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会把荒野的风声吹向天空,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月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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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11日,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会客厅内。
夏日的最后一缕风卷走了绵雨,湿润的水汽氤氲散尽。远山间传来乌鸦的嘶鸣,仿佛穿越了无尽的距离,从遥远的百年前直到如今的现在。
禅意庭院中的黑松倒映在洗手池水中,桌面上的咖啡早就冷了。胀相皱着眉看着五条悟往不大的杯子里连续加入方糖,他正在以一种非常散漫的态度陷在沙发里——桌下的腿悠然地折叠抬起,这随意且慵懒的姿态仿佛在标榜他独一份的特立独行。
胀相被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弄得憋屈到无以复加,他问,“你有在认真听我刚刚说的情报吗?”
“有认真听的必要吗?你说的都是我早就知道的情报哦?”五条悟抬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
窗外的碎叶飞旋着坠落,灌入风中,有零星叶片从微微敞开的窗户里漏进室内,胀相忽然觉得这个夏末是那么的冷,不只是身体上的寒凉,那是对死亡的直觉。五条悟不会为了无意义的情报浪费时间,如果他带来的信息没有价值,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只有被清算的结局。
要被祓除了吧——这个念头像刀刃刺入大脑,让胀相的思考都变得迟缓。
“你不如换个有效话题,投诚同学。”五条悟收起身上四溢的杀气,双手交叉搁在了膝盖上,“我给你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譬如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悠仁是你的弟弟?”
“那是因为……”胀相慢慢地开口,“因为我们九相图的术式缘故。”
“继续说。”五条悟抿了口咖啡。
咒胎九相图是150多年前明治时代的诅咒师制造的禁忌产物,他们的制作者加茂宪伦试图通过不伦的实验突破人类和咒灵的极限,但让人困惑的是,眼前这个150多年前的老古董是怎么和生活在百余年后的十五岁国中生虎杖悠仁产生关联的?
头顶的白炽灯光掉进的咖啡杯中,胀相目光微垂,像是在透过水液看向某个无尽的深渊,那里埋葬着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真相。
“我们的赤血操术可以感应到血亲的生命状态,”他说,“三天前,我的两个弟弟坏相和血涂在和悠仁对垒的生死一瞬间,感觉到了他的死。”
五条悟看着他发呆的侧影一时无话,胀相继续盯着自己杯中的咖啡液,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的意思。咖啡是在谈话开始之前伊地知洁高就泡好的,可胀相并不喜欢咖啡,也没怎么碰过这种人类才会喝的东西,但是伊地知把咖啡杯端上来的时候居然也有他的份,连糖都有两份——它们现在还整整齐齐地码在桌子中间的两个小碟子里。
五条悟似乎格外信任这个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辅助监督,连他是九相图受肉.体的这件事情都没有特别隐瞒,直接大喇喇地说这是咒胎九相图的受肉.体哦?差点把胆小的辅助监督给当场吓死,咖啡杯端上来之后对方就不知所踪,胀相猜测他这会儿可能正麻木地蹲在洽谈室门口帮他们俩放风。
一片无言的死寂里,五条悟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叮咚”响了一声,他看着提示信息突然笑了笑,随后又按灭塞进口袋,起身对胀相说,“不巧,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待会我会让伊地知悄悄送你出去,还有关于悠仁的身世先不要跟他说实话哦?”
胀相愣了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可以确认那个冒牌货的身份与一百五十年前制造出咒胎九相图的诅咒师有关,虽然术式本身尚不明确,但基本可以推测出这是一种通过占据他人身体来更换自身活性的特殊术式。考虑到对方拥有制造咒胎九相图的能力并且还存活到了现在,那么对他来说制造一个新的“宿傩容器”也无不可能。
至今的虎杖悠仁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父母相爱、结婚,他以每个正常人诞生的方式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如果突然被人告知他的存在只是因为某个人的别有用心,对于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男孩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五条悟可不认为把一切都坦诚相告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知道。”胀相说,“我不会跟他解释原因,但我还是会告诉他,我是他的大哥。”
五条悟笑了笑,颇有些恶趣味地问,“那如果悠仁一定要追问原因呢?”
胀相顿了顿,“那你说如何?”
“他要是追问起来,你就说是你的脑子被我打坏了,突然很想要弟弟吧~”五条悟戴好墨镜,朝他摆摆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胀相:“……”他的性格很恶劣这件事果然不是传言。
……
2018年9月11日,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禅意庭院檐下的长廊上。
时间向前推移,距离羂索原定的“封印五条悟计划”又近了一天,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临时提前计划,不过今天的涩谷仍然风平浪静,没有出现任何异样。
“你们想把与辛吉送去中国北京?”庵歌姬看着楚子航沉吟片刻,“可是他还在监察期,连评审一级术师的流程都暂停了。上面的人……”
“五条悟昨天去总监会协商了。”楚子航解释,同时给她和夏弥倒了一杯茶,“不想去其实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中国也需要优秀的咒术师,而他刚好也可以去北京历练一段时间。”
交流会的医务病房和与机械丸交手的地下室中确实留下了羂索使用咒力的残秽,但这些痕迹并未成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被外力干扰得杂乱无章。对方对此大概信手拈来,从容地抹去了可能暴露自己位置的蛛丝马迹,所以即便是夏弥和五条悟也很难再根据残秽继续追踪他的位置。
“虽然不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按时进行他的计划,但是投球机同学给我们泄露了这么多重要的情报,留在这里已经不安全啰。”夏弥瘫在身后的榻榻米沙发里,老神常在地摇了摇手指,“到时候乱成一团谁也顾不上你,不如就现在去北京呗。”
楚子航把文件推到与辛吉面前,淡淡地说,“夏弥在北京市中心有套公寓,我已经续约好了租期,你可以暂时住在那里,正好我的父母也在北京度假,可以照顾你一段时间。”
庵歌姬扭头去看一直安静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与辛吉,你怎么想?”
楚子航推过来的是一封薄薄的推荐信,推荐人那一栏上签着五条悟和夜蛾正道的大名——由一位特级术师和一级术师共同推荐的文件分量实在是有点太重了,简直可以被称为是某种从天而降的巨大奖励。与幸吉愣了好久,指尖悬在文件上方,不知道该不该接。
五条悟绕过木屏风走过来的时候,与幸吉正眉头紧锁,和那张推荐信沉默地对视。楚子航的视线越过茶几上的文件看他,问,“那个咒灵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啰里八嗦一大堆——虽然重点是来认亲的就是了。”五条悟懒散地靠在桐木柱上,双手插兜。
与幸吉注意到他们的对话,下意识又瞥了一眼手中的推荐信。五条悟察觉到了他的犹豫,目光扫过信封轻笑一声,“怎么?被我和夜蛾校长的大名吓到了?”
“你的名字有什么好吓人的?”夏弥撇撇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作怪。
“你居然这样对待一位特级咒术师的威名,我太伤心了~”五条悟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夸张地用手捂住胸口,片刻后又懒洋洋地绕到庵歌姬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
“那么你呢,间谍同学,愿意去北京吗?”
夏弥反应迅速地将庵歌姬往自己这边一拽,打开五条悟的手,“你离她远点。”
五条悟一脸无辜,死不松手,“抱自己老婆也是不被允许的吗?好过分哦。”
“还没结婚你乱喊什么老婆!”夏弥瞪了他一眼。
“明明就差临门一脚了诶,”五条悟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等下就去区役所登记~”
“不行,她等下要跟我去逛街!”夏弥毫不犹豫地反驳。
“就差把‘嫉妒’这个词写在脸上了,夏弥老师,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有婚姻就阻止别人结婚吧?拿出点身为助教老师的气度来嘛。”
“和一个骗婚的人渣有什么好谈气度的??你这么干硝子知道么?”
庵歌姬夹在两人中间,默默地端起茶杯安静啜饮,试图装作自己不存在。楚子航看着那两个人你来我往扯着对方的袖子摇晃,熟练的屏蔽了他们口水战中的垃圾话,转头面无表情地问庵歌姬,“他们在闹什么?”
庵歌姬闻言顿了一下,咳了咳,“其实也没什么……”
五条悟一边继续坚持‘登记结婚’,一边笑眯眯地插嘴:“谁说在闹?我这是为了爱与正义在战斗。”
“正义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跟过期的牛奶一样酸!”夏弥冷笑了一声,一想到事情的经过就想捏碎茶杯,“就是五条悟之前提到的还人情啰,他居然把婚姻届掺在待审批文件里给歌姬签字诶!!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这个骗婚的人渣!”
“节哀。”楚子航看着夏弥炸毛的模样嘴角微抽,略显干巴巴地安慰完她后他又问庵歌姬,语气是带点八婆的认真,“不过说实话你并不真的讨厌他吧?虽然五条悟这个人很无厘头又经常思维发疯,但是他喜欢什么人会直截了当的表现出来,因为有些事总要表现出来才作数,不然的话就会猜来猜去的,到最后就泡汤了。”
他微微哆嗦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不是在说五条悟,而是想到了和夏弥的相遇。
混血种和龙王的相遇,于是一方把自己掩饰起来,伪装成软萌无害的女孩。那些在篮球场旁穿透婆娑树影洒下来的阳光,漂亮女孩坐在观众席的位置,卷起手中的课本对着他大声呐喊;教室内隔着前后桌的距离,他看到女孩的课桌上放着一杯热牛奶,在记忆深处蒸腾着白汽。
“我猜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遇见某个人,喜欢上她。有些人在合适的时间相遇,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于是一切都会很好,他们会相恋、订婚、结婚、一起生活。而有些人在错误的时间相遇,就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再也看不见了,什么结果都没有。但我们能说在春天遇到花是对的,而在冬天遇到鱼是错的么?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就能克制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么?是不是仍然会用尽了力气想去接近,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甚至伪装成另外一条鱼。”楚子航轻声说。
什么样的喜欢是对的?什么样的喜欢是错的?那些没有开出花的希望的种子就该被埋葬在土里么?甚至没有一个春天让它们发芽?
直到庵歌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楚子航才猛地反应过来,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气氛太诡异了啊,都是中学时老上台演讲养成的坏习惯,一不小心就抒情起来,误以为自己站在演讲台上。而且反应还慢,讲到最后看庵歌姬呆呆地没插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讲歪了,可就是停不下来……这下子要怎么收场?
庵歌姬注视眼前这个把认真、霸气、冷漠和八婆气质完美地合为一体的男人一时有些语塞。
“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巨蟹座吗?”她问。
“双子座,六月一号生的。”楚子航说。
夏弥龇着牙抽空从和五条悟的战局中挤出几秒时间纠正,“但师兄你的上升星座落在巨蟹,你的星盘里有四颗星落在巨蟹座,你是个伪双子,真巨蟹。巨蟹座不就是你这样的么?肉肉的,心事特别多、敏感,心比嘴快一万倍。你等他说话,等到睡着了他还在酝酿,而且死要面子,如果他觉得面子受了一点损伤,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宁愿自己憋着。俗称‘死巨蟹座’。”
楚子航看她拉开嘴角朝自己扮了个鬼脸,闭上嘴沉默着不说话了。
庵歌姬注意到他们的微小互动,忽然轻轻笑了笑。
“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对。”她说。
“什么?”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说出来才算数的,不然就会猜来猜去的,到最后就泡汤了。”
她朝楚子航眨了眨眼,又说,“这句话也送给你。”
一片兵荒马乱的现场,与辛吉看着四位仿佛已经完全将他忘记的大人清了清嗓子,默默举起手,“那个……我是说,我接受临时调遣令,我愿意去北京……”
倒是随便来一个人回应一下他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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