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竟然躺着如此美丽的女子,请打开水晶棺盖,让我一睹真颜。”
王男从白马上走了下来,他镀金的靴子踩在土地上,踏步时尘土飞扬。
他心里颇为恼怒地看着自己黑色的紧身裤上沾染的尘埃,旁边的侍卫紧盯着王男的神色,他看见王男脸上一闪而过时微微靠近的眉头、轻抿的嘴唇,赶紧上前,蹲下身帮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
男矮人们停下了祈祷的仪式,他们纷纷朝着王男望去。
王男温和地笑着,他拉住侍卫帮他掸灰的手臂,嘴角微微上扬,“何必这么隆重?一点灰尘而已,不打紧。”
侍卫看着他缓缓上扬的嘴角,余光不小心瞥见了王男死气沉沉的眼睛,如同老鼠般死死地盯着他,他吓得赶紧挪开了视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一旁。
王男漫不经心地瞟了侍卫一眼,转而缓缓地踩着脚步挪到水晶棺材的旁边。
他望着水晶棺材里的白雪公主,心里激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幻觉。
——他总觉得,这里面的女子还活着。
男矮人见此人是王男殿下,也并没有答应:“白雪公主已经长眠于此,逝者已逝,请殿下珍重。”
王男并不在意,他假装惊讶:“她竟然就是帝国的白雪公主。”
他转了转眼睛,想出了一个主意,当即掩下眼睫,眉头微蹙:“怪不得我看她如此眼熟,白雪公主曾经与我幼时见过一面,在宴会外与之玩耍,从那以后我便处处寻找白雪公主,却只得到了她因贪玩跑进森林,从此失踪的消息……”
王男掩盖的眼睛里似乎蓄满了泪水,他怀念般地抚摸上水晶盖,白色的手套遮住白雪公主的眼睛,在她平稳安详的脸上落下影子。
男矮人今日早已知道会有邻国王男从此路过,便特意待于此时,守株待兔,不知道王男何时经过,便一刻不敢懈怠地为白雪公主祈祷。
此刻守得云开见月明,正是收网之时,他们干金矿工作如今是越发艰难了,自从白雪公主死后,王后便下令搜刮满城的金矿用于打造金银首饰,他们必须得避开从城堡里派下来挖矿的矿工,现如今男王垂危,朝廷由王后把持,国家上下一片哀声怨道,“女人怎能把政!?虽然男王水性杨花,但他总归是天男呀!这是上帝的旨意!”
以前是看着白雪公主漂亮又会干活才留下来的,至于王后,呵!谁都知道她是个草包,她天天喜欢照着镜子问谁更美,除了杀女人,她一般不会轻易动男人。
哪怕杀白雪公主,也是挑男矮人们不在的时候。
如此势单力薄,第一回王后假扮老太太,用束腰带勒死她时,男矮人们就明白了,王后根本不把他们放心上,也不会动他们的。
但总归还是皇族,他们也未必惹得起,但是白雪公主实在是太勤快了呀!他们一回家就能什么也不干躺着,工作效率大大增加,往日夜里还得提前做好明日上工的饭菜,有了白雪公主,什么也不干都行。
他们也懒得去思考白雪公主和王后的那点事了,好用就行,只要他们不阻止王后杀白雪公主,王后不会动他们,嘴上让白雪公主别开门就万事大吉,人各有命,实在没办法。
他们是很善良的男矮人,还帮白雪公主打造了水晶棺材,物色了个好坟地的男主人,白雪啊,你就安息吧。
彻底安息之前,帮帮咱们七个老头子,毕竟之前还供你吃喝呢,如今工作也没了,再不搭上王男这条大腿可就艰难啰。
白雪,你这么善良,想必一定不会介意的吧?
七个男矮人们都装作一副被感动的模样,开始抹泪:“白雪公主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她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善良,非常勤快的女孩,没想到殿下和公主竟然是昔日好友,那么殿下请便吧。”
王男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会不会打扰逝者安息了呀?”
男矮人纷纷摇头:“不会的,殿下您是公主的旧友,相当于青梅竹马,怎地会打扰?公主身前最喜欢跟我们讲关于朋友的趣事,她曾经提到过您。”
个屁!他们天天忙得要死,哪里有空听白雪公主说什么?
更何况白雪公主可从没讲过她认识这个王男。
王男微微抬眉,露出玩味的笑容:“哦?”
他低头笑了笑,自知十拿九稳,便不再平铺直叙:“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
“殿下言重了。”男矮人们纷纷行礼。
王男可太懂得白雪公主遗体的价值了。
他是邻国王男,不过是个不太出头的小国,此前便曾听说白雪公主贪玩失踪,满城重金悬赏,若是将其带回殿内,可借此攀上大国。
若是不能也不便打紧,遗体在此处,证人也在,王后若是敢不听从,他便……
王男阴恻恻地在心里笑起来。
这几个男矮人倒是挺识相的。
白色的手套顺着水晶滑过,他没有用力,用手指想将其掰开,结果确实卯足了劲,脸色几乎憋成肝红色,棺材盖也纹丝未动。
他差点气急败坏,若不是旁边还有外男需得顾及形象,早已用那金靴子踹了上去。
男矮人们纷纷沉默:“……”
他们装作没看见,为其挽尊:“殿下,让我们七个男矮人来吧,您金尊玉贵,不必纡尊降贵地干这些粗活,指使我们就好了。”
但在王男看来,这简直像是在嘲讽他。
但是他又确实打不开棺材。
“啧。”他轻轻退到一旁,用慊恶的眼神扫过喊着口号一齐将水晶盖打开的男矮人,又狠狠地斜视着给了自己身旁的侍从一记刀子眼。
男矮人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棺材盖掀开了。
他们擦着汗水:“殿下请吧。”
王男冷哼一声,他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为首的矮人:“七个男矮人果然非同一般,让你们挖金矿岂不是委屈了。”
男矮人们干笑着:“哪能呢,若是有金矿挖还算不错,如今金矿也不好干了,正想谋处别的生路呢。”
王男冷笑,他瞟过眼去翻了个白眼,“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男矮人们这才放下心来,讨好着搓着手:“殿下当真是心善至极!不愧是殿下,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又总是念着往日情分,对昔日已故的公主都如此关怀。”
王男对此很受用,他笑着走近,观察棺材内部,此时再也没有任何遮挡。
他忽然俯下身,仔细打量着白雪公主。
他与白雪公主靠得很近了。
躺在里边的人不像死了,只是睡着了,平静地做着一场梦而已。
若不是男矮人说公主已经死了一年,他还真是难以相信。
他的头发几乎快要碰上白雪公主的额头。
他的眼睛迷离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戴着手套的右手不自觉地想要掐住白雪公主的脖颈。
但是还没有放上去,棺材里的人就有所预感,忽然睁开了眼睛。
——死尸睁开了眼睛!
王男被吓得噢哟一声叫唤,即刻手忙脚乱地退了一步,差点便要屁股着地毫无形象地摔在地上。
——若不是白雪公主拉住他的领带的话。
王男怎会想到白雪公主诈了尸,他赶紧扬起一丝他认为非常温柔的笑容,左手拍着白雪公主死死勒着他领带的手臂,脸色须臾,涨得如同大头鱼,嘴唇外翻不断咳嗽以此争取些许呼吸,此时竟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可是面前的白雪公主却完全不为所动。
她的眼睛如寒冰。
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王男,眉头微微皱起。
她分外憎恨地看着面前无数次让她陷入僵局的男人,心头涌上的只有仇恨。
所有人都傻了。
等侍卫反应过来时,王男早已倒在了地上,他引以为傲的礼服后背沾满了尘土。
白雪公主终于笑了,她毫不在乎地从棺材里爬出来,随手就将脚上的红色高跟鞋给拽了下来,疼痛感即刻传来,她顾不上脚趾变形带来的酸痛,因为面前的侍卫已经拔出了剑鞘。
白雪公主微微抬眉,她嘴角抽动片刻,“又要再死一回了吗?”
她不打算坐以待毙,却对此感到困乏。
“死了就死了,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再这样循环下去了。”
她举起高跟鞋,下意识向左躲闪,竟避开了侍卫苦练多年的剑术。
侍卫颇为震惊,他双手持剑,圆目微怔。
白雪公主毫不犹豫地趁着这个空头,将高跟鞋甩入了他的眼睛里。
“啊!你这个恶蠹的女人!你谋害王男,你这种人竟然也配当公主?!”侍卫吃痛地倒在地上,他捂着涨红的左眼,咒骂起来:“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白雪公主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好恶蠹,我好害怕啊。”
但很快她就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与她上衣的蓝色泡泡袖,下身的黄色公主裙毫不相称。
“可是这对我来说是祝福。”
“我早就受够了这该死的一成不变的故事,一群愚蠢的童话人物,竟然毫不自知。”
“你……你在说什么啊?”侍卫面带恐惧地望着白雪公主后面拎着钢锹,举过头顶,正小心翼翼凑近她后脑勺的小男矮人。
“我说,我知道男矮人在我身后,正打算把我敲死。”
她毫不回头,说出的话却让男矮人徒然一愣。
她举起地上落下的长剑。
长剑在她的眼边闪烁着太阳的光芒。
将身后男矮人恐惧的神情倒影在其中。
血沾上了剑身。
倒影里只剩下矮人倒地时的孤颓。
所有人都不敢再靠近发了疯的白雪公主。
——可是,白雪公主却忽然从她们的眼前消失了!
消失得一干二净。
怎、怎么可能!?
白雪公主……是巫女!?
白雪公主表示很冤枉。
她也想做巫女呀,可是她真不是。
只是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连串的蓝色代码,耳边忽然出现了女性的声音。
——“你好,白雪公主。”
她的声音平淡,毫无波澜。
就像一杯淹死了蚊子的白开水。
让白雪感到厌烦。
“我是迦梨,接下来将由我绑定你,作为你的系统,帮助你执行任务。”
白雪公主微微睁大了眼睛。
“什么……?”
她笑起来:“啊,好啊,终于产生了完全不一样的剧情,我已经对此感到恶心了。”
“无论谁都好,快点让我从这该死的循环里走出去吧。”
“接下来倒数五秒,我将帮你传送至任务地点,任务目标——【拯救女尊国】,传送过程可能会产生晕厥、恶心、或者不适,此为正常现象,请自行调整。”
“……?”
“等等……”她微微睁大瞳孔。
“女尊国的国名叫什么?”
“白虎。”
声音一落,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像是缩小了塞进万花筒里,筒身的花环不断旋转着,她就在愈发接近筒口的刺眼的白光下,用手肘挡住了眼睛。
然后,她掉入一片钢琴黑白键里,身体自动开始在钢琴键上漂浮着向前飞去。
耳边刺耳的琴键旋律砸得她天花乱坠。
眼前的白墙与她愈来越近。
她身子往后仰,求生本能让她想往回跑。
可是不行。
身子动不了。
她只能瞪大眼,咧着嘴,头发到处飘飞。
接下来能做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高速运转下,彭——一声砸上墙板,摔成肉泥。
她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我白雪公主,过了这么久,好像只有在故事开头,妈妈抱着我时,我才觉得轻松。”
“这是多少次死亡了呢?150次?嗤,好添彩头啊。”
她用揶揄的口吻打趣自己,以此来缓解即将再一次面临死亡的疼痛,和别无二致的将窒息时的绝望。
但死亡没有如期而至。
她的身体变得透明,成功穿过了白墙。
她惊讶地扭头回看。
——这才发觉自己的脖子已经能动了!
然后眼前一片漆黑,她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变成了婴儿,回到故事开头时,母亲抱着婴儿的她,对她说:“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像冰雪一般强大,覆盖万物生灵,明知到头终会消亡,却仍然遵循使命,固执地在这片大陆上开出朵朵冰花,所幸你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北部的王国便是你的国度。”
“你的名字,便叫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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