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盼权衡之后，答应了楚宁歌。

距离手术快有一个月，按照楚宁歌的身体素质和承受能力，适当的活动，对楚宁歌有好处。

只是到了义诊现场，参与的患者人数还是超出了何盼的想象。

好在她事先与主任申请，开了私家车过来。

“你就在这边等我。”与科室的同事们汇合前，她把车钥匙交给楚宁歌，“太热的话就坐在车里，把空调打开。”

何盼只是想借着义诊，带着楚宁歌出来放松心情，可不想楚宁歌因为拥挤而受伤。

楚宁歌点头应下，看似同意了何盼的安排，实则没打算照办。

她目光一错不错，随着何盼的脚步先前，直到融入人群中。

刻意等了一会儿，她扶了扶自己的口罩，帽子和墨镜，拄着拐从车内走出来。

关门时，刺目的阳光透过墨镜的缝隙处，楚宁歌下意识地偏了下头。

义诊的诊桌前，何盼迅速来到自己的位置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今天的主题是骨科手术术后的护理与复查安排，不止对必须要做康复训练的人有帮助，也对寻常患者的术后恢复有意义。

有位最近做了微创手术的老人，便是借着义诊的机会过来让医生瞧一瞧恢复情况。

“其实我腰这里，睡醒一觉起来，还是有点儿酸疼……”

何盼依照她拿来的病历本，按住L5-S1段枢纽区，“是这里么？”

……

她做诊治的时候，楚宁歌就撑着单个拐站在不远处，望着何盼忙碌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怎么都抑制不住。

小何医生有一种天然的感染力，在她身边会不自觉地被她为人处事的态度所影响，重拾对生活的信心。

确认好老人的情况，何盼已经扶着老人坐下，然后拿着事先备好的护理手册，一步步同老人耐心讲解。

她始终面带微笑，亲和力十足，拿出笔在老人不懂的地方做了标注，丝毫没有厌烦。

三十多度的天，汗水从她面上滑至下巴滴落，楚宁歌下意识摸自己的口袋。

定制的小毛巾就在口袋里，然而她现在递给何盼太显眼，担心影响何盼的工作节奏。

只得停下动作，抽出手的时候，蓦地想起，这是上一次何盼借走又洗干净还给她的那条。

当时楚宁歌没当做一回事，现在再回想，指尖竟被莫名奇妙电了一下，带起一阵酥麻。

这个天气……总不能有静电吧？

她摩挲着口袋中小毛巾的一角，心思却渐渐飘远。

直到一道光自侧面闪过，楚宁歌神思回归，心中一凛。

如果可以将何盼比作盛夏穿过绿意葱茏的一道阳光，那母亲楚睿华便是寒冬腊月，附着在三尺冰冻之上的那层霜。

别说长久相处，若是用心轻轻触碰一下，想要逃离，就得被它狠狠撕下一块血肉。

楚宁歌始终猜不透，她都已经退让到这个份上，楚睿华为什么还是对她步步紧逼。

是因为她生出了违抗她的心思？还是因为，她在何盼家的这段时日，让楚睿华觉得她脱离了掌控？

她不明白，楚睿华为什么要调查何盼，不明白楚睿华为什么猜忌她至此，对她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后来，在何盼与她妈妈的相处中，楚宁歌有所感悟。

这几天，何盼的母亲当真言出必行，给何盼送来餐食的同时，从未上楼打搅过楚宁歌。

“阿姨上来没关系的。”楚宁歌都替何盼母亲觉得辛苦，“哪怕上来喝杯水，休息一会儿呢？”

何盼却摇摇头：“我妈清楚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她不担心？”

何盼的母亲一次次到来，当然不只为了给何盼改善伙食，担忧肯定是有的，毕竟家里住着陌生人，总得提高警惕。

然而何盼却对楚宁歌坦言：“担心啊，不过她会优先考虑我的意愿。”

就是这一句，点醒了楚宁歌。

母亲关心孩子之外，还是会顾及孩子的感受和想法，这是将孩子看作独立的个体，于亲情之外，给予最基本的尊重。

可惜，楚睿华不曾尊重过她。

楚睿华不喜欢的东西，她也不能喜欢。

楚睿华觉得没有意义的事，她做了便会受到批评和教育。

除了她坚持的乒乓球之外，楚睿华从没有一次，允许她来做决定。

好像她天生是楚睿华的附属品，是为楚家而活，不能有属于自己的一丁点想法。

也许，母亲觉得，她已经给了她足够好的家庭教育环境，和足够支持她的经济条件，她若是还不按她给她安排的路走，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可她还是想试一试，在成为谁的附属品或是家族的延续之前，先做楚宁歌。

想清楚后，楚宁歌转身，朝之前几次三番晃了她眼睛的位置走过去，那人似乎不惧怕被她察觉，见她走近，仍举着拍摄用的手机，只是微微颔首。

“楚老板派我来的。”

和楚睿华一样的，理所当然的语气。

楚宁歌发出一声类似于笑的气音，旋即命令道：“将你拍的东西都删掉。”

“抱歉，我得跟楚老板交差。”那人将手机揣进口袋，一副拒绝的姿态。

若是只拍了她，楚宁歌不会较真，但将何盼牵连进来，她不能接受。

“两条路。”她直截了当，“一，带着视频去告诉你的老板，她要我履行的合约条款我不会去做，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法庭上见，不过是一点儿违约金，我付得起。二，你把拍的东西删掉，告诉她，我可以履行条款，前提是，她别再来窥探我的生活。”

“……”

那人与楚睿华常常合作，说起来楚睿华也是她的一个大客户，只赚一单，还是黄掉这一单，维持住长久的客户关系，哪个更合适她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考虑了一阵，当着楚宁歌的面将视频删除。

“我会如实汇报。”

“她若不信，让她直接联系我。”楚宁歌送上一颗定心丸。

让私家侦探离开后，楚宁歌拄着拐回到了车上，不一会儿，便接到母亲的电话。

“威胁我？”楚睿华在电话那头冷笑，“楚宁歌，你可真是长大了。”

楚宁歌坐在车中，目光对上车内后视镜中，面色有些苍白的身影，忽然觉得与亲生母亲对峙的自己糟糕透顶，可是她的一再忍让，损害的是何盼的利益。

她也想要维护一次何盼，就像何盼维护她那样。

她想做小何医生口中，那个顶顶好的人。

“妈，何医生热心收留我照顾我，她没招惹谁，您不该这么欺负别人。”

“欺负？”楚睿华反问，“被威胁的是我，你反过来控诉我欺负人？”

自从楚宁歌住进这家康复医学中心，和这么个小大夫结识，便开始处处跟她作对。

女儿性格出现这么大的转变，必定是有人蓄意挑唆。

确定楚宁歌的行踪是真，借此查查那小大夫的底也是真。

若为楚家的女儿，楚宁歌以后的路，她早就安排好，包括感情。楚睿华可不想因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人，生出波折。

“楚宁歌，你是个成年人，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你交狐朋狗友，影响的是楚家的声誉！”

话不投机，楚宁歌不想同母亲争辩：“是威胁也好，是警告也罢，奏效就好。妈，我现在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您别逼我。”

回应她的，是楚睿华骤然挂断的电话。

和上一次不同，这回，楚宁歌安安稳稳地坐在车里，心中出奇的平静。

或许是因为何盼的坦荡与包容，给了她足够的底气，抑或者是何盼的为人处事，让她有了方向。

母亲讽刺她长大了，翅膀硬了，其实想法不是一天形成，她早就意识到，自己不该唯唯诺诺，哪怕是对自己的血亲，也该有自己的坚持。

半天的义诊结束，何盼拿了瓶水过来，水是社区给她们发的，以此感谢她们的服务。

发下来的时候是冰的，何盼没喝，等它凉气散得差不多，正好带给楚宁歌。

“任务顺利完成！”她将瓶盖拧松，“请你喝饮料。”

是很常见的零糖零脂气泡水，何盼想要分享的，是这份帮助到别人的喜悦。

楚宁歌接过气泡水，手里攥着瓶盖，特意隔着瓶口喝了一口，只将瓶子转给何盼，“很甜，你尝尝。”

表面淡定，心里却揣着几分忐忑。

即便是没有对过口的气泡水，她也害怕何盼拒绝。

面前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接过，大大方方地饮了一口还给楚宁歌。

她就这样笑吟吟地望着她，好似将选择权交回去。

楚宁歌视线落在瓶口，实则在看瓶子壁上映出来的人影。

她攥了攥瓶子，然后下定决心，唇瓣沾上瓶口的那一刻，她听见了自己心口那只摔进池塘的青蛙，从巨大的荷叶底下钻出来，用爪子蹭蹭脸，雀跃地呱呱叫了两声。

【明天继续牛马日常，恢复隔日更[笑哭]，下章周五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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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