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半天没吃下一口,楚宁歌左手持着勺子怔愣半晌,都没琢磨明白何盼是不是在讽刺她。
成熟,老练,稳健,在比赛上应对对手时,被这样评价,那绝对是夸赞。
楚宁歌的打法也一直是凶狠中不失稳健的,这几年代表国家征战,磨砺过,大赛经验足,心态上自是比别的队员要成熟得多。
她想了想,还是对何盼真诚道了声:“谢谢。”
不过怕自己曲解了对方的意思,也担心对方尴尬,楚宁歌还是解释:“稳重,老成,都是比赛时最需要的品质。”
何盼笑笑,顺着她道:“明白了,所以推己及人,你才会觉得医生也需要。”
楚宁歌颔首,算是默认。
何盼:“可这都是在技术,打法,临场发挥上的,与年岁无关,不是么?就像你,少年成名。”
“我可算不得少年成名。”楚宁歌否认。
她接触乒乓球晚,打出来的自然也不会早。
基本功,甚至是竞技水准,都是一拍一拍去积累出来的,没有人可以凭借天赋跳过。
即便短期上升快,长期积累下来,也是要栽跟头的。
日复一日的努力比天赋更考验人,楚宁歌自认从接触乒乓球以来,努力不比旁人少,心中自然坦荡。
“我二十一岁才进入国家队。”她停了片刻,补充,“二队。”
在国乒队中,二队和一队实力上是有明显差距的,一队才是重点培养,是国家主力。二队最多算是陪练以及人才储备。
而队里当得上少年成名的人,楚宁歌清楚她的履历,那人十六岁便进入国家一队担当主力,主攻国际赛事,甚至首战便拿到了三大赛的银牌,与之相比,楚宁歌晚了整整五年。
然而何盼的侧重点却不在这里。
“二十一岁刚进入国家队,却在一年内斩获数个世界冠军,成为队里的第一单打,直到受伤之前,没有人会质疑你在乒坛的统治力。”
许是怕楚宁歌打断她,话锋一转,迅速道:“太多的人职业生涯结束,都未必能到你现在的高度,可你不仅做到了,还维持了五年。”
楚宁歌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间没跟上她的思路。
直到她说:“也许那些人也没办法理解,二十一岁的你,如何节节攀升,站到现在的位置。楚宁歌,别轻易用年岁定论我。”
沉默良久,楚宁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又过了一会儿,楚宁歌突然出声:“别像我。”
何盼眨了下眼,于片霎间领会,垂眸,及时掩住了懊恼的神色。
若是不在楚宁歌面前,她大概会狠狠拍一下自己的头。
什么脑子!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主动触及楚宁歌辉煌的过去呢?
对于刚做完手术,力不从心的楚宁歌而言,落差越大她怕是越失意……
或许是谈到了楚宁歌的领域,亦或者戳到了楚宁歌不肯暴露在人前的痛点,气氛蓦地冷了下来。
“先吃饭吧,都要凉了。”何盼赶紧止住话题。
楚宁歌张了张口想要缓和气氛,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做了手术治疗的决定,却没有调整好心态,其实是楚宁歌自己的问题,与何医生无关。
可直到何盼因收治病人被叫走,楚宁歌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出不来。
何盼让她好好吃饭不用等自己,叮嘱她没听见,只望着那抹匆匆离开的身影出了会儿神。
随后,不由自主地将勺子放下,换了只手,艰难地去拨那两根不怎么听使唤的竹筷。
绿油油的菜心夹不起来,软烂的拆骨肉亦是如此,就连最寻常的米饭,今天也在嘲笑楚宁歌的无力。
尝试许多遍,楚宁歌没能如愿吃到饭,手却越来越抖。
没有其她人的病房,她压抑的情绪短暂地得到释放,手一松,两根筷子便顺着虎口滑下,一根斜在碗旁,另一根离桌子边缘太近,顺着掉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像我。”在何盼离开后,楚宁歌尾音颤颤的,将后半句补全,“你的职业生涯……还很长,可以……慢一点,稳一点。”
别像我,踌躇满志,却折在半路上。
她太投入,丝毫不曾注意到,病房门悄悄开启又阖上。
而病房外的何盼,去而复返,只是想告诉楚宁歌别自己逞强回病床,一会儿让护士帮忙。
如今,却是不敢再朝病房迈进一步。
“你急什么?”
她握着门把手没松,在病房外呢喃。
工作不等人,来不及多做反省,何盼便急着去确认收治病人的情况。
等忙完,楚宁歌已经歇下,托护士将何盼的餐盒转交,并转告何盼,晚饭她已和医院补订,谢谢何盼的午餐。
玻璃饭盒中,拆骨肉,菜心和汤都留了刚好一半,整整齐齐,没有胡乱拨弄过的迹象。
正因为整整齐齐,何盼心头一拧,不自觉溢出一声轻叹。
手腕处的伤没好,到头来,还要楚宁歌顾着礼数替何盼收拾,这一顿午饭,是何盼好心帮了倒忙。
愧疚的情绪阻住了何盼去看楚宁歌的脚步,却在夜里翻来覆去,搅得何盼没能睡好。
她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在J.H康复医学中心见到楚宁歌的那日,那时候楚宁歌刚做完手腕和脚踝的手术,被急着转院过来。
她们没有闹不愉快,楚宁歌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被护工用轮椅推着,消极地服从中心里的一切安排。
画面一转来到病房,筷子拿不住掉在地上,而楚宁歌竟是自己一个人站起便床边走去,她每步都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
何盼没忍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旁,替她承担大部分重量。
等扶楚宁歌坐好,何盼又转身去拾沾了脏污的那双筷子。
收拾好转头,楚宁歌仍坐在床边未动,骄阳似火,却没有一丝暖在楚宁歌身上。
“小何医生。”
昔日万千荣耀加身的世界第一,此刻眸中星沉霜冷。
她讷讷地问何盼:“你说,我的盼头在哪里呢?”
随身带过来的球拍和签字笔被悄然藏起,何盼只对楚宁歌坚定道:“我帮你。”
我帮你,每一个字都用了力,以至于现实中发出了声音,被自己喊醒后,何盼坐起身看了看表,早晨六点刚过几分。
又是新的一天。
短期内,还是不要找楚宁歌要签名了。
她提醒自己。
【榜前更新暂定隔日哈,别等空。[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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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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