎么一路上都没听过他用敬语?三轮霞偷偷打量自己的班主任。
“哼。”庵歌姬看着五条悟吃瘪,忍不住露出一个难得的真心笑容。
五条悟忽然抬起头朝她的方向微微一笑。
庵歌姬脸上的笑僵住了,经验告诉她这笑不是什么好预兆,心下不对立刻拔腿开溜,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没跑几步就被人单手捞了回来。五条悟把她锁在胸前,空出一只手掐了掐她的脸蛋,“歌姬真是很不友好诶,居然嘲笑学弟。”
庵歌姬动弹不得,感觉五条悟的手臂重得像铁钳,“五条!你这小气的家伙,就不能做个通达的人吗!”
“我才不要做通达的人嘞。歌姬,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你第一次知道我是个小气的男人吗?”
“呸!谁跟你在一起十几年了?不要说让人误会的话!”
“想开一些啦歌姬,况且我说的是实话。”五条悟咧嘴,“让我们回溯过去,展望未来。这些年歌姬你又没有男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这不就是两情相悦的铁证吗?要是实在怕别人误会,干脆我们今天就承认算了。其实歌姬你也一直很在乎我对不对?而我虽然容易被美少女围绕着,但对你很忠诚,别说在一起了,就连结婚也是顺理成章。作为见证者,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由衷感到喜悦,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充当花童,拖着你的婚纱满脸笑容……”
五条悟朝众人给力地竖起大拇指,“岂不快哉?”
“哇靠!花童都是儿童!”夏弥说,“这个岗位不包括我。”
“也不包括我,我比你还大6个月零6天。”楚子航一本正经地反驳。
“老师们好狡猾!”钉崎野蔷薇跟着嚷嚷起来,“那也不包括我,谁要当幼稚的儿童?除了虎杖这个白痴。”
“喂喂……钉崎,你这算是一种另类的校园霸凌了吧……”
庵歌姬努力抬起头,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小混蛋们一哽。此时“砰砰”的烟火声在东京咒术高专的上空炸响,一片喧哗中,挣脱不能的庵歌姬重重地趴回五条悟的胸口,咬牙切齿。
“五条悟!你这个油嘴滑舌又小心眼的混蛋!”
TBC
五条悟的生日1990.12.7,楚子航的生日1990.6.1。所以师兄比老师大了6个月零6天,这个数字也是绝了,666。
(后来去查了资料,发现五条悟老师应该是1989年12.7号出生的,那这么说的话他比师兄大,不过因为这个梗太好玩了我就没改哈哈哈。当时倒推年纪的时候直接用了2018-28,但忘记老师的生日是在12月,那么他叫名28岁应该是一年里很晚的时间段)
还有终于写到悟歌部分了哈哈哈,看动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俩很萌,所以夹带私货给他们做饭,写得很开心!
总之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非常感谢!
Regards
Sherry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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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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